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节
有药汁残留的青花碗。 沈君笑见着这幕头疼,用眼神示意四宝快点端下去。 琇莹那头已经坐下了,自己动手解斗篷,两个丫鬟都被她留在外头。 “窈窈,事出紧急,所以我回来没有告诉你。”沈君笑知道她生气,自然是先服个软。 而且他知道,事情肯定不是冯氏说的,先认错准是对的。 小姑娘抬着下巴,眯着眼看他:“我知道,不紧急您也不会带病还外出。昨儿出去,今儿还出去,您这是刚喝过药了?” “是刚喝过。”沈君笑在她跟前坐下。 哪知小姑娘居然站起身,直接坐到另外一边去,把他又晾着了。 “窈窈。”沈君笑气短,幽幽喊了声。 “您先忙,这里我也算熟悉,我饿了自会让他们给我做吃的,我累了,会到炕上趴一会。等您忙完了,我们再来说事儿。” 什么说事儿,摆明了是要算帐。 沈君笑真是头疼了,这会他要是走,估计这丫头会气得更厉害,可是不走又会耽搁事情。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琇莹又站起身来,在沈君笑诧异间走到他跟前,就那么扶着他手让站起来。 她只到他下巴,要仰着头跟他说话:“你先去办事,我知道肯定有不能耽搁的事,我在家里等你。等你办完事,我们再说话。” 说着,给他理了理大氅,在他诧异的目光中说:“是,我是生气,也想闹,但现在不是闹的时候。你先出门办事,回来我再跟你闹。” “——窈窈。”沈君笑望着她,心情复杂,又为她的坦白有所触动。 她连敬称都去掉了,可见是真生气,但她却还那么理智,说让他先去忙。 他的小丫头,真真是要让人疼到心里去,有时他真的宁可她随心而行。想哭就哭,想闹就闹。 他抬手,想去摸摸她的脸,而她也更靠近他,那个样子仿佛是想让他抱抱。 这是她依赖他时会有的动作,像是要人顺毛的小猫。 琇莹这时却又后退一步,冷哼道:“你说过的,我们要发于情止于礼,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还会强迫着要去亲你,抱你。你快走。” 沈君笑真要被她逗乐了,抬起的手最终放在她发顶,轻轻摸了摸说:“好,你在这儿呆会,无聊了去我书房翻书看,饿了让四宝给你整治吃的。再不济,让屏儿芷儿陪你说话,解解闷,我午饭前会回来。” 他手心软软的,温温的,是她的发丝,是她的温度。他此刻无比贪恋。 但却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他收回手说:“你到西次间去,炕烧着的,那里我活动得少,不要给你过了病气。” 琇莹不耐似的朝他挥了挥手,也不相送。 在他转身后,她却是抿唇笑了。他不常在西次间,为什么要烧炕,屋里地龙都不烧的,是为了她烧的。 她心情一瞬间就美丽了。 沈君笑确实是为她烧的,他明知自己不太可能见到她,但还是烧上备着,到底还是奢望着与她相见。 而在沈君笑撩了帘子出屋,见到门边上站着的妇人,头皮再次瞬间发麻。 她来多久了,听到了多少?! 325抓双 右边的屋檐下站的是冯氏。 简单的水蓝绣缠枝斗篷,兜帽遮住了半张脸。 但沈君笑还是一眼认出来来了。 这是冯氏。 本该在武安侯府的冯氏。 他整个人僵在门口,手却是死死攥住了帘子,将身后的帘子掩得更加严实,仿佛是怕眼前的妇人进去,又像是在防备里头的人出来。 是一种进退维谷的状态。 冯氏将少年人的紧张看在眼中,面上没有多少神色,扫了眼正忐忑看着自己的屏儿芷儿。 屏儿芷儿此时眼中都是害怕和震惊。 震惊听到自家姑娘和沈君笑的对话。 两人本来是离正房远远的,坐到一侧的倚人靠上,她们来了沈家从来都是这样,离沈君笑与琇莹所在的地方远远的。 是一种回避,也是一种放心。 在她们眼中,沈君笑是最疼自家姑娘的,肯定不会出什么事。 但还是出事了,出了一样她们根本没想过的事情。 琇莹与沈君笑相爱了。 她们直到冯氏进院子来,直到冯氏让满院子的人都不要敢作声,靠近正房,再招了手让她们就立在房门处听着。 她们才知道两人藏着的秘密。 而如今冯氏一个眼神,她们当即就明白过来自己要做什么。 她们要进屋去,不让姑娘看到冯氏来了。 这也是冯氏向她们招手,要她们过来的作用。 两人被扫一眼,几乎没有迟疑,直接进了屋,朝西次间去。 小姑娘正要打开窗子,应该是想目送沈君笑,芷儿反应快,当即上压了她的手说:“姑娘,三爷走得快,这都怕是出院子了。