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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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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颜反复看了几遍,心脏怦怦狂跳:“笔迹新的,是洛思思的。”
    众人并不了解洛思思,但这张纸上的字迹大家都非常眼熟,很多人从小就临摹学习——这是尧山老祖的字。
    像,但少了几分老祖行云流水的洒脱,更多的是担心写不好而用力过猛,显得束手束脚。
    长卿门弟子回过神来后,意识到一件事:“洛思思还活着?”
    “我就说嘛,以尧山老祖的本事,怎么会让自己心爱之人被人轻易杀死,肯定早就保护起来了。”
    夏小余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凝固的神情,他看向洛颜。
    洛颜手指越攥越紧,快要把信纸揉碎了,整个人脸色愈发惨白,嘴里不停重复着:“她还活着……”
    这副样子全被长卿门弟子看在眼里,心想,神女表面不说,心里肯定恨着白月光。毕竟她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一半是尧山老祖所赐,另一半就是白月光。她肯定见不得白月光好,巴不得白月光死了。
    说不定白月光根本就是她弄死的,现在发现人没死,开始慌了,害怕自己做的事被发现。
    先前被她救时产生的一点好感,现在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有人开始嘲讽:“哎呦,好叫神女失望了。”
    所有人都在笑话她,只有夏小余轻轻捏了下她的肩膀。洛颜回头看他,他从洛颜手里把信纸抽出:“这是求救信,又在长卿门,说明什么?”
    “思思来过这附近,她出事了,她让我们救她!”
    夏小余笑着问:“她怎么知道你们会来?”
    有人回过神来,也是,长卿门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这里寂静得像是世外桃源。可现在,短短几日内,又是柳门主又是洛思思,一个个约好了一样往长卿门跑,本身就不正常。
    暗恋洛思思那弟子却急得不行:“但她求救了,就说明她现在很危险!”
    他看向半敞开的门口,想往里冲,可那一阵阵吹过来的阴风,卷着地上的白纸钱又让人不敢往里走。
    纸钱是来祭祀时撒在门口的,现在门敞开了,都被风吹进了门里。纸钱下压着一张张泛黄的白纸血书,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写成的字却更加异常清晰起来:
    ——洛河神女还我门派!
    ——洛河神女杀我师弟,祈祷她被千刀万剐,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洛河神女是畜生投胎,毫无人性!
    纸张下面还有几个纸扎的人像,女子的模样,穿着白衣裳系着红腰带,和洛颜的打扮一样,有的脸被划花了,有的五官歪斜,还有的缺胳膊少腿,各种对神女“美好的祝愿”写在纸人身上。
    这些纸片和纸人,长卿门十个弟子都见过,每次来祭扫还会有新的送来。
    当年那场喜宴请了许多宾客,变故是在宾客大多散去之后发生的。虽说大多散去,也有些宾客路途遥远,想要留在长卿门过夜,没成想竟然一起断送了性命。
    这些宾客的门派哪里肯依?可长卿门当时已经不能更惨,他们便把气撒在那个传闻中的凶手,洛河神女身上。
    找到了神女就亲手为自己同门报仇,找不到神女就天天给神女送去最恶毒的诅咒。他们也进不去长卿门,便将这些堆在门外。或许是这次长卿门被打开了,这些东西全被挪进了门里。
    夏小余捏得手指骨节作响。
    洛颜却渐渐平静下来,她看了一会儿,觉得这种事也算见怪不怪了,于是迈进门槛,弯下腰,把这些纸人和纸片拾起来。
    她甚至很有耐心地把这些纸人纸片按大小顺序摞在一起,放到门边,找了块石头压住,省得被风吹得到处飞。如此就顺手就清理出来一条道路,供人往里走。
    门里便是长卿门门派所在,比起尧山派那种世外仙山的,长卿门更像一个富贵闲散人家的院落。白墙灰瓦,几点枯枝探出墙来。
    一进门是庙观,里面供奉着白梅圣手,但庙观荒废已久,连带香炉里的烟灰都泛着冰冷的气息。庙观后便是一排排屋舍,靠前的是门主居所,靠后的是弟子房。分布散落,两三间连成一排,每排之间隔着很大一片空地,空地上应是种满了各种草药。空地中间种着杨树和柳树。
    如果是在阳光晴好的春日,弟子们应该聚在一起,辨别草药的种类,讨论修行的瓶颈和外出的趣事,树叶被风吹落,笑语飘出墙外。
    但现在只余一片死寂,空地上是一处处坟茔,里面埋的都是长卿门弟子,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像是另一种整整齐齐的集会,只是没有人再能发出声音了。
    长卿门弟子都红了双眼,有人已经泪水模糊。脚下一个踉跄,踩到一个尖锐物,险些绊倒。
    是一块镜子碎片,坟茔上还有许多镜子碎片,阳光一照,波光粼粼。
    一人捡起:“这是哪里来的?当时没有吧?”
