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节
薄薄的唇弯着,五官似在纸上晕染开的山水画一样柔和。 琇莹只觉得自己心跳得更厉害了,看着他的目光亦开始躲闪。到底是女儿家,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面对他的温柔,还是会有些不知所措。 “三叔父快坐,不要站着了。”她慌乱间拉了他袖子让坐下,又转头吩咐丫鬟,“快去沏了新茶来,怎么也没有上糕点。” 小姑娘装作很忙的样子,沈君笑一颗心都要柔成水,微笑着看他为自己张罗。 等到瓜果上来的时候,琇莹的心总算不跳得那么快了。她坐在沈君笑下手,两人中间隔着小几。 “三叔父,这枣是新到的,很甜。” 她用针签子挑了一个送过去,沈君笑接过:“是甜。” 她给的,不管是什么,都心甜。 琇莹抿唇笑,又给他挑着桌上的糕点吃。 芯梅在边上看着,见沈君笑一直十分克制,心中一松,就把自己当木头站在门口了。 周老夫人那头,在屋里传出最响的哭声时候有人开了门。 出来的是林妈妈,眼眶通红。 林妈妈给冯氏福了一礼道:“夫人,老夫人让郑家人这就回家去,本来京城也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麻烦夫人安排下马车。老夫人交待,一切从简。” 冯氏没想到周老夫人居然说送人走就送走。 不过眼下送他们走也算是放一马了,而老人把这个相送的事交给自己,是想让自己安心。 也罢,这祸害离京了,以郑家现在的情况来看,再要京来也难了。 冯氏颔首,转身去吩咐,还是安排了侍卫,起码是要将人安全送到家中去的。 一切都安排好,冯氏亲自去给老人禀一声。周老夫人是让侍卫直接把郑家人押走的,郑大老爷给她磕头的时候,她脸都是别向里头,根本没再看他们一眼。 冯氏目送他们远去,随后就回正院。 才撩了帘子,就见到沈君笑在正襟危坐,可她的女儿整个身子都快要歪过小几。若不是屋里有人,这丫头是不是就得倚上去了。 冯氏看得哭笑不得,轻轻咳了两声。 琇莹听到动静还是保持着那个样子,手里还捏着要给沈君笑的栗子,只是回头看冯氏:“娘亲您回来了,要吃栗子吗?” 小姑娘完全不知道自家娘亲已摸了她的底,一如既往对沈君笑的亲昵。 这下倒是轮到沈君笑不自在了,用眼神示意琇莹坐好,小姑娘这才坐直身子。 冯氏将两人间的小互动看在眼里,拿眼又睨了沈君笑,他当即站起身来:“窈窈,三叔父这儿还有要事,得先回衙门。” 少年还穿着一身的官袍,琇莹心里都为他的到来高兴,这会子才后知后觉。 她有些失落,却还是笑着说:“那我送三叔父。”说着已经站了起来。 沈君笑看到冯氏又瞥了自己一眼,忙道:“不要送了,外头冷,吹着风了不好。好好呆着。” 琇莹抿了抿唇,到底不敢在冯氏跟前显出太过来,点点头,送他出了屋,被再三催促才回屋。 冯氏见她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了,暗叹果然女大不中留啊,这全心全意的对沈君笑,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你爹爹来信了。”她索性转移女儿的注意力。 果然,琇莹就来了精神,接过自己的那份信,坐下来慢慢地看。 沈君笑那头直接回了刑部,连庆却早早在衙门口等着,见到他来,上前附耳说:“三爷,您吩咐的已经传令下去了。沿途都做了准备。” 沈君笑点头,连庆又说:“属下是从侯府那儿到这的。看到送了两辆马车出去,随行侍卫都骑了马,跟了半路发现是出城去。先前侯府喊了郑家人过去,可能是他们。” 郑家人? 这个时候出城? “跟好看看究竟是到哪里去。” 沈君笑吩咐一声,背了手进衙门。 小姑娘的气,他还没给出呢。 348朝事 未过上元节,朝廷还未正式上朝。丰帝因为济南的事召了三回内阁议事,今日又再召了陈值还有兵部侍郎前来。 议的是鞑子有探子在军营及京城中一事。 丰帝想了几日,这事不能再掩盖着,京中混入了探子,势必是要清肃一翻。 陈值听闻后亦深以为然:“皇上英明。先前冯都督就有说过,鞑国此时出兵有异常,交战几回后,打扫战场发现有蒙古刀。” “这事儿冯都督有跟皇上进言,可能鞑国和瓦剌有所协议,臣以为,这事已经是显出端倪。绝非只是猜测。” “爱卿所言甚是。”丰帝目露戾色,“早些年瓦剌就一直挑衅,老四在瓦剌手中吃过亏的。” 兵部尚书闻禀道:“若是瓦剌与鞑国有了商议,那此战怕是一种试探。” 丰帝冷笑:“试探?