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半妖复仇〔8〕【修】
跪在下首的流浅被大长老扶起,回到了已经荒芜的珞宸峰。没有了身为太上长老的供奉,流浅在原清宗已经成了一个透明人,弟子们忌讳烈熙的身份,虽不敢苛待流浅,但背后的闲言碎语却一点也没有少。
流浅不在意,就这么静静地待在愈发寂静的珞宸峰,看着皑皑白雪和点点零落而下的红梅,似乎时光已经停滞了下来,他好像明白了千年来烈熙的心理,越是寂寞,越是隔世,而这样的隔世,却又将这寂寞深深地刻入骨髓。
他在等,等到浮朱将魔界的事情处理完成,那便到了他离开原清宗的时候,离开这个让他怨恨而伤悲的地方。原渚河被他们攥在了手心,原清宗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离了烈熙,安定千年的原清宗只有死路一条。
而在系统空间中的苏易临的心中却是久久不能释怀reads;殖装。
萧随!萧随跟过来了。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萧随是属于上一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不可能脱离那个世界的。可烈熙那种种异常的行为又提醒着他,这不是海云界的烈熙天君,这是萧随,他上一任宿主。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寄生数年的那块玉髓。上好的白玉玉髓,周身圆滑,雕工极好,那环绕的龙身像是浑然天成,片片龙鳞清晰可见,而那眠龙闭合的龙眸间恰有一点血沁,让那小巧的眠龙玉佩似乎活了过来,染上了呼吸起伏。
而这个世界分明不应该有人识得那块古玉,烈熙那毅然堕魔的行为分明在告诉所有人,他就是为了那万年才出世的魔玉龙渊。除了萧随,他想不出谁还会为区区一块玉佩而如此疯魔。
因为只有萧随知道,那块玉佩便是曾经的临易。
苏易临闭上了波动极大的琥珀色眼眸,他慢慢捂住了心口,有些急促地喘着气,像是无法呼吸一般。
那感情浓郁到他已经无法负担,似乎要生生将他压垮。
他能负担得起这样的感情么?他永远不能像萧随一样,那般肆无忌惮地去表达。他们的身世那么相像,却都是走入了一个极端。
萧随索性放纵了自己,而他,便是封闭了自己。
他,负担不起这般错爱。
他只知道烈熙三千年的寻觅,知道烈熙三千年中对所有白玉雕龙玉佩的执念,但他不知道,那竟是因为自己,那个曾经瘦小无力的少年,如今,已经成长到他完全识不得了。
他想着已经堕入魔界的烈熙,琥珀色的桃花眼中满是复杂和纠结,他不知道心中那份郁结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因为烈熙的执着和疯魔,还是因为魔界中那块空空无灵的魔玉龙渊。
萧随注定要失望了,因为,他现在根本就不在那龙渊之中啊。
现在他只希望,一切都是他的多想,若是那烈熙当真是萧随的转世,那这三千年的孤寂与痛苦,他到底是怎么熬过去的?
而已经开始隐居的流浅并不知道自己系统的纠结心理,他被大长老叫到了原清宗主殿的后偏殿中。
这个后殿极为隐秘,隐在恢弘华美的主殿之后,竟是半分也不显山露水,就连他作为原明流时也未曾了解。大长老为什么突然将他叫到了这样一处隐秘的处所,难不成,他半妖的身份被发现了?