    站在他对面的人道:“后面有字!”
    那人赶紧翻过来,发现背后刻着一个字:洛。
    其他人也翻过镜片,发现后面也都刻着字,分别是“小”“神”“女”“镜”“心”“河”“子”。
    “小心洛河神女镜子?这是柳师兄的字!”
    众人全都看向洛颜。
    洛颜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危险了,她翻弄自己手里的镜片,敲了敲镜子边缘。众人一直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的手,怕她有动作。
    看着看着,一人叫道:“这镜片连着的木框刻着葡萄纹,和喜宴丧镜好像。尧山老祖出过一本志怪图鉴,我看过好几遍。”
    洛颜看见自己手里的镜片也是如此,上面刻了核桃纹。核桃寓意“合桃”,是代表爱情的果实。喜宴丧镜原本也是婚嫁喜物,再适合不过。
    “这是喜宴丧镜?”另一人吓得扔了手里镜片。
    “不不,只是像而已。但做成这样,肯定是要告诉我们什么事。”
    洛颜点头,镜子已经碎了,通常不会再连着镜框。除非这是弄碎镜子的人有意提示某种信息。
    小心、神女、喜宴丧镜……在说自己?她一抬头,看见长卿门弟子都围过来。
    夏小余数了数碎镜片的数量,心里有了计较,掀起眼皮道:“怎么,不走了?”
    “对,不走了!”长卿门弟子掷地有声:“不把这件事情说清楚,洛河神女别想往里再走一步。”
    夏小余不屑:“谁愿意往里走?长卿门是什么好地方吗?”
    “你倒是滚出去,没得脏了长卿门的土地。”
    夏小余却不知那根神经搭错了,硬是跟这十人杠上了:“你叫我滚我便滚么?我倒要往里走。”
    洛颜赶紧拉他,此处是人家的伤心地,在这里说长卿门的坏话,叫人怎么受得了。换位思考,如果有人在神女观附近说洛秋螟的坏话,她也会生气。
    夏小余却对她摇头:“你心善,明事理。有些人却只会狂吠,不知好歹。”
    洛颜瞪大眼睛:“你干嘛说他们是狗。”
    她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就把这句骂人的话坐实了。暗恋洛思思那弟子大叫一声,把手里镜片一扔,伸手过来推了夏小余一巴掌。
    夏小余顺势绊倒在地上,好巧不巧,被他扔在地上的镜子碎片扎破了手,鲜血滴在镜子上,蜿蜒流淌。他趁人不备,悄悄旋转了一下镜片的方向。
    洛颜赶紧扶他,他却推开洛颜的手,整个人从地上弹起,一拳挥向刚才推他那人。
    虽然被封住法力,但从前贵为世子,请过不少武功好手来教自己功夫,再后来开创了尧山派,为了发扬门派,勤练不辍。这一拳用了全力,那人鼻梁骨发出“咔嚓”一声,折断了。
    那人捂着鼻子还要起身,洛颜立即冲到两人中间,她右手挡住这弟子挥过来的拳头,左手捏在夏小余小臂麻筋上,让这二人无法动弹。
    其他门人也不肯罢休,立刻踏上方位,拨开腰间药葫芦,默念施法口诀,催动透明的药粉流淌出来。
    洛颜不知这粉末什么效果,打定主意:大不了挨这一下,总不能在这里动手。于是挡在夏小余身前护住他。
    可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这药粉并未如他们所期待的包围住洛颜,反而朝着地上的碎镜片流去。
    有人察觉不对:“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这些镜子在吸我的药葫芦?”