边关有周振在,有冯誉在,压了他们十余年,他们现在来试探?就不怕朕铁骑踏过去!” “就是因为怕彻底触怒我朝,他们才会选在冬季这种时候。”陈值摸了把胡子,双眼盯着金砖,若有所思,“所以此战对方若是要来求和,必然会到京城一趟,怕是更好让他们打探到更多的消息。” “朕和爱卿想到一块去了。” 丰帝也是想到这点,才着急召了两人前来。 后面三人都认为要先加强京城的戒守,准备让五城兵马司在京城中开始先寻暗探,特别是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还有商人中下手。 事情商量到最后,也只能是再等冯誉或周誉的消息,看敌国是不是如他们所想,要到京来谈和。 丰帝这边散去,早侯在外头的黄朝奇忙让通传。 丰帝当即让他进来,看到他一脸的沉凝,问:“怎么了这是?” “皇上,臣在追查有人在酒中下脏物一事上,另有发现!” “什么发现?” 黄朝奇回道:“发现疑似鞑国的人就在京城活动,还是在长安街上,那些人也曾经去过三皇子寻酒的铺子,而且他们还和皇商有接触!” 丰帝闻言惊讶得险些要站了起来,失了帝王的威仪。 他心头惊疑不定,快速思索着,沉声说:“那些人呢?” “臣不敢打草惊蛇,已经让锦衣卫的人暗中跟踪,不确定他们还有多少人,又有无再接触别人。” 黄朝奇这个别人二字让丰帝深思。 他儿子寻酒的去处出现过鞑子,还跟皇商有接触。 这事让他细思极恐。 “跟好!若是跟丢了,朕拿你是问!” 丰帝骤然厉色,黄朝奇被他惊得心头猛跳,连声应是。 吼完后,丰帝又缓了会情绪,说:“这事不得走漏消息,即便是陈值还有兵部或五城兵马司的人都不允告诉。朕让他们那头也在找人,朕倒看看,究竟有多少妖魔鬼怪在朝里!” 这是把除了锦衣卫的人,都划到可疑中人去了。 自古帝王多疑,但丰帝眼下的表现实在是有些过了,若是被陈值等人知道,怕是要心寒。黄朝奇神色郑重的再应,这才从大殿退出来。 丰帝在他走后颇为不安,心烦意乱,喊来温恒问:“瑞王在府里怎么样,瑞王妃身子怎么样了。” 各王府里有着司礼监出去的人,基本事情温恒还是知道的,他轻声回道:“瑞王妃如今近六个月了,行动自不便了许多,但一切都好。太医把了脉相,皇孙亦十分健康。王爷还是常坐着发呆,在书房一呆就是一整日,开着窗子,看着书房外那榆钱树发呆。” 榆钱树。 丰帝想到了自己刚给瑞王建了府的时候,他还特意去过,那时榆钱树已结了果,瑞王让人拿了竹竿自己动手打了不少下来。 都给他带回宫了。 瑞王那次后,每年榆钱成熟的时候,都会让人送进宫来的。 丰帝就又回想起自己要软禁他在府里的时候,这个排行第四的儿子满脸的不敢置信,那眼神仿佛还在他眼前,直刺着他的心。 丰帝靠近了椅子里,许久未再说话。 温恒悄声站到他身后。 今日已经正月十二,离上元节也没几天了,冯氏又开始忙碌起来,沈家人也再度回到京城。 这回沈老太太倒是没有再跟来,只让沈琇怜一人跟着沈二老爷进了京。 沈琇怜为此哭了不知多少回,她知道沈老太太是烦了她,以后她的事就只有尤氏这个婶娘作主了。而她肯定是要被沈君笑关在院子里的。 但她再哭也不敢明面上露出异样来,只是更加小心翼翼,平时连话都不再敢多说一句。 沈琇莞见她那样就来气,好几回和尤氏说丢她在永平府就好,带来京城怕又要找麻烦。只是尤氏也不好说话,毕竟沈老太太是婆母,她如何交待,自己做儿媳妇的只能照办。 沈琇莞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给琇莹去了贴子,要给琇莹倒苦水。 349打击 琇莹约沈琇莞正月十四这日到家来作客。 当日天有些阴,云层低低压下来,让人有种透不过气的错觉。 今儿连带着尤氏、沈青瑞都一块儿去侯府做客,冯氏见着尤氏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看着沈琇莞姐弟更是高兴。 “瑞哥儿都成小大人了。”冯氏拉着沈青瑞的手,给了他大大的红封。 沈琇莞上前凑趣儿:“我也长高了,裙子年前做的,昨儿放长了些。” 沈琇莞今日穿了交领琵琶袖的蓝地短衫,下边是绿地绣碎花百褶裙,胸前挂着赤金赤莲花纹璎珞圈,娇俏可爱。 冯氏被她逗得直乐,还伸手比了比,“是高了,快要和你姐姐一样儿高了。” 琇莹正捧着茶,听到这话抬头,瘪嘴:“我也有长的。” 屋里的人都笑了,琇莹听着笑声心中发闷,果然再活一世,她也长不高!又要被沈琇莞超过去了。 因为周老夫人这两不适,冯氏也没让尤氏去请安,只叫她安心在这正院玩儿。冯氏还让人去请了刘氏和廖氏,四人打起了叶子牌。 