第35章 童谣二
圆桌上一共放了十道菜, 是四热四凉一汤一甜品，卖相上来看完全是合格的一桌宴席——薄薄的耳丝凉拌、泡椒鸡爪跟水葱似的、冒脑花上满满的青红椒圈、水晶似的桂园里塞着黑色的珍珠, 裹满浓稠酱汁的蹄髈、整条鳜鱼清蒸、大片的五花肉和芋头夹在一块儿、肥瘦得宜的片烤鸭旁边放着荷叶饼, 甜点是粉嫩粉嫩的马卡龙。 林梧伸长脖子看向离自己最远的那道汤, 里面有海参、炸肉皮、鹌鹑蛋等等的杂菜汤，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不过, 围坐一旁的人显然对此避之不及，拿不起放不下的筷子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毒物。 林梧右边坐着郝宁羽, 郝宁羽旁边坐着庞笙笙，庞笙笙旁边坐着和他们抢位子没有抢到的小情侣，还有四个人林梧不认识，但已经够全了, 默默无言了一会儿, 他可以无奈地仰天说怎么都是自己认识的啊。 小情侣中的女孩儿李宝灵捂着嘴不敢哭，抽泣地贴着男朋友，她的男朋友揽住李宝灵的肩膀, 紧张害怕的他在这个时候必须坚强起来，哆嗦着无声安慰女友。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见到救星的郝宁羽也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林梧，想用自己的肢体动作来传递消息。 “傻小子眼睛抽筋啊, 要说啥直接开口，我不会猜。”林梧伸手撸着郝宁羽的头发, “你怎么就这么背的哟。不是和朋友去野炊的嘛，怎么就到了这儿？” 在林梧说话的时候郝宁羽拼命摆手, 其他人更加瑟缩地坐在凳子上，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不能够说话？”林梧猜测。 郝宁羽拼命点头，他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林梧的背后，惊恐地出声提醒：“学长，说话会引来替死鬼！” 林梧“哦”了一声，“这样啊，那让我试试新画的符纸，看招。” 符纸上没有任何胶水之类的东西，林梧往替死鬼身上轻轻一拍就牢牢地贴了上去，满口细碎牙齿张开的替死鬼就被这么定住了，嘴巴内分泌出来的口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了郝宁羽的脑袋上，腥臭腥臭的。 而林梧身后那个，也被赵凤鸣定住。 “学长你现在高了，你是高人了，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彻底不一样了。”郝宁羽看到这一幕又哭又笑，手舞足蹈的样子恨不得扑上来给林梧一个爱的抱抱。 其他人见到这一幕激动的情绪不比郝宁羽少，喜极而泣，不认识的四个人中有个腰围比身高还要多的大叔哭得像是个孩子。 因为不断有声音发出，吸引来了许多替死鬼赶来，替死鬼替死鬼最想做的当然是抓个活人当垫背的，用它那口细密的小牙齿咬住人的天灵盖，把人的魂魄吸出来成为新的替死鬼、原先的替死鬼就鸠占鹊巢，成了活生生的人。 不过五分钟，林梧和赵凤鸣已经将不下二十个替死鬼定在了周围，有办法对付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更何况林梧吃得那么饱过来，稍微运动运动就感觉胃里面的食物在翻腾了，他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吐出来啊。 一顿吃了一百多，吐出来太可惜了orz。 手指放在嘴边示意所有人不要说话，林梧坐了下来，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气喘吁吁，因为不再说话，没有新的替死鬼过来。 食堂内安静了下来，林梧发现食物的香味开始变得浓郁，明明饱腹的自己竟然对食物产生了垂涎欲滴的感觉，很想大口大口地开始吞食。 林梧摇摇头，察觉出不对，但普通人敌不过食物的诱惑，他已经极力克制自己，但还是拿起了筷子，赵凤鸣抓住了他的手腕，林梧霎时清醒了过来。 