    他立即往回收,却发现药葫芦已经不受自己控制。那些碎镜片就像是活过来一样,拽着他的药葫芦,想要把他吸进镜子里。其余弟子赶来帮忙,却被镜子吸得更厉害。周围一小块空间都变得扭曲。
    众人不解:“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夏小余从洛颜身后转出来:“你们触发了喜宴丧镜的秘境吧?”
    长卿门弟子惊骇:“怎么可能?”
    所谓秘境,指的是不同于人间界的另一个小时空。它是一种空间的扭曲,发生过很不好的事会引起空间扭曲,死了太多人也会引起空间扭曲。尧山有一位弟子专门研究过这些东西,他认为这是一种“能量场”的作用。
    既然发生过不好的事,多半会伴随着凶险。当今世上有四大凶险的秘境,分别是喜宴丧镜、洛河夜哭、地下擂场和外海深渊。但喜宴丧镜和后三个又不同,它不是某一处地点,而是一个物件。物件可以移动,秘境也能移动,因此险之又险。
    凶险归凶险,好在还有一个“秘”字,说明这东西不经常出现,需要触发特殊的事物,才能将秘境开启。虽不知喜宴丧镜在哪里,但眼下看来,这些碎镜子片和那晦气镜子大有关联。
    夏小余冷冰冰道:“各位好大的气运,这辈子积的德全都用这里了吧。喜宴丧镜,这种等级的秘境,进去了还想活着出来吗?”
    他说完看了眼洛颜。
    “等会儿无论遇到什么危险,尽量让他们都活下来”这话在洛颜耳边过了一遍,洛颜坚定地点了下头,牢牢盯着十个弟子。
    就在其中一人即将被吸入镜子的时候,她忽然出手按在那人药葫芦上,先那人一步被吸入秘境。
    谁也不知道喜宴丧镜的秘境里会出现什么东西,毕竟是四大秘境之一,万一来个开门杀,这些人当中恐怕只有自己能应付得了。
    她以为自己够快了,却没想到夏小余比她更快一步。
    眼前一花,等回过神时,夏小余已经站在她身前。
    洛颜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发现这秘境入口没什么危险,叹气道:“很危险。”
    夏小余回头,从刚才开始,他心情就莫名其妙的不好,这会儿更连语气也冰冰冷冷:“你也知道危险,还第一个往前冲?”
    洛颜不知道他犯的什么脾气,但觉得他心情不好,语气柔和下来:“我得保证其他人的安全啊,而且我也答应你的,总得说到做到。”
    夏小余语气放缓:“但他们这样对你,我现在挺想让他们死一死。”
    洛颜生气:“你怎么想让别人死,你这么想是不对的!”
    夏小余反问:“怎么想是对的?”
    洛颜想了一阵,摇头:“我没办法说,但我确实做过一些,你不知道,别人说我,听多了,也算了。”
    夏小余却道:“但我听了不忍。”
    “啊?”洛颜怀疑自己听错了,直愣愣地问了一遍:“你不是说我吧?”
