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半妖复仇〔完〕【修】
那修罗族的女子看着面色淡然的烈熙,仿佛被震慑住了一般,良久未言,只是眼中含着难以化去的仇怨,死死咬着牙。
烈熙是在羞辱她么?明明可见,她那长戟被龙泽一击便化为碎片,她当真比不得那已然堕天的叛徒吗?想到这里,她快速地转身,夺过身后亲卫手中的青铜长-枪,大声喝道:“殷华!若你当真是武道中人,便舍了你手中的龙泽!可敢与我真真切切来一遭?!”
公平么?流浅望着那开口便是无耻之言的妖娆女子,只觉得简直是白白污了耳朵。
他扶着浮朱,小声地问:“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到底是男是女,怎么一开口,竟是男子声线?”
浮朱抬眼望向那妖妖娆娆笑着的红衣女子,低声说:“那是修罗族……修罗族女子司战道,天生喉线状若男子,而修罗族的男子则是恰恰相反。”
这是什么鬼?流浅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红色的身影,本来还以为是位貌若好女的男子,结果竟当真是个女人。
而且是这般厚颜无耻的女人!流浅瞥见那女子趁烈熙不备,悍然出手,锋利的枪尖绕开了龙泽的阻拦,直指烈熙的喉头。
烈熙一闪身便避开了那诡异的一击,三两下闪晃,竟只残留下浓黑的残影,让人捉摸不得那动作的轨迹。
可那女子见一击不成,竟也是不怒,面上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紫色的眼眸闪着精光,脸颊微微一侧,仿佛才发现那一旁的流浅与浮朱。
“呀呀呀!帝君当真是好心肠呢。”她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上唇,耳垂晃荡的金色坠子顺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就是不知,你将他们带入的,到底是生境,还是死地呢?”烟紫色的狭长媚眼微眯,金属耳坠反射的光芒流转在眼中,显得狡猾而危险。
流浅与浮朱听得此话,脸色甚是难看。他们都没有忽略从那桃林外传来的金戈声,这女人怕是用什么秘法唤来了修罗族的援兵,原来,之前的种种举措,不过是掩人耳目,拖延时间罢了。
知道暂时被困住了,流浅便不得不咬着牙,迎头直面这险境,一旁的浮朱也是望着在桃林中隐隐约约的反光,眼神阴翳暗沉。
这一战,是避不过了。但又有哪一族敢小瞧羽族?
浮朱护着流浅,走到了烈熙的身后,同样直直地盯着那红衣女子,暗哑地开口道reads;听说相公是“土豪”。
“修罗族若要这般相逼,也休怪我盘凤一脉,违背誓言了……”
“盘凤一脉?!”那女子听了这话,有些瞠目,窈窕的身形竟是半分僵硬。
单单一个已为凡胎的殷华帝君已经让修罗族有些吃不消了,再来一位克星?呵呵,修罗族的一众精英怕是都要折损了。
盘凤一族的名头在上界一直算不得好。虽说盘凤一脉只是下界的一支妖修,可不得不说,其真火之体是上界许多种族的克星。当年盘凤老祖杀上上界时,折损最为惨烈的便以修罗族为首。
即使当年盘凤老祖被打落回海云界,并被逼得立下誓言,子子孙孙终不得以危害为目的上达上界,但这并不能抹杀当年一战的惨痛结局。而今,竟是那盘凤的后裔竟是入了上界,还和那殷华厮混在一起,这对他们修罗族可是大大不利。
那女子眼神怨毒地望着流浅与浮朱,瞥过静立在烈熙身旁的魔剑龙泽,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望着龙泽的眼中,逐渐带上了几分算计。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流浅盯着她身后密密丛丛的桃花,大大的茶色瞳孔中染上一丝惊惧。
那是什么东西?满面虬髯的彪形大汉拨开那繁杂茂盛的桃花,直朝着那女子走去。只见他一手捉鞭,一手提斧,恍惚间,竟能看见簇簇电流缠绕在那雪亮的斧面上。
让流浅有些失措的是那人的长相,那人,只生了一只独眼!
那只独眼立在那眉心间,瞠若铜铃,望着人时,竟是带着满目的煞意,让人通体生寒。
“殿下……”那独眼巨汉开口,声若铜钟,震耳欲聋,“额吉拉助您!”
