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与君初遇〔15〕
得知华春山一行人已经抵达了西关城,苏易临便有些坐不住了,他平日里看到萧随的表现,自然是充满了信心,可等到真正要行动时,他却是有些胆怯。
据分路最新发来的情报显示,华春山身边至少跟着五个内窥境的护卫,同时他身边的管家,竟是出尘境的高手。而萧随,为了不被天外仙中的高手发现自己的武功,吃了暂时封闭内息的绝息丹,若是遇到什么额外的状况,根本无法应付。虽说萧随用的是智取,但真的能越过这些人,直取华春山的性命吗?
此战若是败了,不管怎样,他一定要保住萧随的性命。苏易临慢慢定下心来,安静地思索着。
而一旁的萧随可没有苏易临那么多顾虑,祁冽让他承认受席默庇护已经狠狠地摧毁了他的骄傲,他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在这个任务中摔个跟头呢?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他真正进入影路的敲门砖罢了。因而,此战,必胜。
西关城中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住在雅客,吃在天外仙。因而,所有第一次到达西关的人,总免不了到天外仙一品略带西域风情的美食。
而住在雅客居天字一号厢房的华春山自然也不能免俗。或者说,不是他想吃,而是下面的人为了巴结他这个华氏嫡系,殷勤地送到他的面前。
天外仙的美名可是实打实的金字招牌,虽说自幼生活在九元剑宗的华春山在吃食方面自然是有着许多讲究,天外仙的酒菜经过了小厮的试吃和药师的检测,竟是全都进了华春山的胃。
萧随看着从雅客居送回的食盒,微微眯了眯眼。他慢慢将肩上的抹布拿下,把食盒中残存的一点油渍拭去,就像是一个勤快的伙计,在将食盒擦拭干净后,又若无其事地放回了后堂的厨房reads;商女嫡妃,诱拐断袖夫。
像是又听到大堂主顾的招呼,他重新挂上了热情的笑脸,像是不经意的,将胳膊上的抹布不小心顺手落在了后堂油腻的桌上。
正在系统空间中搜索着有没有什么保命法宝的苏易临,突然听到了萧随意识海中传来的话。
“临易,我在大堂,”他顿了顿,然后说,“这里离后堂应该还没有超出你可以到达的范围,你帮我检查一下,那块抹布上残存下来的油渍,是否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苏易临听到萧随的话,顿时反应了过来,他走出空间,仗着别人看不见他,便大大方方地走到了后堂。他抬手便投射出一个银色的镜头,对准了桌上的抹布,开始了扫描。
看着一旁光幕上用红字显示的成分,苏易临一目十行,一瞬间便把边上的目录条拖到了最后。
突然,他的指尖顿住了,点在倒数第四行,瞳孔微缩,霎时间明白了什么。他看着那一行红色的小字,指尖慢慢在罂/粟子这三字上画了一个圈。
罂/粟子吗?昆仑教这是动了什么手脚吧。
正在大堂工作的萧随听到了苏易临的复述,端着菜的手僵了僵,又瞬间恢复了原来的从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可是他的眉却是微皱着,带着一丝烦恼。
果真是下了手吗?那自己猜测两个宗门之间的联系怕是不存在的。可为什么华春山会选择住在雅客居呢?这其中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萧随觉得,问题的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可始终是缺了一环,少了这一条线索,竟是摸不着半分头脑。
罂/粟子,有毒,不可食。但用滚水煮沸后,可用为煎烤菜肴的调味品,但同样因为易上瘾而不可多食。天外仙的招牌菜便是来自西域的银丝碳烤全猪,用一点罂/粟子自然是不奇怪的。
而之所以被苏易临特别点出,便是因为这罂/粟子过量了,单单从一点油渍中就能检测出过量,便可知这送去的菜肴中到底是含了多少。而这带着奇香的调料,竟然没有被随行的医师检测出,便是因为这菜肴中同时使用了百香草。
百香草作为西关特有的调料,多是做成酱料浇洒在烤的金黄酥脆的外皮上,其香浓厚,足以遮住罂/粟子那种微冲的味道。
既有百香草,又有罂/粟子,这明显不是无意识的,而是昆仑教获得了什么消息,想要慢慢地向华春山下手。罂/粟子上/瘾很快,若是有意为之,将其做成香料熏染在华春山的衣服上,不等他回到江南,这潜伏的瘾便会控制他的大脑,使他疯狂。
萧随的大脑快速的运转,几乎是瞬间便想出了一个主意。不管昆仑教和九元剑宗是什么关系,两大势力斗法,难道还不许他一个小虾米插一脚吗?