流浅想着当年被原渚河虐杀的那一幕,茶色的眼眸中渐渐染上了血色。他看着在身前领路的大长老,原本平静的严重慢慢带上了隐晦的杀意。他的左手隐在宽大的白色衣袖中,攥紧了浮朱留给他的小哨。
那小哨上有着浮朱留下的禁制,若是自己不敌,生命垂危之时,这小哨便会将自己传送回妖界,即使这样会使自己的境界掉落,但只要保住了命,一切都有翻盘的机会。
流浅警惕地跟在大长老的身后,进了那空荡无人的后殿,看着转身垂首不语的大长老,神色莫名。
突然,他感受到了这殿中混杂的呼吸声。这殿里不只一人!流浅看着一众长老从殿柱后的阴影处走出,捏着小哨的左手不由地紧了紧,光洁的额头上沾上了点点冷汗。
“大师兄,为何将那叛徒的弟子带到这圣殿之中?”五长老看到了怔怔立着的流浅,脸色瞬间变了,眼神咄咄逼人。
“大师兄,这圣殿怎可透露给除了长老和掌门之外的人?你莫不是糊涂了吧?!”一向温和理智的七长老也有些气急,看着流浅的眼光有些不善。
流浅看着同样讶异的长老们,原本揪着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大长老此举定然是突然为之,怕是和自己的身份无关,能让他将自己带来的原因,只有烈熙的事了吧reads;天才少女vs乡下媳妇儿(原名莲)。
果然,大长老看着议论纷纷的长老们,语气不容置疑道。
“此事我等都不好出面,必须将之托付于这孩子,因而这前因后果都必须据实以告。”大长老眼神严厉,他灰色的眼眸略过那些如同惊弓之鸟的长老们,带着几分疲惫。
他转身看着一脸莫名的流浅,语气低沉。
“流浅师弟,”他顿了顿,看着殿柱旁或明或灭的长柱宫灯盯着最为靠前的那张明黄色的暗淡灯光,带上了几分凝重,“你知道这里是原清宗的什么地方吗?”
“想必你也是不知,”他不等流浅的回答,便自顾自地说,“这里,我原清宗的圣殿……”
流浅侧脸,仔细地观察着这有些暗淡灰蒙的宫殿,这是圣殿?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究的圣殿?而这圣殿,到底代表着什么?
突然,他微微眯起了眼,死死地盯着那些长明的宫灯,他看到了每一宫灯身后都隐着数十盏已经完全熄灭的破旧灯台。
“那是……魂灯?!”流浅恍然大悟,他看着最靠近殿柱的那一排整齐的宫灯,看着第二到地四盏已经完全熄灭的宫灯,大睁的茶色眼眸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妖界,居然对那几位被囚住的长老动手了?那些想要换得的利益,竟是不要了吗?蒲息,怎么可能会如此冲动?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倏地抬头,看向一脸痛楚的大长老,看着他用满是皱纹的手抚摸着位于首列的暗黄色魂灯,背对着那几盏已经熄灭的魂灯,像是不忍去看一般。
被他看护的那盏魂灯的颜色竟是与其他所有的不同,带着黯淡的金光,像是将要熄灭一般闪烁着,比起一旁那颜色不变的魂灯,多了几分生气。
流浅的茶色眼眸盯着那暗黄色的魂灯,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万分。原渚河,那是原渚河的魂灯,陪同的三位长老的魂灯都灭去了,而原渚河居然苟活了下来?他是怎么做到的?明明他才是一行人中实力最弱的啊!
流浅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眼中含着蚀骨的恨意,就这么愣愣地望着沉默的大长老,等着他的回应。
“是的,”大长老有些怔愣,他也没有想到流浅能那么快反应过来,他揉了揉紧皱的眉心,语气颓丧,“那是我们历代长老的魂灯,如你所见,二长老、三长老、四长老已经在妖界遇害了,唯一活下来的,便是掌门了。”
他有些小心地护着那似乎要熄灭的暗黄色宫灯,像是护着他唯一的希望,带着微弱的恨意继续说。
“本门的掌门一向有着保命的法门,即使掌门被困在妖界,只要费一番周折便能脱身,只是可惜了二师弟、三师弟和四师弟……”
“既然掌门能脱身,那为什么长老们不行呢?长老们的实力不是……”
“这与修为无关,是原氏一族的秘法,原氏一族一向是原清宗的掌舵人,这种地位也是依仗于此。”五长老和七长老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虽然在他们心中,原渚河这个掌门只是他们的师侄,自然无法与千年来朝夕相对的同门师兄弟相比,但从宗门的角度出发,原渚河绝对不能死。
“所以……长老们想要我做些什么呢?我并没有实力去寻找掌门魂魄啊!”流浅顿了一下,长长的指甲划破了掌心的嫩肉,生生忍下了蓬勃而出的恨意。他抬头看向满脸难堪的长老们,轻声发出了自己的疑问reads;天师正位。
“并非要你去寻掌门,掌门他……”大长老看着掌下的暗黄色宫灯,眼神晦涩,“掌门他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回来了就好啊……就是不知还有什么事是流浅可以帮忙的?”流浅听到了大长老的话语,紧咬的牙关竟是要咬出鲜血。原渚河逃回来了?妖界到底是怎么了?居然让原渚河逃出来了!