    夏小余深吸口气:“不,我没说话。”
    这时,长卿门十个弟子也纷纷被扯进了秘境里,他们打量四周。
    时间是晚上,漆黑的夜幕低垂下来。
    四面八方却传来喜庆的乐声,每间屋子挂满了大红绸子花,每扇窗户,贴满了镶金箔的喜字,花灯摇曳,锣鼓齐鸣,往来人群不绝,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华贵的衣衫。
    像是个大户人家正在办喜事。
    看得在仔细些,就会觉得这些屋舍有些熟悉,两三间屋子自成一排,每排之间隔得老远,中间的空地上是一片片泛着荧光的灵草,将人间映成星河。
    来往的人就更加熟悉,竟然都是长卿门的弟子,这一瞬仿佛是在做梦,让人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懵了一会儿,有人如梦初醒:“这难道是紫荠师妹结契那日?”
    这一说,其他人也觉得像,有人谈笑着走过,那些声音还是无比熟悉,本以为过去很久,可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连熟悉的小动作和口头禅都没有忘记,看见身影就知道是谁走了过来。
    想不到喜宴丧镜的秘境竟然是长卿门过去的一段时光。
    只不过这些人似乎看不到他们,他们走过去,彼此靠近之时,身影就重叠起来。那些人继续走,就直接从他们体内穿过,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幽魂。
    他们自己也是,虽然双脚踩在地上,感觉上却是悬浮在半空。
    果然如古书中记载,秘境是另一个时空,和当下的时空互不交叉,无法相互影响。也就是说,即使他们赶在了屠门前回到长卿门,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惨剧的发生。
    这时候的热闹已经有些接近稀稀落落,宾客也少了许多,四周渐渐安静下来。众人心中却紧张起来,这意味着变故就快要发生了。
    “分头找!务必找到杀死整个长卿门的人!我本没想到还能亲眼见到当年那场灾厄,但上天垂怜,让我能一睹凶手真容,哪怕叫我死在这个秘境里,我也无悔了。”
    说话这弟子走到洛颜面前:“洛河神女,我姓景,名叫景南星,长卿门前门主座下首徒。若我发现凶手不是你,我向你谢罪,任凭你处置,若我发现凶手是你,除非我死,否则我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洛颜细声劝道:“秘境中危险,还是不要走散。”
    “不!我们为师门报仇,每个人都有赴死的觉悟。”
    夏小余道:“倒也用不着,我给你们出一招,一拨人去堵门,一拨人去找喜宴丧镜就行。”
    有弟子问:“为何?”
    景南星想了想,了然:“既是屠门,定然不会放走咱们一个人,如此,那人很可能会站在门口把守。但喜宴丧镜又在哪里?”
    夏小余眼神指向那人腰间葫芦:“问你师妹。”
    紫荠师妹如今已成为丧嫁女,而丧嫁女原本是喜宴丧镜所造,彼此之间是会有感应的。
    长卿门弟子却冷笑:“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这件事原本就是你们做的吧?”
    “景师兄,不可信!他们两个分明是一伙的,如果屠门的人真是洛河神女,这个夏小余这么说,就是为了帮神女遮掩罪行故意误导我们。”
    洛颜替夏小余反驳:“他不是。”
    “对,他不是你是。”
    景南星抬手制止:“别吵了,别忘了这里可是长卿门。”
    他用眼神示意,其他弟子立刻明白。若是在外面还罢了,眼下可是回到了长卿门,就是自己的主场,哪里有阵法,哪里有机关,哪里能困住人,他们都一清二楚。
    师尊当时没能守住门派,一来是喜宴丧镜那样的大妖难对付,二来是当时门派正在办喜事,大家都放松了警惕。
    但他们不一样,即便洛河神女不好对付,不是还有那个夏小余?他只是个普通人,捉住他还不容易?