萧随一边想着,一边轻轻敲着雅厢的门,脸上挂着真诚和善的微笑,将手中的菜送进了雅厢。
与此同时,雅客居的天字一号厢房的房门紧闭,两个高大的护卫守在门外,目光如剑,似乎看上一眼便会被冰冷的寒意刺穿。
房内则是另一个世界,奢靡的金丝玉枕,绣着明显逾越了规格的盘龙床幔,摆在紫檀木桌上的白玉和墨玉棋子泛着温润的微光,还有淡淡的龙涎香回荡在房内人的鼻尖。
“真是好雅兴啊,三公子。”手执黑子,整张脸隐在黑暗中的男子开口道,声音沙哑低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过嗓子一般。
“倒是不至于,只是习惯了而已,”坐在对面的便是在华氏嫡系中排行第三的华春山,托着腮,手上把玩着温润的白玉棋子,“说吧,奎叔,你提到的那位掌权人到底是昆仑教的哪位?若是今日他还未来,我怕是不会再信你了reads;不良皇妃。要知道,我可是瞒着家族,以和蛮族交易的名头才得以过来的。”
“你有信过我吗?”似乎是带着笑意,那男子偏过头,看向华春山身后半跪着的管家,“若是信我,便不会在我们谈话时让你的狗呆在身旁了。”
他从旁边取出一颗黑子,拈在指尖,对着棋盘的正中慢慢地点了下去。
“你我都知道,商人之间的合作,不过是利益互惠而已。”
同样质地的白玉棋盘中,黑子的龙头,大势已成。
萧随看着从对面送回来的精致的,带着淡淡香气的食盒,眼色暗沉难懂。第三天了,这便是华春山在西关停留的最后一天,昆仑教的手,怕是已经伸到那个老狐狸的身边了。
他慢慢踱回后堂,看着今天一大早从西关附近村落运送过来的新鲜蔬菜,对着一旁择菜的后厨师傅,笑得温和。
“小六师傅,今天又来了什么新菜啊?呵,这不是银丝菜嘛!小六师傅好本事,连银丝菜都能弄到。”
“嘿,也没什么,就是管事说冬季里的新鲜蔬菜不多,这不,到了年关,附近的菜贩都要讨生活。之前不是听你说,东邻村的菜卖不掉快烂了吗,我寻思着干脆一起收了得了,结果一去,呵!居然被我在一个老婆子家中寻到了银丝菜,真是好运!”
“可真是好运啊!今天的头牌菜又可以推新了!小六师傅,若是管事的给你包个大红包,可别忘了我呀!”萧随故意带着一丝谄媚,逗得对面那汉子笑着连连摆手。
“哪有,哪有。唉,这银丝菜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不新鲜了,你看,这不才放了半天,就有些蔫了,我这也没办法,只能放在水里泡一泡。不和你说了,我这还有一大堆活没干完啊。”
看着那后厨的师傅又开始忙碌,萧随像是不经意一样蹲下去,从地下捡起一片散落的菜叶,嗅了嗅。闻着鼻尖带有一种泥土和自然的清香,萧随慢慢地将菜叶放进泡着银丝菜的水缸中。
银丝菜倒是好食材,但泡了八角水的银丝菜,可不是谁都能消受的起啊。
午时的天外仙里,弥漫着浓烈的饭香,带着醇厚的玫瑰油香和麦米发酵的酒味。伴随着胡姬跳舞时急促的脚步声和酒肉食客的划拳吆喝,整个天外仙还是如平日一般热闹。
新上的头牌翠香灼银丝可是紧俏的紧。一众老饕已经将最后那一小盘炒到了天价,可还是没能改变老板的决定,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勤快的店小二手脚麻利地将那小小的一盘菜,连同精碳烤出的玫瑰鸭和银丝碳烤全猪一起,装进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目送着跑腿伙计奔向雅客居的背影。
而雅客居中的华春山可不知道这么一回事,现在的他,满心算计的便是这个让他等了三天的昆仑来客。
奎叔终于把他想见的客人带到了,若是得了此人的帮助,他在九元商会的地位必定会更加稳固,不用再担心族里那些个老不死的老是拿他的修为说事,硬是想把他的功劳推到华齐岳那个旁系的头上。
这么想着,他看向对面那长须瘦高老者的眼神,变得更加真诚亲切,却真切的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虚伪。他向一旁立着的黑袍男子颔首。
“奎叔,这位……不知该如何称呼?”