前几日周凝的事叫刘氏正尴尬,又恨铁不成钢,养了个白眼狼。 冯氏可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二房,被女儿闹这一出,差点要气出病来。 好在冯氏向来是对事不对人,虽气周凝心思存了下作,对刘氏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长辈们自己找了娱乐,琇莞就领着沈琇莞姐弟去到园子转一圈,然后就窝到花园边上建的暖阁里,三人一点吃零嘴一边说话。跟回到小时候了一样。 沈琇莞果然就跟她说起在永平府的事儿,说沈琇怜近来越发能作了,虽然是显得小心翼翼的样子,但她娘亲给她已经寻了三门亲,都瞧不上眼。 沈琇莞越说越气:“你说她究竟是要怎么样儿的?知县的儿子不愿意,秀才不愿意,难不成还要嫁像我三叔父那样打着灯笼只能找到这一个的?但我三叔父就只一个,她想找也再找不着!” 琇莹听着小姑娘扒拉扒拉,一边说着,嘴里还在磕着瓜子,都怕呛着。她说道:“左右她还一年及笄,随便她。” “大姐姐呢?” “我?”琇莹一怔,“我什么。” 沈琇莞眨着眼说:“想要什么样的夫婿啊!” 琇莹脑海里自然就出现沈君笑的样子,然后脸一红,呸道:“你羞不羞啊,嘴里就总挂着夫婿!” 沈青瑞给姐姐们剥福橘,听着抬头说:“她说要当女神探,不嫁人了,所以她才不害臊。” “沈青瑞,我是你姐!你姐!!她什么她!喊姐!而且我嫁不嫁人于你何干。” 沈琇莞炸毛了,恶狠狠瞪越来越压制不了的弟弟。 小少年挑眉,吟道:“自古唯小人与琇莞难养也。” 这可不得了,沈琇莞直接跳起来就要上去撕他嘴,两人在暖阁里追躲了起来,惹得琇莹哈哈笑。 明儿就是上元节,琇莹早请示好冯氏要去看花灯的,直接就和沈琇莞约好,临近傍晚才将尤氏三人送走。 “明儿去花灯可不能乱跑,你二哥三哥都会一并去。”在从游廊穿过时,冯氏想起来交待了一声。 琇莹点头应好,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三叔父年前还说要带她去看花灯的,结果他近来很忙,说是要失约了。 她还记着在永平府那年看的灯,不过那是中秋,沈君笑给她嬴了灯王。 琇莹用过饭后就回了自己院子,喊芷儿屏儿把那盏琉璃花灯取了出来,挂在床头看着发呆。 沈君笑这时正在宣威侯府。他推了和琇莹约好的看灯,一是忙,二是忌惮着冯氏。现在是敏感时期,知道会叫小姑娘失望,但他还是忍了。 他和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喝茶说话,出城两天的江浩一身风尘归来,看到闲闲的沈君笑当即恨得牙痒痒。 “你小子可在这儿悠闲,把我指派得跑断了腿!” 沈君笑头也没抬,江浩气得更甚,把斗笠摘了直接丢桌上,咬牙道:“李庆昭那厮死不了,但一只腿定然是保不住的!” “要弄死他就不要你走这趟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少年这回终于抬头了,还给他倒了杯茶。 江浩看着那茶,心里在想,是不是这回他没成事,就连口茶都喝不上了! 江浩说:“真是弄死他容易,这样不留痕迹,他身边还有宫里人,整他是真麻烦。” 窦老侯爷听着两人在那说怎么弄残人,面上却是淡淡的,仿佛啥也没听见。 沈君笑点头,是赞同的:“辛苦你了。瑞王那儿,你不用担心,这些皇子中,确实只有他登基比较适合。他已经有所行动了。” 江浩这才哼哼唧唧地冷笑。用李庆昭一条腿,保这臭小子助瑞王,他觉得划算!论心计,也只有沈君笑能把人往死里整。 350浪涌 时间回到三天前。 远离京城上百里远的一处客栈,一个尖细地哀呼声音在厢房响起:“我的老天爷啊,怎么就能遇上那么倒霉的事啊!” 这人正是丰帝派着跟李庆昭一道的太监,郞公公。 今儿下午的时候突然下起雨来,他们走的是一道泥泞的路,雨下得急,众人都只好着急赶到镇上去。 不想这一赶就赶出事儿,他和李庆昭坐的马车突然陷了轮子,陷了轮子不说,车轴还裂了。 郎公公跟李庆昭都因急停的惯性滚落车,掉到了泥地里,这时又惊马人也慌乱,李庆昭在躲马的时候直接滚下了斜坡。 还好泥地上的斜坡下边是农田,人摔晕过去了,却起码捡回了一条命,但李庆昭的推在却是摔断了。 两人离济南还很远,李庆昭摔断了腿,就得耽搁时间。郎公公这时正是在焦急。 床上的李庆昭还没有醒过来,是马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