清醒过来的他猛地睁大了眼睛，刚才满桌的美味失去了色香味俱全的表象，变成了被泡发的手指、布满了黑斑的死皮、圆滚滚的眼珠子…… 林梧：“……”真是不能够好了，为啥鬼怪都和眼珠子过不去，他已经把麻辣鸭头、泡椒鱼头等等美味从自己心中的菜单上划走，再也不吃了。 看看赵凤鸣，林梧无声地做着口型，“要不要阻止？” 赵凤鸣微微摇头，同样做着口型，“这是幻境中游戏的一部分，等出去了就好了。” 林梧嫌恶地咧咧嘴，他现在要是拍几张照片效果是不是好点儿？说到做到，林梧坏笑地拿起手机对准了郝宁羽和庞笙笙，这两傻孩子吃的津津有味，等知道了自己吃的是什么之后是什么感想哦。 稚嫩的童音这时候才开始说话，“开饭啦。”细声细气的，仔细听还有类似于舔着棒棒糖的口水声。 声音落下，所有的替死鬼消失，大家进食的速度慢了下来，但依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林梧暗暗着急，但他知道必须按照幻境主人的规则来，顺着规则才能够找到幻境的主人。 赵凤鸣曾经跟林梧说过，出幻境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找到阵眼，而阵眼便是构造幻境的东西，或人或鬼或一件器具。幻境根据大小和所容纳的生物数量的不同划分着等级，像之前林梧在整容医院遇到的画皮鬼设下的幻境内面积不大、没有“活物”，属于低等幻境，幻境主人的实力不强，杀掉就可以出去了；后来的书灵幻境，活物无数，又是森林又是宫殿的，那属于中高级的幻境，书灵便是那个世界的主宰，进入幻境就会受到限制，林梧这种菜鸟没有得到书灵主人的同意，是根本就出不去的，而赵凤鸣有能力打过书灵却碍于实力被限制无法全力一击。 现在这个幻境，就是高级货了。 林梧和赵凤鸣一路上遇到的鬼怪都是真实的，不是幻境杜撰出来的虚假活物。这样的幻境真的就是个小世界，而幻境主人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要出去，只能够按照幻境主人的要求来。 林梧明白了这一点，只能够按捺下不忍，看着其他人狼吞虎咽。 “不乖的孩子，会受到惩罚哦。”细声细气的声音从林梧身后传来，他下意识捏住符纸要往后面帖。始终握着他手的赵凤鸣加大了一些力道，阻止了林梧的动作。 林梧疑惑地看向他，赵凤鸣直接说话了，“我来。” 话音刚落，赵凤鸣便拿出冰棱剑刺了过去，攻击来的出其不意，怪物毫无防备，尖叫地退走，声音太过尖锐了，刺得林梧耳膜生疼，忙捂住耳朵。有一只温暖的手盖在了手背上，被声音刺得恶心想吐的林梧慢慢平复了自己胃部的抽搐。 林梧抬头，看到赵凤鸣拧眉看着他的身后，他转头，“呃，留下的是什么啊？” 赵凤鸣仔细分辨之后说道：“混着血的木头渣子。可惜幻境中他能够行动自如，抓不住。” “那个怪物是植物成精吗？”赵凤鸣的手拿走了，林梧有些不舍地晃晃脑袋，“钥匙不在刚才的鬼怪身上。” 有钥匙的话，他能够感觉到，立马催动钥匙便可以阻止妖怪的肆意妄为了，可惜没有。 “感受不到生气，不是草木成精。”赵凤鸣心中有了猜测，但他是个稳妥的人，没有确定前轻易不会说，“还记得我们进来时听到的童谣吗？吃饭的环节算是结束了，现在开始睡觉。” “啊！” 二人身后传来疯狂的大叫，叫声中伴随着剧烈的呕吐，酸臭的味道霎时在空气中弥漫，林梧大声地说：“不允许吐，会有背后灵过来跟着你们的。” 可是那些人看到自己吃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之后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呕吐是身体排斥的本能。 现在说话，那些贪婪的替死鬼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感觉把心肝脾肺肾都快吐出来的郝宁羽虚弱地扶着桌子，他想喘口气和高人学长说说话，但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顿顿地往后走，要靠到高人的身边，却发现有人捷足先登，瞪着庞笙笙，“这是我学长。” “是我的大师。”庞笙笙抓紧了林梧的袖子，快速地说着自己的遭遇，“大师，那天我从万象楼出来之后就去菜市场楼上吃炸年糕和鱼饼，吃完了东西出来骑着自行车不小心撞到了石墩子，我就来到了这边。已经三天了！” “你才三天，我是五天啊。”