    景南星心里有了计较,正准备把这几个师弟分成两拨,忽然看见人群中有一身穿黑色兜帽长袍的人蹿过。这人穿着在一众宾客里格格不入,因此格外引人注目。
    看身高,像是个女子,还和洛颜差不多高,连动作也像,众人看向洛颜的眼神越发警惕。却在这时,装着紫荠师妹的药葫芦发出一阵剧烈的晃动,原本安静待在葫芦里的紫荠师妹也变得躁动不安,不断撞击着葫芦壁,发出“咚咚”的声音,像是要冲出来一般。
    景南星道:“跟上去!”他带了四人,留下五人,洛颜两拨人都担心,但见夏小余跟上了景南星,洛颜以为二人分工,便主动去跟另一拨。
    夏小余无奈扶额,叫她道:“这边。”
    这黑袍人速度飞快,又对长卿门极为了解,穿过几条清净的小路,便来到了一间隐在后面的屋子。
    屋子上了锁,黑袍人捏了个法诀,手上顿时出现一条水做的鞭子。往门锁上一抽,锁头应声断成两截,吱呀一声,门开了。
    众人全都看向洛颜,洛颜自己也满脸困惑。
    屋子里全是一片喜庆的红色,红地毯、红桌布、红灯笼,大红箱子堆起来快要顶上屋顶,原来这是间存放贺礼的储物间。
    黑袍人从角落里掏出来一面镜子,成年人手臂宽,巴掌厚,看上去不轻。镜框包金雕着缠枝葡萄纹,寓意多子多福,是很好的贺礼。
    但她在镜框上按了一下,咔嚓一声,大镜子从正中一分为二,露出里面一面更小的镜子。
    这面小镜子一取出,虽和坟茔那里的镜子碎片很像,但气场完全不一样。镜面上黑气缭绕,看的人心惊肉跳,有一种自己都要被吸进去的感觉。镜框上一处凝着一块干涸的血迹,深红发黑。
    景南星叫道:“这是真的喜宴丧镜!”
    先前想过,如果把这种邪物带在身上,很容易受到影响,周身看起来邪气缭绕,进出正派大门肯定会被拦下。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确实,和贺礼放在一起反而不会被察觉,等到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不愧为一出妙计。
    仗着黑袍人看不见自己,这些人全都跑到黑袍人旁边去看她的脸。
    可惜她带了一张面具,眼睛以下全被挡住,眼睛以上又拿帽子遮住,硬是没露出一点儿皮肤来。
    有弟子心急,直接钻进帽子下面看,姿势无比猥琐。同门师兄弟都看不下去了,推了下那个弟子,叫他注意形象。他直起身道:“这人要不是洛河神女,我跪下给她磕一百个头。”
    夏小余道:“磕头做什么?你认她当祖奶奶,她还不稀罕你这个孙子。”
    “你!”那人要打人,被景南星拦住。
    黑袍人取出喜宴丧镜就跑了出去,众人立刻跟上。景南星下意识朝着门主的房间跑,却被夏小余拉了一把:“去门口。”
    这人在前面跑,就有红色的影子从镜子里钻出来。每一道影子都是一只丧嫁女。她们已经丧失了自己的意识,所处之处又正好才办过一场喜宴,一个个凶性大发,见人就扑了上去。
    周围人立刻惨叫出声,有弟子下意识去帮忙,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直接穿了过去。
    洛颜飞身上前,跑到黑袍人身侧,想找机会看清那人样貌。黑袍人却像是发现了洛颜,眼睛朝她转动了一下,露出笑容。
    洛颜猛地一惊,伸手朝她抓去,也扑了个空。
    夏小余察觉不对,赶忙快跑两步:“怎么回事?”
    洛颜道:“她在看我。”
    夏小余迅速抓向黑袍人,却也没有抓到。但这一抓之下,洛颜觉得他手势有点熟悉。
    丧嫁女越来越多,周遭惨叫声连成一片,不断有人被扑倒,不断有人被扯断脖子。几个弟子双腿发软,大叫着门主,往门主的房间跑去。
    洛颜在后面喊:“别乱跑!”
    夏小余拦住她:“别追,出了事你洗不清嫌疑,去门口。”
    黑袍人早已几个起落跑个没影,洛颜却被夏小余按着跑不起来,没一会儿就把人跟丢了。
    洛颜停了下来,站在人群中。夏小余站着她身边。
    不断有人从自己身体中穿过,变成一团血花炸开。有人大喊:“快结法阵!”“快把它们引到后院杨柳阵里去!”
