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节
把手往身上的粗布衣擦了擦，才拿起筷子夹包子吃：“那俺不客气了。” 原来之男人是李夫人家的外甥，亲外甥，名唤董清。早些年家境也不好，一直就在离京不远的县城里给个富商家做工，如今李庆昭算是稳定了，李夫人便想要拉拔一下亲外甥，这就进京来了。 李庆昭点点头，示意他不必要客气。 李夫人先前就让他到城门来接董清，但他当时已事务繁忙拒绝了。昨天听到周嘉钰与冯修皓的话，知道周家从南城出城，他就改变了主意，让人连夜送去信，人才到这南城来。 他真是觉得自己魔怔了，居然因为一个相同小名的人就到这个地方，还一直盯着周家的马车看。 可惜，他到底没见到那个名叫窈窈的武安侯嫡女，倒是见到那个从马车下来，雍容的妇人。 他猜测那位妇人极大可能就是武安侯的妻子，因为随行的武安侯从周家车队到了窦家的车队边上，由此也可见武安侯对妻子一如传言，宠爱有加。 不过那妇人的眉眼，确实是和沈琇莹有些相像，但一想到那他前世今生都未谋面的‘岳母’就是护国公的庶女。觉得相似也是常的，毕竟是一脉相承。 那武安侯的嫡女，和沈琇莹会不会也长得像？ 李庆昭脑海中突然就浮起周嘉钰那双桃花眼，沈琇莹也是长着那样一双眼，只是要比少年的柔和娇媚。 他眉心一跳，有什么从脑海中闪过，却被董含糊不清的话打断了：“表弟，你不是还有要事的，你快吃！” 李庆昭有些茫然地抬眼，看到满满的包子只剩下三个了，按耐下心底不太满的情绪，这才去夹了一个：“我出门前用了些，表哥快吃。我让小厮跟着你回去。” 董清是老实人，也不会察言观色，只道这表弟当了大官还是那么平易近人，连连道好。很快将碗里的包子一扫而光，饱得直打嗝。 李庆昭眼底沉着冷色，带着他走到放在巷子的轿子前，然后指了小厮给他认识，上轿后扬长而去。董清还在那嘿嘿傻笑着朝轿子挥手，小厮见他一脸憨样，也有些无语。 但这到底是夫人的亲外甥，他也不怠慢的，恭敬的请了他租了辆马，往李府赶。 入冬的天气，郊野亦变得一片萧瑟，草木尽枯，风儿呼呼回响在山道间。 琇莹和萧滟在出城后就将帘子撩起，趴在窗边看外头的风景。 萧滟是在马车里觉得闷的：“窈窈，可惜你不会骑马呀，我以前在建宁出行，都是骑马的。这个时候还不算冷，骑在马上奔驰，可舒服了。” 提到骑马，琇莹心有余悸，打了颤：“我的好姐姐，你可别提了，要吓死我的。” 萧滟也想到自己初见人时闯的祸，吐了吐舌头。 周嘉钰怕她们着凉，正想让放下帘子，不想就见到萧滟搞怪的表情。萧滟也看着外边呢，见他视线扫过来，又是朝他灿烂一笑。 少年再度被她的笑颜刺了眼，觉得这个姑娘真是对人热情，也爱好穿大红的颜色，真真是跟个小太阳一样。他就想起父亲曾说过，萧家的少爷对抗倭寇十分了得，水性亦极好，而萧家长房这个女儿自小也是当男儿养的。骑射上的功夫不错。 如今一再接触，他也确实在萧滟身上看出别的姑娘没有的英气来，活泼又坦率。 倒是特别。 周嘉钰正胡思乱想，琇莹见哥哥盯着窗子，也没多想，自然也是朝他抿唇一笑。小姑娘笑起来就温婉多了，娇娇的，引人怜爱。 这一对比，萧滟给到周嘉钰的特别感更加强烈。他朝自家妹妹也一笑，眸光柔和，阳光在闪耀在他眼中，整个英俊而温润。 萧滟这下子倒也看怔了怔，然后拉着琇莹说：“你父兄就是传说中那种儒将，长得好看。不像我爹和兄长，五大三粗，跟头熊似的。” 琇莹一下就笑出声，周嘉钰闻言也是嘴角一抽。 没有哪个男子喜欢被人夸好看的，而且儒将也不是她这个解释方法。 这姑娘有没有好好认字啊。 周嘉钰策马的速度加快一些，这一下可是让出位置了，冯修明挤了上前：“窈窈，你怎么不到国公府来玩儿了，前些天我弄了条大狗回来。通身都是黑的，站起来比你还要高呢！” 冯修明总是贪玩，爱好兴趣广泛，走狗斗鸡的事也没少干，简直就是个纨绔子弟。只是他知道分寸，都是不触家中底线，家里人倒懒得管他。 琇莹听着好奇，问：“三表哥，什么狗能有人高，你又哄我玩儿。” “是不是叫獒的那类狗！”萧滟却是双手一拍，十分兴奋。 冯修明没想到一个姑娘家居然有听说过，当即点头也高兴地说：“对对！就是獒犬，可费了我不功夫才找到的。那好家伙，能吃一大盆的肉。” “我能去看看吗？！” 萧滟几乎是双眼放光，冯修明想也没想，张嘴就应：“这有什么不能，窈窈也一起去啊！” 周嘉钰是知道那狗的，以前就见过，丰帝曾闻名叫人弄了一只来。