“流浅师弟……”开口的竟然是一向瞧不起流浅的五长老,他看着闭眼沉默大长老,艰难地开口,“我等想的是,在掌门养伤的这段时间里,若是魔界有异动,可否请你与太上……烈熙天君联系,为我原清宗争取片刻的时间?”
流浅听了五长老的话,心中满是嘲讽,这是利用完了师父要利用徒弟了呀。他看向大长老,像是有些不明白。
“这不是长老们魂灯放置的所在地吗?师父他的魂灯不也在这里吗?怎么可能舍下魂灯堕魔呢?”要知道,魂灯可是由修士魂魄的一部分制成的,若是轻易叛出宗门,用魂灯控制便可以让他的修为反噬。
“这……”大长老的脸色愈发暗淡,像是有些羞耻一般,“天君……没有魂灯。”
呵!果然。流浅在心中嘲讽地笑了。这魂灯在宗门中不仅象征这宗门对个人的控制,更象征着一个人地位的确定。为了保住原氏一族的特权地位,那传说中的老祖,必定是不愿烈熙将魂灯放置在圣殿吧。
流浅看着被大长老护住的暗黄色宫灯,像是触到了新鲜的魂魄气味。五色孔雀一脉出于盘凤,自上古便以吞噬魂魄而闻名,无论是鬼界、魔界、人界甚至是同门妖界的魂魄,五彩孔雀都可以吞噬炼化,这便成就了五彩孔雀的赫赫凶名,也是天道容不下这一族的根本原因。
而有着半身五彩孔雀血脉的流浅,自从觉醒以来,便对魂魄的气息十分敏感。他眯着眼,茶色的瞳孔掩在长而浓密的纤睫间,锐利地盯着宫灯中那跳动着的暗黄色火焰。
原氏的秘法,便是将全部的魂魄依附于魂灯中留下的那一丝活气中,就像是留出一个生门一般,建立了一个类似与传送阵法的契约。
流浅直直地盯着那忽明忽暗的灯光,垂下头,像是有一些不情愿。就在所有的长老都将殷切的目光停留在流浅身上时,他突然抬头,脸上带上了一分不甘和怨气,但还是沉声应承了下来。
“流浅知道了,必定不负众位长老所托。”
看着长老们有些欣慰和庆幸的眼光,流浅有些咬牙切齿,险些忍不下心中的火气和怨怼。
流浅真的是心甘情愿吗?显然不是,当他知道原渚河的魂魄逃出了妖界,他又怎么能静下心思面对原清宗的一切呢?他可是恨不得将原渚河剥皮拆骨,将他的魂魄放置在九天怨火中焚烧殆尽。
他想不择手段留在这原清宗的圣殿,亲手将原渚河那藏匿在魂灯中的魂魄捏碎。但脑海中苏易临的话语点醒了他,他现在是什么身份?是原清宗叛徒烈熙的弟子,这原清宗中又有几人是真正相信他,能让他进出这圣殿呢?
忍,只能忍。浮朱也在魔界的,烈熙怕是绝对不会向他动手。
而流浅不知,苏易临的提醒也是有自己的目的。
空间中的苏易临透过那薄薄的光幕,淡淡地看向北方。北方,魔界,烈熙天君,不,也许现在该称为烈熙魔君了。
他想去见见烈熙,就藏在流浅的身上。
哪怕他知道他不应该去见他,却还是忍不住那么做了。
他想弄清楚,烈熙,究竟是不是那个让他记了两百年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