郝宁羽哭丧着脸说：“那天野炊结束我们来了这儿吃小龙虾，眼看着天要黑了，我赶紧走，准备到学长你那儿借宿一夜，没有想到就到这儿来了。我来的那天正好凑满了十个人，游戏开始，先是吃饭……呕。” 提到吃东西的事儿，郝宁羽就干呕。 这边的时间是根据童谣唱的次数来计算的，总结出规律之后便可以计算天数。郝宁羽来了这儿便是五个昼夜，同样吃了这边的食物五次，一想到自己吃了那么多恶心的东西，他就恨不得把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 “可怜的娃，你先忍忍，把这边的情况说清楚了再吐。” 郝宁羽委屈，“你不爱我了。” “从头到尾就没有爱过，谢谢。” 郝宁羽：“……T^T。” “他不说我来说。”庞笙笙推开郝宁羽，他来这儿三天了也是很有发言权的，“每天都会从头到尾进行一次游戏，按照童谣唱的顺序来，但并不会少掉什么人，不知道做游戏究竟有什么意义。直到最后一个游戏，会挑选两个人荡秋千，断、断气的那个会被留下，另一个就会出去，剩下的人等待凑齐十个人了继续玩游戏。” “真羡慕出去的人。”有人嘀咕，“那就可以摆脱这个地方了。” 林梧沉声说：“未必。”那些在路口死掉的，应该就是被幻境甩出去的人。 “今天是个例外。”郝宁羽突然说。 “怎么？”林梧等待解释。 “昨天玩游戏的时候，有人自杀了。”说完了郝宁羽陷入了沉默，首先自杀的是个玩游戏很久的老人了，据说玩到最后一关始终不会选他上去荡秋千，他已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一个月或者更久。 第一关是食欲，在所有人吞咽着食物的时候，那个老人突然挣脱了控制摔破了盘子，捡了碎瓷片割脖子自杀了。 鲜血直直的飙到了郝宁羽的脸上，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因为有人死亡，凑不齐十人，游戏被迫停止，他们被驱赶到了宿舍。奔溃的情绪会传染，陆陆续续又死了三个，人想弄死自己，想尽办法都可以。 郝宁羽和庞笙笙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恐惧和茫然。 新的一天来临，凑齐了十个人之后，游戏继续开始。 在这段时间里，郝宁羽一直想方设法给林梧打电话，只有刚刚那通因为幻境不稳才打出来的。 他们几个聚在一块儿说话，其他人也凑了过去，发出悉悉索索声音的东西也露出了庐山真面，是耗子一般大小的秽鬼，它们绕过人群直直地扑到了呕吐物那儿，那才是它们的食物。 童谣声再起， 学校里有十个乖巧的小朋友， 十个乖巧的小朋友去吃饭啦， 噎死一个，十个还剩下九。 …… …… 好可怜哟，可爱的小朋友就剩下二， 长长的绳子挂下来，坐上去荡秋千喽， 一个都不剩。 反复唱了九遍后停下，有经验的郝宁羽说：“我们该换地方了。” “不走又怎么样！” “会出现很多很多很多鬼……” 不需要郝宁羽说啥了，林梧已经看见，真的是好多好多……多到无法想象，林梧和赵凤鸣纵使有三头六臂，也无法给这么多鬼怪贴上定身符。 有经验的郝宁羽大喊着飞奔，“学长跟我们走，只要去睡觉的地方就好了。” 林梧和赵凤鸣并没有冲到最前面，而是在后面殿后，将所有超过他们二人的鬼怪定住，给普通人一份生机。 看到李宝灵的拖在身后长长的影子，林梧皱起了眉头，征询地看向赵凤鸣，赵凤鸣若有所思，有了一些猜测，不过同样没有完全告知林梧。 赵凤鸣就是如此，在没有十拿九稳之前，绝对不会把自己猜测的内容说出来。而一旦说了出来，哪怕前面加了“我估计”、“猜测”、“大概”等等模糊的字眼，便是断定的。 很快就到了睡觉的地方，进去之后，身后的万鬼消失。 跑得精疲力尽的众人或靠墙休息或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 微微有些喘的林梧观察着他们新进入的房间，就和幼儿园小朋友午睡时候睡觉的地方一样，墙面是温暖的橙色，上面张贴各种彩纸做的花朵、星星，还挂着很多气球，最大的一面墙上挂着几个大字“六一儿童节快乐”。 其他缓过来的人已经自动自发地爬上了靠着墙放的木质小床，新人情侣也跟着照做了，唯有林梧和赵凤鸣站着。 郝宁羽招手说：“学长，大师，快躺下啊，他马上就来了。” 