三爷交待不让你见风的。” 琇莹闻言倒是将手就缩来了。 是啊,他步子一向快,都过了会了。 于是就那么窝到炕上,真的没有再看窗子一眼。 沈君笑听着里头传来的声音,朝冯氏比了个请的手势。 冯氏没进屋,让丫鬟进屋,说明她不是冲琇莹来的,那就是冲他来的。 沈君笑也说不清楚自己这会是什么大感觉了。 有被人抓包的羞愧,忐忑,还有难得的慌乱。 冯氏看着他的动作,只是颔首,转身直接出了二进的院子。连庆这会正站在二进的门口,垂头丧气的样子。 而他身后,是拿了刀抵着他腰的侯府侍卫。 怪不得没有人敢支声啊,冯氏厉害起来也是动刀子的人。 沈君笑给他一个安抚眼神,眼皮却是跳得厉害,他觉得,冯氏应该是都听到了。特别是小丫头最后冷哼着说的那句。 他还说让她不要露出端倪,结果,两人被抓双了。 谁也没有想到,冯氏就那么杀了过来。 在沈君笑忐忑中,冯氏径直进了一进的花厅。进去前,沈君笑手背在身后做了个手势,隐藏在暗处的几个影子霎时又缩了回去。 进了花厅,冯氏也不坐,抬眼扫了扫简单的摆设。 清一水的黑漆家具,几幅字画。 沈君笑在暗中打量她的神色,见到她眉头有一瞬皱起,仿佛是在嫌弃什么。 他也就跟着扫了眼。 屋里简简单单的摆设,显得有几分空荡。 冯氏在嫌弃他的家? “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沈君笑揣测的时候,妇人淡淡地声音响起。 都被人抓住了,他自然也不可能再狡辩什么,只是站直了身板,回道:“十月以后。” 三个月。 冯氏眸光盯着他,有着几许冷意:“窈窈有任性的时候?” 这话叫沈君笑倒是一怔。 什么意思? 窈窈向来都是乖巧的,特别是在他身边。 他疑惑,但冯氏只是那么冷冷盯着他,那样的目光仿佛要将他身上盯出个窟窿来一样。 他骤然心头一颤,明白过来了。 是因为窈窈先前在屋里那句发乎情止与礼。 沈君笑再是两世为人,到底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情,特别是男女之间。如今被冯氏那么一问,还是他心中的丈母娘,他霎时就闹了个大红脸,连耳根都红了。 可冯氏就那么盯着他,他再是觉得不自在,也只能回答:“她喜欢黏着我,所以我才说了那句话。” 话落,冯氏的目光就移开了,下刻是抬了脚往外去:“我知道了。” 竟是要走的样子。 沈君笑跟了两步,冯氏突然转身:“你这几年一直住在这里?” “是。” “就那么简简单单,下人都没有几个?” 沈君笑在她的问题中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回道:“是。” “知道了,你不是有事,走,也不用送我。不要告诉窈窈我来过。” 冯氏站在庭院中,那样气势,仿佛她才是这里主人一样,而沈君笑这主人仿佛才像是客。 沈君笑心头一阵阵怪异,只是他喜欢人女儿,还是半哄半拐的让她眼里就只有自己,他心中有愧。他朝她抱拳一揖到底,默默离开。 望着沈君笑远去的背影,冯氏又回头打最了眼这个院子,嘴角扯扯,喃喃一句:“冷冷清清,又窄又小。” 326帮忙 沈君笑心头带着一团疑云离开家。 冯氏的态度很奇怪,不算友好,却也不是充满敌意,更没有要将小姑娘带走的意思。 那她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就只为了确定小姑娘和他究竟到什么程度了? 但沈君笑觉得有一样是能肯定的,如若不是小姑娘无意间说了句止与礼,恐怕冯氏是会冲进屋的。 他认为答案肯定是的。 而且冯氏跟他说的每一句话肯定都有目的,毕竟是相处了近十年。冯氏了解他,他也了解冯氏,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沈君笑双眸慢慢闭上,心头有些激动。 如若是,他跟小丫头的这条路会好走很多。 所以这个时候,他该给到冯氏真正信任的能力。 马车一路去的地方是首辅府,沈君笑要去见陈值。 他到的时候,两鬓已白的老人正提笔作画,在那间堆满书籍卷宗的书房,老人就那么立在画案后。 沈君笑来到后也不出声打扰,而是站到画案边上,低头看了眼。 陈值在画一副山河图。笔落为山,笔勾为水,山山水水在浓墨间被勾勒出柔和或是磅礴的姿态。他就在边上为陈值磨起墨来。 在陈值要画水的时候会在砚里多加水,将浓墨和得稀一些,若是要着笔画远山,手中就会用力,墨出浓稠的墨来。 