他一勒马，与冯修明并肩，想也不想，一鞭子就抽到他屁股上：“你要吓着窈窈才高兴是，那家伙多凶！抽死你！” 冯修明嗷的一声，马上骑马跑前头去了。心里幽怨地想，看看怎么会吓着，他也很宝贝表妹的啊，怎么会叫表妹受惊的。 萧滟见人被周嘉钰赶跑了，先是一怔，随即就委屈巴巴地看向窗边少年：“那个周世子，我们不能去看那狗了吗？” 周嘉钰闻声就去瞅她，被她一脸控诉的样子闹得心里发闷，怎么有种犯了大错的感觉。他眼角抽抽，在萧滟一动不动盯着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等回来再说，我陪着你们去，不放心。” 207上香 周嘉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应下话来，但听到萧滟高兴的一声欢呼，他心里竟也有些愉悦。 他侧头朝菱格的窗子望去，就见到两个小姑娘高兴地抱做一团，笑得都没心没肺的。 他看着心想，也许妹妹跟开朗的人做朋友，性子也能更加活泼一些。 路边景色潇潇，倒是因为是萧滟在身边，琇莹听着她天南地北的海说，也没觉得无聊。下车时还有种听得意犹未尽的感觉。 此时已到昭华山脚下，抬头望去，是长长如入云顶的阶梯，威严的寺宇就耸立在山顶。阳光在琉璃瓦洒上一层金光，山间的枫叶艳红，那高山之颠的昭华寺如神境般展现在众人眼前。 琇莹看着心生肃穆，对神佛的畏惧使她心湖化作一片平静，虔诚的一步步踏千阶而上。 冯氏亦是信佛的，没让丫鬟扶着，自己提着裙摆稳稳地落下每一步。 母女俩都郑重不已，让众人感染，就连萧滟亦是敛了容，很认真地迈着步子。 一千阶梯子下来，琇莹满身香汗，一方帕子就递到她眼前。小姑娘抬头，隔着白纱见到冯修皓正微笑看着他，她喊了声皓表哥，道谢接过。 男子的手帕向来是简洁的，冯修皓这方藏蓝的手帕就是，只锁了边，连了个花样都没有。上面熏着淡淡松竹香。 琇莹轻轻擦了脸颊和下巴，正要叠起来收好洗了再还回去，一只大手就探了过来，将帕子取了回去。 “嗳？”她没拽住，帕角与她指尖擦过。 “走。”冯修皓很正然将帕子收入袖子，朝前头的周振一众走去。 琇莹这才看到大家都在寺门口等她了，还都笑吟吟的。 她心头划过奇怪感，跟上冯修皓的脚步。 也许是因为佛门重地，她的几个表哥们都不像往日那样嘻嘻哈哈地围着她，只是在她周围，将她和萧滟、冯梓婷都簇围着。 无声的关切。 琇莹觉得不闹她的表哥们都挺好的，个个英俊潇洒，随便往街上丢一个，姑娘们估计都要看直了眼。 她想着，视线就落在周振身侧的冯修皓身上，歪了歪头。 大表哥今年二十一了，这个亲还没定下来。这不宜早娶亲，也该有个时间，怎么舅妈也不着急的。她出着神，连带想到隔房庶出的二表哥也和兄长同年，好像也没说亲。 她知道，只要这几个表哥谈亲，那想要来说亲的人，肯定都是前呼后拥，要将护国公府的门槛踏破。 护国公府的长辈真是一点也不着急。 众人由知客僧引着到了大殿，分别上了香，添了香火钱。萧滟从大雄宝殿出来后，长长吁出口气，旋即就笑着说要去看枫叶林。 长辈们也不拘着他们，只让一众儿郎照顾，让他们都去了。 窦氏和唐氏也是识得的，两人一挽手说要回去院子休息，就将周振和冯氏丢在原地，说说笑笑走了。 冯氏脸热了热，抬头看高大的夫君。周振唇角有着笑意，去握了她的手，冯氏脸颊就染了红晕。 “做什么呢，菩萨跟前呢。” 妇人声音又低又软，周振听着心都酥了，只道：“菩萨不会怪罪的，我们的缘份就是菩萨赐的，云馨可还记得，当年我就是在这大雄宝殿首回见的你。” 说起往事，冯氏脸更红了。 那年她跟着母亲来上香，出门就和冒冒失失的周振撞一块儿了，还不小心扯掉了她的帷帽，当时冯誉险些就要上去和他打一架。 冯氏想得抿嘴笑，周振看着她的笑颜，仿佛岁月未曾流逝，他跟前的妻子还是当年那懵懂少女。 “我们也去看枫叶。”男人说着，紧紧握住她，走了和孩子们相反的方向到后山。 一众正是青葱年少的小辈们可不知另一处正你侬我侬，大男孩们终于都撒欢了，在山林间就笑闹起来。 冯修明是最能闹的，扯着表哥表弟赛跑，说谁第一每人添彩头一百两。 最近他把自己的私已花得差不了，尽是想着怎么弄些银子补贴过生活呢。 周嘉钰听着也起了玩心，想一百两够给妹妹买个上好的羊脂玉镯子了！ 本来跟在琇莹身边的萧滟不知怎么想的，见他们都窜了出去，居然也撒腿就跑。琇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姑娘已风一阵跑老远了。 “——她居然超过四弟了！！”冯梓婷睁大了眼。 冯修皓闻声也看了过去，萧滟居然动作极快，真的将他们家四弟给越了过去，还逼近二弟。 好家伙，这姑娘厉害了。 他们是自小习武，跑起来，那都是一口气围着校场跑二三十圈的。 琇莹也看得目瞪口呆，算是长见识了。 这还是个姑娘么？ 超超过她三表哥了，要和周嘉钰并列了！ 就在快抵达到指定终点的时候，一只鞋子突然朝周嘉钰甩了过去，周嘉钰感觉到风劲，漂亮一个回身反手就将东西握住了。 他不屑高喊：“冯修明，你个出息，跑不过居然丢鞋子。” 然而落在他身后的冯修明却是刷一下，风一阵直接越过他，到达终点。 周嘉钰清清楚楚看到，冯修明的鞋子好好在脚下，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这鞋子是红色的。 他神色都僵住了，连鞋子都跑掉了的萧滟正单脚跳到他跟前，然后一把抢过鞋子大大咧咧穿上。 穿好，她朝少年呵呵地笑：“周世子，不好意思啊，忘记今儿我没穿靴子，把它甩飞了。” 周嘉钰低头看了看她裙摆，她的绣鞋已经藏在下边，一点不露。他好半会也没回神。 冯修皓远远看着这出乌龙，没忍住笑了，琇莹早已笑倒在冯梓婷身上，惯来矜持的冯梓婷也笑红了脸。 周嘉钰听着笑声，再听着冯修明在后头喊你们一人一百两的声音，在风中凌乱了。 良久后，他才再握了握接住绣鞋的手。 她的脚好像很小。 自跑丢了鞋子，萧滟也不太好意思跟着冯周家的兄弟闹了，乖乖守在琇莹身边，围着枫叶林转了圈。 众人回到客院，长辈们都在，霎时就又都变得乖巧，各归各位。净手净面后，换过衣裳用斋饭。 夜幕降临时，琇莹一人带着芷儿出了院门，就站在铺着石板的小道上，看着亮起灯的各院子大门，神色恍惚。 前世每回到昭华寺，她都会在这时陪着李夫人走一走的，沿着这条道，听她讲以前的苦日子。 今日站在这，心情是极复杂。 “窈窈。” 她正出神，身后传来青年公子清润的声音，紧接着是浅青的披风搭在她肩头。 她往后仰头，看到冯修皓在微光中英俊的面容。 他亦凝视着她双眸道：“姑母说起风了，别在这外头呆着了。”—— 208心思 青年身形半隐在昏暗中，琇莹看不太清他的全部，甚至连他温柔间又带着凝重的神色都看不清晰。只觉得他在身后，身形如山，是属于男人独有的气势，叫人有压力。 琇莹是首次将冯修皓归到成熟男人那边，以前只将他当兄长，宠爱自己的兄长。眼下却如梦惊醒，猛然发现他其实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 她心头就荡起了一丝怪异，忙低头，往前走了几步，拉开距离后才回身朝他工整福身。 动作快速，带着她被做为女子对男人的警惕，竟是显出了那么几分疏离。 冯修皓神色一顿，似有察觉。 他眸光与天色一样微沉，轻声唤她：“窈窈？” 风从琇莹耳边拂过，带着初冬的冷意，她打了个激灵，旋即微笑：“那我们回去。” 冯修皓这又在她面容上找不出什么来了，小姑娘除了方才那一礼显得生分，转眼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走。”他靠上前，要伸手去握住她。 琇莹在被他带着暖意的指尖轻轻扣住时，心中又是一惊，下意识是要挣开的。可不想，冯修皓在这个时候力度突然加重，她的小动作还未成功已被完全压制。 琇莹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她以前似乎没发现冯修皓有这样强势的一面？ 还是因为所有的表兄们都这样牵着自己走路，她习惯了。刚才猛然将冯修皓放到男人的定位上，也是没有过的，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可一时却又说不出来。 琇莹就那么胡思乱想着被带回院子。冯修皓余光扫过她姣好的侧颜，院内灯火映在她肌肤上，像暖玉一般有着淡淡的华光。 他还看到了她微微抿直的唇线，眼中有疑惑，看起来懵懵懂懂的。 她在想什么？ 冯修皓心里莫名添了一丝烦燥，不知是为小姑娘先前那下的反常，还是因为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她。有堵墙一般，就那么挡在两人之间。 他还是想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