“叫他立青长老便好了。”
“竟是位长老吗?真是有失远迎啊!”华春山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微微弯腰拱手,向那老者行了个半礼。
他将那老者引至上座,亲手沏了一杯茶,恭敬地放在立青的面前,“请。”
面上布满皱纹的立青慢慢端起茶,微抿了一口,深邃凹陷的眼中像是看不见光亮,嘶哑着嗓子回应道:“三公子倒是好福气,又是千金一两的雨前龙井,又是历史悠久的描花青瓷reads;狐性总裁:乖乖让我爱。若是老朽的鼻子没犯糊涂,这烧的可是万斛珍珠也换不来的百年龙涎香?”
“哈,长老真是好见识。春山没什么本事,若是多了长老的照拂,这福气可是大大增加了呀!”华春山笑得欢愉,看不出他半分的真实情绪,“就是不知,长老所说的千万金魂砂可是真的?”
千万金魂砂,这五个字,若是放到江湖上,必然会掀起无数的腥风血雨。人人皆知,若无半两金魂砂,哪得神兵利刃开。单单一两金魂砂,便足以让一个小门派倾家荡产,而千万金魂砂?真是好大的口气。
“不多,不多,”老者微微摇了摇头,仿佛没看到华春山突然锋利的眸光,浑浊的眼珠像是闪过一道锋芒,“将将万斤而已。”
华春山又恢复了开始的从容,抿了一口茶,从容道:“万斤也是极为难得的,就是不知,我九元商会得为此付出多少?”
立青长老侧脸看了看立在一旁的黑袍男子,他的脸隐藏在黑色的兜帽中,让人捉摸不得。
“既然是奎老弟带来的人,我自然也不会苛待。我早就不满吉玛那个老不死的,可是教主却是偏听偏信他神农道,就着吉玛的话冷落了我缥缈道。我缥缈道早就占卜出,圣教并非这金魂砂之主,若是死死地把持着这矿脉,早晚会给我圣教引来大祸。”立青抿了口茶,继续说。
“若不是还隐会作保,这份便宜,我可是半点也不想舍给你们九元剑宗。这金魂砂,我只能告诉你们所在之处,剩下的得要你们九元剑宗自己想办法。这矿脉在蛮族的领地,得通过蛮族才能得到。到时候,三公子应诺下来的条件可得一一兑现啊!”
华春山听着立青的话,眸光大盛,他赶紧起身,向着奎先生和立青长老作了个揖。
“先生,大善!”
接下来,又是一番密谈。为了稳妥起见,华春山连身边的管家也屏退了出去,三人就着桌上的清茶开始了一番布局。
不一会,随行的医师敲响了房门,轻声告知华春山,天外仙今日的新菜已经送到了外间,并且小厮们都试过了毒。
听见外间的话语,立青长老和一旁的奎先生都向华春山告辞,言明今日之语,万万不可有第四人得知。华春山自是连声应诺,邀请二人共同尝试这风味小菜。
在被婉拒后,他起身欲送二人出房。推开房门,看到侍立在门边的白衣的年轻医师,又忽然似想起什么,转身将小几上的玉质棋子放入了旁边的木盒中,连同小巧的白玉棋盘一同交到了奎先生的手中。
“奎叔,您之大恩,小侄无以回报。记得前日你我切磋,似是分外喜欢这棋,今日高兴,索性收下这棋,回去玩赏一番,如何?”
面容隐在兜帽中的黑袍男子像是轻笑一声,看向一旁已经同样将面容隐在灰色兜帽中的立青长老,慢慢摆了摆手。
“不必那番客套,”他正对着华春山,像是直视着他,可目光又似乎滑过了他侧方身后的年轻医师,“我爱棋,不过是喜爱那掌控局势的感觉罢了。”
他的目光终是凝在了华春山的脸上,带着笑,可给对面人的感觉却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冰凉且滑腻。
华春山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一下,他听得那带着笑的低沉话语,怀疑那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
“三公子,我下棋,最擅长的便是把死棋下成活棋。所以……”
“你来了,这盘棋便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