“额吉拉?”浮朱喃喃道,“这下子有些麻烦了……”
流浅只觉得这名字分外耳熟,到底是在哪里听闻过呢?他望着面色凝重的浮朱,强逼着自己拼命去回忆。
仿若一道电光闪过,流浅蓦然瞪大了眼睛。他想起来是在哪里看过了!他回忆起被自己丢在那绯色小榻上的《神机录》,那一行模糊的墨色字迹在脑海中愈发清晰。
额吉拉,修罗族皇族的半身护卫。每一代修罗族的皇室中总会诞生一个畸形的婴孩,天赐神力,且不畏惧一般修罗族的天敌,然而生来痴傻,奉当代皇族继承人的主,每一代皆是如此。
而让浮朱有些棘手的便是那额吉拉的天赋,额吉拉不惧盘凤一族的真火之体,且天生便有一种本领,吞噬。
这和流浅的五彩孔雀一族有着些许相似,但额吉拉并非是吞噬人的魂魄,而是针对与人的肉身,能将其淬炼过的身躯消化为己用。额吉拉每吞噬一个修为高于自己的修士,修为便会暴涨,这种本事实在是让人苦手。
上一代的额吉拉便是死于烈熙之手,但那是烈熙还为殷华帝君时,现在的烈熙当真能匹敌这一代的额吉拉吗?
怕是不能吧,额吉拉向来是在肉身上无可匹敌,除非是用神魂控住他,想单单用肢体上的暴力,是绝无可能活着回去的,便只剩下被吞噬这一条路了。
流浅这般想着,有些悔恨,更是不甘,他默默攥紧了拳头。
浮朱金色的眸子中满满都是阴翳,他望着周身冷凝的流浅,心有灵犀一般,几乎是瞬间便明白流浅的想法了。
他一把扯过流浅,动作急切,甚至带上了几分无措的凶狠。
“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他望着流浅的浅金色眸子中已没有了往日的温和与款款柔情,竟是带上了几分哀求和无措reads;桃花四艳。
“你想我怎么办?浮朱,你知道的,若是不这样,我们都回不去啊……”流浅甩开浮朱试图控住自己的手,大声说道,一向带着水色的眼中满是纠结。
“烈熙他不欠我的!你也不欠我的!我不能让你们因为我而在此丧命啊!”
“烈熙会走的!临易走了,他也不会长留!但我只有你啊!”浮朱听了这话,伸手去捉流浅躲开的五指,想将它扣在掌心,却只看着流浅浑身的气势暴涨,而后急速地退走,身后划过一道五彩亮光,只留一道轻声在耳畔回荡。
“可是浮朱,我想让你活啊……”
流浅!他竟是将那仅存的半边封印全部解开了,现在,他不再是半妖,而是真正来自五彩孔雀一族的妖修大能。
浮朱瞪大了眼睛,微红的眼角仿佛要开裂,浅金色的眸子早已化为锋利的竖瞳,死死咬住的唇间,竟是泄露出些许哽咽般的吞咽声,仿若丧偶的野兽一般哀鸣。
他清楚地知道,流浅这样的行为是不要命了。五彩孔雀一族本就是天道不容,流浅仅留那半身的妖修之血,才将将可以活命,而如今,他竟是不顾这天道的约束,生生将那残存的封印解开。
即使浮朱明白,现在只有噬魂的五彩孔雀一族才能与噬骨的额吉拉相抗衡,但便是赢了又能怎样呢?这无情的天道,注定不会让流浅这一脉遗孤存活下来啊……
他望着流浅奔向烈熙而去的背影,沉默了许久,狠狠在食指上咬了一口,顺着那滑落的汩汩鲜血,凭空画了一个阵,而那鲜血化成的阵竟是诡异地浮空悬起,附在浮朱的背后。
浮朱伸手向背后,狠狠一拉扯,竟是凭空拖曳出一柄巨大的淌着血的骨枪,原本直挺的脊梁仿佛被重物压弯,微微有些佝偻。
他将那骨枪紧握在手中,白色的长发染上了背后的血迹,尾端竟是变成了妖异的血色。
他反手一横枪,惨白的骨质枪柄泛着森冷的寒光,细嗅去,仿若带上了腥臭的鲜血味道。浮朱盯着那滴着血的长-枪,血色映在了他璨金的眼眸中,像是一簇跳跃的火光,灼人而蚀骨。
“流浅,既然如此,我便陪你一起疯魔吧……”
他提着枪,慢慢向前方对峙的战局走去,血滴顺着那低垂的枪尖滑落在地,竟蜿蜒成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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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吉拉的尸体漂浮在清澈的浮光之水上,从穿透胸口绽出的血花盛开在水面上,丝丝缕缕,仿佛飘散在水面上的轻薄血色飘带。