    但他刚喊完,就被一只丧嫁女扑倒。他往腰间去摸,却摸了个空,这才意识到今天是紫荠师妹大喜的日子,参加喜宴,他没带药葫芦。
    景南星立即解开自己腰间的药葫芦扔过去。可药葫芦穿过那人,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人发出尖锐的哀嚎,他的心口被丧嫁女尖锐的指甲洞穿,心脏被了出来,被丧嫁女一用力,整个捏爆了。
    吸食了仙门弟子,丧嫁女的法力更强,她们的发出哭声、笑声、说话声、锣鼓震天,唢呐齐鸣,像是另一场热闹的庆典。
    却在这时,一身穿嫁衣的女子跃到众人眼前,她声音清脆:“什么妖魔鬼怪也敢来我长卿门撒野!”
    边说边把腰间药葫芦解下,朝半空中一抛,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朝着葫芦一划,葫芦应声碎裂,里面的药粉铺天盖地扩散开来。
    这些药粉落到了丧嫁女身上,冒出滋滋的白烟,像是炭火烤着皮肤。丧嫁女吃痛地叫起来。景南星道:“这是紫荠师妹的招数,你们快到她身边去!”
    长卿门弟子就像是真听到了景南星的话一样,纷纷往紫荠师妹身边跑。也有弟子被丧嫁女吓怕了,看见身穿红嫁衣的女子就躲得老远,如此又被其他丧嫁女抓到。
    紫荠师妹双手结印,在地上形成了一个法阵,法阵光芒越亮,丧嫁女被药粉侵蚀得越痛苦,哭喊声越大。这声音影响到紫荠师妹,法阵光芒就暗了下来,紫荠师妹站立不住,身形摇晃起来。
    长卿门弟子看得着急,可惜他们一早没防备,被哭得没了法力,这时候也没办法助紫荠师妹一臂之力。
    紫荠师妹便道:“找我爹和如琢去!”
    如琢正是她刚刚结契的道侣。
    弟子应下,便往后院跑。紫荠师妹咬着牙爆出更多的法力,地上的法阵再次光芒暴涨,暂时将丧嫁女压了下去。
    夏小余摇了摇头,这可不行。刚才那两招让他看出来了,紫荠师妹属火,于五行上不利,她也很难调动土系法术。这人脾气也火爆,只想着抗衡,不找出根源,没办法解决问题。
    但也并非完全没有胜算,就在刚刚,他忽然想到一个办法,以紫荠师妹的能力或许可以对付丧嫁女。
    他想把这些跟洛颜讨论,但先观察了洛颜的神情。
    洛颜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她整个人像是被时光包裹成了一块晶莹的琥珀。她缓缓蹲下身,把脸埋进双手,整个人缩成了很小的一团。
    “我曾经答应了他要保护好药宗七十二门,但我没有做到,长卿门被屠门了。”
    夏小余略略一想,就知道了她口中的人是谁。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叹气。
    这时,从后院赶来了一群人。为首一人穿着新郎的衣裳,应当是紫荠师妹口中那位“如琢”道侣。
    一见他打扮,夏小余眉头皱起:“他穿错衣服了。”
    长卿门弟子没人和他搭话,只有洛颜问:“为什么?”
    夏小余道:“丧嫁女是在喜宴时遭遇不幸的女子所化,喜宴除了新嫁娘,还有谁是主角?眼下这么多新嫁娘,又会最在意谁?”