林梧挑挑眉，他很想知道不躺下会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因为要按照游戏规则来，只能够放弃任性的机会。 在床上躺下，缩手缩脚的，非常不舒服，本来就是为幼儿园的小朋友准备的，床大不了，对于大人来说太痛苦了。 和突如其来的食欲一样，困意同样袭来、来势汹汹，林梧有了防备依然哈欠连连，他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看向对面的赵凤鸣。 林梧：“！！！”喂喂喂，赵半仙你怎么睡着了？！！ “好孩子睡觉啦。” 细细小小的幽幽声响，就贴着林梧的后背传来，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东西说话时喷出来的气体，凉飕飕、黏糊糊地贴在皮肉上。 “不好好睡觉的孩子不乖，是要被取代的。”那个声音幽幽地继续。 林梧握紧了纸符，不动不说话，等着鬼怪进一步行动。 鬼怪甜甜地笑了起来，“你真好，留下来陪我。” 林梧感觉一只小小的，没有任何肉感的手贴在了背心处，慢慢地向上移动，最后按在了林梧的肩膀上，“好香呀，好香的味道，留下来陪我呀。” 小小的干枯手指变得尖锐，摸上了林梧的颈动脉，指尖陷入了皮肉，稍微加一点点力气，就会刺破血肉，了结生命。 林梧知道自己要反抗，但是越来越重的眼皮让他有心无力。 说时迟那时快，沉睡中的赵凤鸣睁开了眼睛，沉静的双眼中没有任何困倦之色，他根本就没有睡着。提起冰棱剑，再一次刺了下去。 …… 林梧按着额头坐了起来，“我就知道赵大哥没有睡，没有冒然把符纸贴在怪物的身上。” 赵凤鸣突然伸出手按在了林梧的脖子上，目光转暗，“对不起。” 被按住的地方有些疼，林梧不在意地摇头，“没事儿，一点儿也不疼。是不是破皮了？被怪物划伤的，会不会得破伤风，我出去后要去打针吗？” “一切有我，无须担心。” 说完，赵凤鸣倾斜了上半身，在林梧不可思议地目光中，他含住了林梧的伤口。 心脏骤然缩紧，林梧脑袋里空空一片，他被赵凤鸣亲了？ 赵凤鸣亲他了！ “我身负凤凰血脉还是有些作用的，不要嫌弃。” 凤凰乃灵鸟，□□可以治百病、解百毒。 林梧眼神直愣愣地说：“再来一下。” 林梧声音太小了，赵凤鸣没有听清楚，“什么？” 林梧已经清醒过来了，涨红了脸说：“没什么，没什么，呵呵，大家都醒了，下一个游戏应该快来了。” 的确，在童谣声中，下一轮游戏开始了。 接下来的游戏平平淡淡，在林梧和赵凤鸣手底下吃了两次亏，那个小怪物知道了好歹，没有现身给二人送菜，但是其它怪物的攻势越来越猛，郝宁羽他们身上已经背着了许多背后灵，再继续下去、不从幻境离开，几个普通人就要被怪物吸干了。 “那边有个很大的驮尸鬼，别过去。”林梧拉住了庞笙笙，不然他要去和驮尸鬼有个亲密接触，那样太恶心了。 拉住了人，林梧看到庞笙笙的脸色，竟然带着掩藏不住的兴奋。 林梧说：“这孩子不会是傻了。” 庞笙笙傻乎乎地笑，“高人谢谢你，我什么都看不见。” 庞笙笙身上带着林梧给他画的锁天眼符，彻底锁死后，进入幻境其他普通人可以看到的鬼怪他也看不见了，在庞笙笙看来看不见就不知道畏惧，太棒了。 “好，那你不要乱走。”林梧拍拍他的肩膀，“撞到什么就不好了。” “嗯嗯。”庞笙笙不敢乱走，就紧跟着林梧。 童谣又响起了，幽幽细细的声音带着不愉快和气急败坏，鬼怪要发大招了。 学校里有十个乖巧的小朋友， …… …… 好可怜哟，可爱的小朋友就剩下二， 长长的绳子挂下来，坐上去荡秋千喽， 一个都不剩。 歌声停下，没有出现鬼怪驱赶他们，周围环境发生了变化，他们竟然来到了院子里，草木扶疏的眼前隐隐地看到个亭子。 郝宁羽往林梧身边靠了靠，害怕地说：“来了。” “我也感觉到了。”林梧对着赵凤鸣点点头，他终于找到钥匙了。 绕过树丛，林梧率先走了出去，赵凤鸣始终跟随在他的身边。走了出去，整个院子尽收眼底，平湖静水边是个八角的凉亭，亭子内坐着一位身穿红色嫁衣的女子，女子拿着自己的头正在梳理着长长的头发。 林梧说：“头发这么长，拿下来梳着倒是挺方便。 作者有话要说： 哇，朝阳好美，坚持晨跑的美丽收获呀~ ·· 林梧：我被亲了被亲了被亲了被亲了…… 赵凤鸣：味道真好 233四舍五入，也算是开了个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