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釜底抽薪

    这大概就是苏遥来到这个世界吃得特别开心, 特别热闹的一顿。    一桌的小屁孩，外加上苏遥和暮云清两个家长。    昭小童和凌无嗔互相嘀咕, 吵吵闹闹，凌无争则坐在苏遥旁边安静地吃饭, 时不时给苏遥碗里夹菜, 苏遥对凌无争回以温柔的笑。    暮云清吃得不多, 大都在喝茶, 不过看那副每喝一口茶都皱眉的模样，苏遥就知道暮云清一定是在嫌弃茶劣质。    他一个破道观，哪里来的好茶？    本来道观就一张床，前几日暮云清昏迷霸占了那唯一的一张床后, 苏遥又在外堂用桌子拼凑了两张简陋的床，带着昭小童和凌无嗔凌无争睡在外堂。    今天夜里, 暮云清已经清醒过来却不知道犯什么毛病，死活都不愿意带着昭小童一起睡。    最后昭小童委屈地含着泪，被苏遥哄着, 然后凌无嗔带着在外堂睡的。    苏遥看着内堂和外堂隔开的那帘子，不由握紧了拳。    暮云清怎么这样子？    本来环境就这么艰苦, 暮云清还要摆架子，苏遥有些生气。    算了，不是一下子就能够缓过来的, 好在凌无嗔自愿和前几晚一样陪着昭小童睡，这让苏遥欣慰至极。    凌无嗔不愧是主角，再加上他的引导, 从小就心地善良。    可惜了……苏遥别扭地想着《入魔》的最后的剧情，最后面凌无嗔彻底黑化了……    苏遥瞄了眼现在贴心哄着昭小童的凌无嗔，那小胳膊小腿，童言无忌又奶声奶气地安慰着。    “昭昭，你师父刚刚醒，可能是脑子睡傻了所以才不和你睡。”    ……可以，这个解释很强。    “你看看我师父平时就最喜欢和我睡。”    …………    苏遥看着本来就够伤心的昭小童一听这话，小脸更加委屈起来，他扶额。    无嗔，你确定你不是在补刀么？    “好了好了，小昭，别要哭了，变成小花猫就不好看了。”    苏遥走过来让他们两个都躺好，给他们盖好被子，他看着昭小童，语气温和地安抚。    “你师父才醒来不久，以前也没有吃过苦，自然是不愿意和别人同睡。”    苏遥说的时候不由想到，也许暮云清并不是不能和昭小童一起睡，而是或许，因为花凡做的那些事情，让暮云清有了阴影。    这么想，苏遥也就稍微能够理解暮云清的心情了。    于是，苏遥搂着面无表情的凌无争打算美美睡一觉。    可是，半夜里他便醒了过来，他是被凌无争弄醒的。    “师父，内堂不对劲。”    凌无争面无表情地说，眉间的冰凌图案在夜里发着淡淡的光芒。    苏遥皱着眉一听，果然听到了内堂一些不寻常的动静。    他忙披衣下床，掀开帘子一看，苏遥只觉得，他要活生生被这幅场景给吓死了。    “暮云清？！你怎么了？？”    房间里的床上，地上都是血，鲜血淋漓，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而在地上那个不停挣扎的血人正是暮云清。    苏遥顾不得什么，直接冲过去将暮云清扶起，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查看他的情况，同时输入了他全部的法力让暮云清平静下来。    可是，这么一查看，苏遥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虚脱了一样。    他将暮云清紧紧抱在怀里，一字一句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自爆丹田？！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你就会变回凡人？！”    暮云清神智变得极其模糊，意识也不清醒，他的声音极其虚弱，一个人仿佛在自言自语，腹部的鲜血涌了出来。    “呵……凡人也好，总比魔修要好的不是么？”    “师父从小就教导我们，好好修行，斩妖除魔，而我现在却因为花凡那个妖皇，成了师兄要被斩杀的魔。”    “我的双手都沾满了血，我却还忘不了妖皇……”    “我不能够原谅我自己，我不能够……”    他最不能够原谅的就是自己动了心。    心魔滋生，他对花凡的情始终都变不了。    明明知道这一切的源头是花凡，可是他却斩不断情丝。    那昏迷的几天几夜里，心魔缠身，让他彻底明白他放不下花凡。    哪怕，师父身死，自己被囚，道观被毁……    甚至是一想到自己是个魔修，那些耻辱和恨意就这样扑面而来。    为了摆脱妖心咒的控制，为了不愧对师父，愧对自己，他自爆丹田，选择成为了一个凡人。    如果，他还能够活下去的话……    苏遥只觉得心脏一阵疼痛，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出问题的人还是暮云清。    “师兄，这些都不重要，都不重要……”    “只要你好好的，这些都不重要！”    他手忙脚乱地将暮云清背起，朝外走去，他现在的修行还不足够支撑着暮云清熬过这段危险的时间。    暮云清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丹田自毁，经脉受损，危在旦夕……    难怪从暮云清醒来后，眉眼间尽是些疏离的意味，他早已经想好这一步棋……    难怪……难怪……    苏遥暗暗心惊，他要去找花凡……    只有花凡才可以救暮云清……    “无争，照顾好无嗔和昭小童，我得去找人救他。”    “师父，你是要去找妖皇么？”    