    在意谁?当然是新郎官。
    果不其然,所有丧嫁女的注意力都被新郎官吸引,哭喊声全都朝着新郎官而去。
    新郎官被这些声音震得无法思考,眼前全是红红一片,将整个长卿门封锁,唯有撕破这片红布,才能逃出生天。
    他抽出腰间宝剑,一剑刺出去,刺啦一声。下一刻,温热的鲜血喷溅到他脸上。
    耳边哭喊声弱了些,他恢复了些清明,睁开眼睛一看,紫荠站在他面前,她穿着新嫁娘的喜服,化着桃李一般艳美的妆,心口却插了一把寒冷如霜的宝剑,鲜血从心口汩汩涌出。
    宝剑的另一端正被如琢握在手中。
    紫荠师妹满脸不可置信,她双眼里流出悲伤的泪水,睫毛上凝了一层寒霜。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就在不久前,紫荠师妹还因为拜堂时,两个人站得太近了,一拜之下磕到了头而笑个不停,如琢不住地对她道歉,她笑得娇羞又甜蜜。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洛颜心里忽然像是被撞了一下,满心都是一个想法:她被她最爱的人杀死了。
    但如琢很快冷静下来,他将剑一把抽出,紧接着调转剑刃,朝着自己脖子上抹去。鲜血飞出,和紫荠师妹的血融在一起。
    洛颜惊呼。这时,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
    女子对男子道:“如果我不小心落入河中,你怎么办?”
    男子道:“我跳下去救你啊。”
    女子道:“假如你不会游水。”
    男子想了想:“那我去叫人。”
    女子不依不饶:“若是附近都没人,就只有咱俩呢?”
    男子道:“那我伐木救你,我想尽一切办法救你。要是还不能救你......我也跳下去,我陪你死在一块。”
    秘境中的长卿门弟子,每人脸上都满是泪水。景南星拿袖子胡乱一擦,对其他人道:“咱们必须得抓住这个人,给门派报仇!”
    他转身朝门口跑,其他人跟在他身后。
    耽搁了一阵,待到门口已经晚了一步,此时大门紧紧关闭,黑袍人也不见了身影。四下一片寂静,一股鲜血缓缓从草丛里流出。
    屋舍的角落里已经堆积了不少尸体,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这些尸体都穿着墨绿道袍,上面绣长卿子花纹。
    他们全都是面朝门内倒下,明明已经离门很近了,拼一把说不准就能逃出生天。但他们心里想的都是,出事了,赶紧报给门主。
    屠门两个字说起来轻飘飘的,但每一笔下都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景南星闭上双眼。
    忽然,身边的草丛一动,景南星浑身戒备,却见五个人头从草丛里冒出来,正是先前派去门口那五个弟子。景南星立刻问:“你们看见一个黑袍人没有,看见她长相了吗?”
    他们一个个脸色惨白,魂儿都要飞出去,看见景南星都不敢上前,再一看见旁边的洛颜,更是纷纷往后退去,活像是见了鬼。
    景南星如何还不明白,但他要听这些人亲口说出来,便抓住一人喝道:“别退了,长卿门如此,身为弟子如何能退!”
    被抓着的弟子定了定神:“没有!她把脸全裹起来了。但是,景师兄!那人好厉害,她抱着一面镜子跑过来,边跑边有丧嫁女从镜子里跑出来。有人拦她,她就抽出腰间的红绫往那人身上抽去,抽了还不让路,就拿红绫往脖子上绞。虽然知道这只是秘境,但那架势,说实话,我觉得只要被风扫到,就能被劈成两截。”
    景南星和弟子们一齐看向洛颜。
    洛颜和夏小余正在检查尸体上的痕迹,这几具都死于绞杀,脖子上还留着鲜红的绞痕。洛颜把腰上的红绫解下来,红绫的宽窄和尸体脖子上的伤痕完全吻合。
    “但这种宽度的红绫很多,红绫作法器也并非神女一人独有。”夏小余替洛颜辩解:“没记错的话,这条红绫原本是初代神女洛秋螟的法器,人们以为美,竞相模仿。以红绫为法器的女弟子数不胜数。这个证据恐怕不足定论。”
    洛颜知道他是好意为自己开脱,但这话听起来总有些奇怪。可能是因为她娘亲的事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吧,这些事也没有记载在书册中,只有亲眼见到过的人才会这样说。
    以夏小余的年纪,他不可能见过自己娘亲。
    “但那人身形也像。”
    夏小余:“哈哈,等下是不是要说,那人也会使法术,很像;那人也长了一双手一双脚,真是太像了。”
    “长卿门几位,咱们打个赌怎么样?如果最后你们发现屠杀长卿门是洛河神女,怎样处置她,她不作任何反抗;但如果最后你们发现不是她,是你们一直在冤枉她,今后遇到没主的事,你们不许再怀疑是她做的。”
    说罢又征求洛颜意见:“行不行?”