两人就那么无声合作,却是默契无比。 终于,陈值放下笔,随后取了边上搭着细布巾擦了擦手:“你这小子明明是第一回给我磨墨,却让人觉得仿佛你在我身边很久了。” 沈君笑只是笑笑。 确实是挺久了。 从前世遇到陈值,受他提拔到现在,算起来十几年总有的。 “济南的事你是有什么想法。”陈值坐下来,示意他也坐。 沈君笑谢过,坐下说:“要看首辅您是什么想法。” 陈值抬头看他,有些浑浊的眼珠迸出一道光来,无比明亮。 沈君笑继续说:“您让出了刑部尚书的位置来,不是就等着有个机会,能让皇上在无人可用的时候最后来信赖您。如今局势已经是您想发展的那样了,所以得问问您,您是想这样下去,还是准备重创的一击。” 重创的一击。 这个说话叫陈值觉得有意思。 他退让刑部尚书一职,确实是为了最后保存自己,只担着内阁一职,不叫丰帝再忌惮过多。而如今六部,丰帝恐怕都没去信任,不管是哪个阁老。 而丰帝再是帝王也是人,人都会老的,丰帝本身身体就不好,如今个个皇子都压不住心中那颗野心。迟早要出事的。 这个时候一旦出事,丰帝就得要一个他能用的人。 武官不成威胁,丰帝最害怕是能用笔伐讨诛的文官,就是害怕,才会更忌惮。所以不在六部的陈值,才会有最后一丝翻身的机会。 陈值也等到了,比想像中更快。 但是给对手重创一击,那就是势必会再打破现在算来的局面,到时帝王的心又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顺手把老树连根拔起,培植新苗。 这是个必须要想明白,慎重的一步。 “为什么是重创,而不是毁灭。”陈值半敛着眼,问这意味深长的一词。 沈君笑神色不变,是惯来的冷淡与内敛:“因为济南一事根本不能撼动刘蕴根本。朝廷缺银子,为什么分召刘蕴回朝,还是户部,就是要让刘蕴解决银子的事。刘蕴当年从朝中急流勇退,根本没让皇上有缓气的机会。” “这说明刘蕴知道自己总要回来的,回来的原因就是朝廷缺银子,刘蕴看得很透,这才舍下大权走了。” “然后他就果然回来了,皇上知道他有揽银子的能力。这几年户部继续亏空,但每年亏的数目都在变少,朝中向来盘根错杂,刘蕴是一株大树,地底下有着他延伸出去的许多细小根枝。那些钱,就是刘蕴牺牲自己探出去的根枝利益换回来的。” “当然,这样根本不足于补亏空,而刘蕴这样下去也只会把自己变成一个光杆。所以必须要有新办法再为朝廷敛财,那就是新政,新政下去,钱变钱,钱滚钱。朝廷的收入就会变得好看。” “可说到底,这还是自损的办法,但刘蕴必须要做。只是银子是从外人那里取来了,自己人拿得少一些,但这点自损比先前直接斩枝要好得多,刘蕴在朝中也不会倒。” “所以下官说哪怕现在就济南无法收荒田一事,也不能对刘蕴一击即倒,顶多是让重创。这重创后,皇上觉得少了个大威胁吗?不,皇上会更生气,因为刘蕴倒下,谁来补亏空。所以,刘蕴还动不得,不能将他连根拔起,没有用。” 陈值安静听着,越听越觉得这真是个人才啊,可惜他怎么就不愿意拜自己门下呢。虽然他是依附自己。 “那依你言,要怎么办?” 面对这询问,少年人只是淡淡一笑:“帮他解决,下官帮他解决此次的困境。” 327瞎闹 帮他解决?! 陈值手微微一抖,那在年老而枯瘦的手面上血管突起,甚至能看到经脉在跳动。 “你要帮他解决?” “对。”沈君笑十分肯定地道,“下官帮他解决,当然也不是无条件相帮的。下官有条件,下官用这个换他一个人。” “谁?” “——李庆昭。” 陈值听到这个名字十分意外:“你要针对李庆昭?” 沈君笑淡淡地说:“是,我要李庆昭滚出朝堂,滚出京城!” “因为先前他对你做下的算计?” “是,还因为他马上要成为阁老孙女婿。此人对下官有敌应,不能让他坐大,所以这趁这次机会,让李庆昭下去。” 沈君笑说的话在陈值耳中绝对合情合理,他是相信的。 “那若是刘蕴不肯呢?” “会肯的。如若他现在找上我,损失估计就一个李庆昭,再晚,就不止了。他延伸出去那些根,怕要断不少。” 陈值不知道沈君笑的自信出于哪里,却又是让他觉得事情就会那样发展,莫名的,他就觉得是会这样。 “也许过后刘蕴又要把你抢到户部去了。”陈值似叹气,目光紧紧锁在少年人身上。 沈君笑知道他意有所指,也明白他在担心什么。 担心他借机会博取刘蕴的好感,然后在两人之间摇摆或是借两边势。 沈君笑说:“我折了他的孙女婿,他心中只有气,不会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