凌无争抬头，那双一直放在苏遥身上的眸子里突然泛起一股冷意。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苏遥还是第一次看到凌无争露出这么冰冷的表情，他知道他在生气，但是这种情况下，他别无选择。    “为师会回来的……”    而后，苏遥没有再理会凌无争，背着暮云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云鹤观。    听到开门动静的凌无嗔醒了过来，他先是揉了会眼睛，迷糊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凌无争。    “无争……你站在门口干嘛……师父去哪里了？”    然后，他听到凌无争原本和他一样稚嫩的声音说了一句话，但是那声音一点都不像会从凌无争那小小的身子发出来。    那声音毫无波澜，冰冷刺骨，让人如坠深渊。    “他丢下我们了。”    夜路难行，苏遥几乎是用着最快的速度朝暮云清的道观走去。    暮云清气息微弱，全靠苏遥的法力支撑着，问题是苏遥还走到半路，他妈的这破天就开始刮风，还下起了雨。    这使得原本就难走的路，变得泥泞不堪，好几次苏遥背着暮云清都差点摔到在地。    倾盆大雨，还有闪电雷鸣，苏遥努力仰着头，不让雨水流进他的眼睛里。    “滴，苏遥，我劝你停下。”    “系统？你回来了？快帮帮我，暮云清要死了……”    苏遥焦急地和突然出现的系统求助着，却忽略了系统说的话。    “滴，苏遥，我劝你停下。”    苏遥前进的步伐停滞了，他站在大雨里，背着暮云清，浑身湿透。    一个电闪雷鸣下，被瞬间照亮的苏遥的脸上，此刻，他的眼神充满了迷茫。    “……为什么？”    “滴，不为什么。”    “为什么？你给我一个理由。”    系统沉默了很久。    “滴，世界规则，暮云清本来就注定会死。”    “……”    “滴，我说过，你若了解它，你便不会喜欢它。”    系统的声音透着疲惫，它因为去修补世界系统的漏洞而疏于对宿主的看管，导致世界规则直接通过天劫来阻止苏遥逆天改命。    它再晚来一点，苏遥就会和暮云清一同承受天雷的惩罚，这个后果不堪设想。    “……”    “滴，抱歉，我无能为力。”    其实没有花凡，暮云清恐怕会死得更加早。    若不是因为花凡用自己的命续了暮云清的命……    花凡的虚弱，有时候并不是装出来的。    “你们这些系统和世界规则凭什么随意决定别人的命运？要别人生就生，要别人死就死？”    “霁庭和白启言也是这样，暮云清和花凡也是这样……”    苏遥笑了，他在大雨里笑得极其低沉。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反派npc会跑出去。”    “你无能为力，不代表我无能无力。”    苏遥直接咬破自己的手指，将暮云清放在地上，他用自己的精血画着失传的阵法。    “滴，苏遥，你别这样……”    系统知道苏遥要做些什么，以命换命这种做法太愚蠢，它想阻止，但是苏遥过于坚定的眼神让它有些迟疑不决。    “滴，那你又凭什么决定你笔下的人物的生死？”    系统实在是不忍心苏遥做傻事，它开口质问苏遥。    苏遥被系统这么这反问，这一刻他恨不能将自己写文的手给剁了，他再也不写文了是不是就可以让暮云清复活？！    “我要让他活下去！”    “滴，苏遥，身为作者，你更加应该明白，人各有命，贵贱有分。每一个笔下人物，在设定好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注定！”    “滴，不是所有的故事注定结局就是完美的……”    苏遥咬着牙，道理他都懂，但是他不甘心，依旧固执地画着阵法。    “那我作为《入魔》的作者，我偏要改写这个结局。”    系统有些心惊胆跳，它焦急地想要用电击阻止苏遥的举动，但是它内心是想站在宿主这一边，而后它转而一想，俨然发现了这里面世界规则的漏洞。    “滴，苏遥，我们做次交易。”    “滴，暮云清的命运会改变，以你身为这个世界作者的名义，但是，你必须付出代价……”    “好。”    系统的声音让苏遥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他隐隐知道这个交易大不了就是他死，反正两个结局都是一样，但是系统不会害他，苏遥毫不犹豫地答应。    一道闪电炸开，他冷漠的脸上满是雨水覆盖，他念着咒语，暮云清安静地躺在阵法中心，脸色苍白，就和死了一样。    “滴，交易成功。”    随着系统声音的消失，阵法自行启动，一阵强大的光芒从阵法中心散发出来。    天空劈下一道闪电，将一切短暂地照亮。    最后一幕正好是，苏遥抱着暮云清的身体，将他递给那一双白皙到毫无血色的手。    “好好照顾他，他已经是个凡人了……”    黑暗中，那双手将暮云清接过去，搂得紧紧的，像是失而复得一样，不会再松开。    那双艳丽的桃花眼极其心疼地看着自己怀里的人，最后复杂地落在眼前这个被雨水打湿的人，他有很多话想对林书遥说，却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话。    “谢谢你。”    又是一道天雷劈下，只见苏遥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