    洛颜看着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来没有一个人相信自己。所有人都说自己是大魔头,说得多了,连她自己都快要信了。可现在忽然跑出来一个人维护自己,相信自己。她应该说点什么感谢他,可她太笨了,说不出来,只能用力点头。
    景南星带头道:“没问题!若是这次我们再冤枉了神女,说明我们真的眼瞎,以后不会再说神女一句不是,他们也一样。但眼下,我们先得把这件事查清楚了。”
    他问那五个弟子:“那黑袍人出去了是不是?你们还看见她使了什么法术?”
    “不是,她没出去,她把门给锁上了,然后往里面跑了。”
    都到了门口,不往外反而往里,多少有点不对劲。但景南星几人现在脑子里三分愤怒四分伤痛,理智不剩下几分,只想着抓住凶手,便道:“她还没走!那太好了!”还敢留在长卿门,必然要把她身份揪出来。
    转身向大门口反方向跑去,其他人跟在他身后。
    丧嫁女速度快,只这么一会儿,长卿门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地上横七竖八满是尸体,有被掏心而死,有被拧断头颅,形状惨不忍睹。
    当年白梅圣手帮他们打开被锁死的大门后,距离屠杀已经过了几日。长卿门不生虫蝇,尸体已渐渐化作白骨,不如今日这般惨烈。
    而此刻,所有人直面这场血肉横飞的场景,自己亲近的人像动物一样被屠杀,自己修炼的门派变成了菜市口的屠宰场,有人当场呕吐出来。看向洛颜的眼神全是冰冷的恨意。
    骂得真对,洛河神女心狠手辣,灭绝人道,不是畜生投胎是什么?
    却在这时,刚才几个跑去找门主的弟子,现在又跑了回来。
    他们一个个瞪着洛颜,如果眼睛里藏着一把刀,恐怕现在已经把洛颜千刀万剐。
    景南星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好像看多了,也能接受了,他面带微笑,心平气和:“怎么了?”
    几个弟子却激动不已:“景师兄快去看看门主!门主还有气!”
    景南星张开嘴,但他像是不会说话了,用嘴呼吸了两口空气,抬腿朝门主的屋舍跑去,也像不会跑步了,东倒西歪,像是浪里的浮标。
    门主仰面倒在门前,他还有一口气,对着往来的弟子举起胳膊:“快守丹药房,别让她找到……”
    景南星跪在地上,坐着双手搀扶的姿势。等了一会儿发现没声音了,抬头去看,门主已经断气了。
    长卿门弟子嚎啕大哭出来。
    他是被绞死的,脖子都变了形,扭曲的皮肤上有一圈鲜红的血迹,尚未干涸,血珠一颗一颗的,像是一串漂亮的红宝石。
    “景师兄,门主是被洛河神女的血丝勒死的。”
    景南星面色沉静:“那个黑袍人?”
    “是!”
    在场所有人都见过,洛颜那招以血化出丝线的招式,在郡女观使用过许多次,每次使用完都是这个效果。
    但洛颜反驳:“不是的!当初在郡主那里,你们不是说过,尸体上是红绳勒过的痕迹么?和我这一招并不一样啊!”
    没人理她。
    景南星又问:“看见黑袍人了吗?”
    “看见了,往丹药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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