一点点气泡围拢在那庞大的尸首旁,像是一群嗜血的毒虫,一点点张开獠牙,分泌出毒液,在那青黑的尸体上留下点点腐蚀后的斑驳痕迹。
他的胸口被穿透了,心脏与躯壳脱离,浮游在远远的池上一方,那被侵蚀的速度竟是比漂浮的尸首更快。
呕着鲜血的浮朱靠着那白玉无瑕的池壁,看着从那被掏空的心口开始,那染上尸斑的尸体慢慢液化,浅青色的尸液混入那浮光之水中,竟是不见了痕迹,连一丝轻微的颜色也未能留下,只余一池微微回荡的明澈池水,一如往日一般清澈见底。
浮朱莫名感到一阵恶心,他费劲浑身力气,将依偎在他身边的流浅撑起,吃力地翻滚着,从那一汪池水中爬上池岸,望着那高悬在桃林枝头的具具尸首,笑得有些畅快。
“怕是这修罗一族都被我们屠尽了吧……”他望着那漫天的粉白桃花,沾染上猩红的血迹,竟是增添了几分妖娆与肃杀,原本晶莹剔透的水晶塔台溅上了血,带有一种脆弱而危险的美reads;扑倒王爷师兄。
“喂……别不理我啊。”
他笑着,仿佛只是和流浅闹了什么别扭,努力把流浅向下滑落的头颅扶正,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而自己,却是连腰都直不起来,就这么瘫软地跌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白发与那一抹鸦青色交融,笑得满足。
“你说些什么啊。你什么都不说,让我有些心慌啊……”浮朱一反常态,话尤为的多,吃力地揽着流浅,仿佛感受不到那生气的流失。
仿佛,却也只是仿佛罢了。
浮朱从来没有那么痛恨自己身负盘凤血脉,听得见那所谓的天道灵气。他欺骗着自己,那萦绕在爱人身上的轻声呢喃不过是幻觉而已。
“五彩……孔雀,天道……不容……”
浮朱只是愣愣地盯着流浅从鸦青色长发中透出的发旋,淡淡地笑着,絮絮叨叨。
“为什么不理睬我呢?莫不是又厌烦我了吧……”他轻轻亲吻着那有些可爱的小小发旋,将自己的脸,埋在流浅浓密的长发间,声音有些哽咽。
或许,当年去火场中救他,不过是好奇青鸟当年的预言,却不知不觉,在着一点一滴中慢慢付出了感情。
羽族,实在是太过寂寞,付出了感情,便不能逃脱。一如他随母亲而去的老父,一如当年因凰鸟逝世,悲鸣泣血而亡的盘凤老祖。
哒哒……有些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浮朱抬眼,浅金色的眸子中满是凶意,他死死揽住流浅的身体,却又怕伤到他,紧扣的手微微放松,却又是紧紧攥拳。
他仿佛是丧偶的孤狼,带着蚀骨的凶意与决绝,试图逼退所有靠近他的存在。
他望着慢慢靠近的烈熙,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浅金色的眸子与那夹杂着鲜血的凤眸相碰撞,同样发现了深藏在其中的悲哀。
“他走了,对么?”浮朱终于开了口,声音嘶哑低沉,仿佛被浓烟熏呛过一般。
“恩,走了。”烈熙垂眸,淡淡地说,却是伸手将左手掐着的尸首狠狠甩开,轻轻用衣袖擦拭手心,似乎那带着几丝伤痕的纤长手指,并没有刚刚扼断那敌首的力道。
“临易走了,可是他还没走。”烈熙仿佛没有看到浮朱一瞬间睁大的眼睛,右手摊开,手心静静躺着一块青色的晶体,闪烁着剔透的亮光。
“额吉拉的魂晶?!”浮朱慌忙接过那魂晶,眼中微微湿润。
他攥紧那青色的晶体,仿佛握着他的一个世界。即使知道希望渺茫,却也忍不住去够取那一线微茫。
可以镇定魂魄的额吉拉魂晶吗?真的可以镇定那被天道驱逐的魂魄吗?
他抓着魂晶,揽住流浅,另一只手撑着那微微破碎的骨枪,缓缓站起,望向那袅袅白雾,眼神清明而充满希冀。
“走吧,一切还没有完结……”
烈熙转头,望了一眼沉在池水底部的断剑碎片,带着一丝悼念与感怀,却又是率先起身离去,微微晃荡着不稳的步伐,向着那白雾走去,长长的玄色衣摆拖曳在后,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色。
身影淹没在缥缈的白雾中,上界又是重新恢复了平静,洗练池旁残余着破碎的尸体与斑驳的血色,只余一汪清透的池水微微荡漾,仿佛诉说着什么,却是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