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萧珏自然是感知到了危机。
炎元帝不仅怀疑他, 而且还起了杀机。
和上一世一样,他的这位父皇,终究还是不想容下他。
萧珏走出议政殿, 内心一片荒凉, 像是千万年的沙漠地带, 寸草不生。
他为何一开始就那般无情?推开了自己心爱的表妹?
无非是从未感觉到爱, 所以,他也不会爱别人。
炎元帝早就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了。
坐在太子的位置上,他真不知是幸事?还是悲剧。
自古以来,很多一开始就是太子的人, 通常都没有活最后。他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 故此,他早早就开始谋划。无非只是为了自保!
萧珏站在汉白玉石阶上, 迎着夜风,发誓要改变他的命运。
是夜,月华如练。
萧青刚刚从月香楼走出来,身后不近不远的跟着一位白衣男子。
萧青醉意阑珊,嘴里哼着小曲儿, 锦缎长袍微微敞开衣襟, 脖颈上好几处吻痕。
主仆二人先后上了一辆青帷马车。
如往常一样, 萧青带着花艺泽逛完花楼, 子夜时分才回府。
他是炎元帝最宠爱的儿子。
但作风奢靡,行为乖张, 尤其是喜欢沉迷风月场所。
但也正是这个缘故, 炎元帝对他毫无戒备。
俨然是炎元帝最为放心的一个儿子。
可笑又可悲。
车帘放下那一瞬间, 萧青的眼神清明了起来。
随着马车开始往前行驶, 花艺泽淡淡道:“殿下, 咱们被人盯着一晚上了。”
萧青岂会不知。
身后的狗皮膏药,甩都甩不开。
又过了一会,马车驶入一条狭窄黑暗的巷子,顿时,箭矢声传来,直接刺穿了马车车壁。
萧青眼疾手快,挥手挡去箭矢。
“老子最烦偷袭!”萧青骂骂咧咧了一句,然后直接提着长剑,从马车上下来。
花艺泽脸都黑了:“殿下!”
萧青回头怒瞪了他一眼:“你别下来!”
花艺泽是个琴师,他的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是萧青教的。
夜色苍茫,月银如傀。
为了不添麻烦,花艺泽暂时就待在了马车上。
萧青也是个胆大的,他仿佛猜出了是谁人,对着夜色嚷嚷:“给老子滚出来!躲在暗处算个什么东西?!”
他拔剑出鞘,一副醉意阑珊的纨绔姿态。
花艺泽看出来了,三殿下是在装。
这时,昏暗中果然走出几人。
花艺泽一看清为首之人,顿时瞳孔一缩。
是太子萧珏。
太子已经如此堂而皇之了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令得萧珏直接对三殿下下手了?
萧青冷冷呵笑一声:“皇兄,你这是要与我玩什么?”
萧珏驻足,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份卷宗。
他知道炎元帝很快就会对付他。
就连魏启元,现如今也备受炎元帝的排挤、忌惮。
萧珏想要自保、自救。
他往前走了几步,目光清冷:“三弟,别装了。”
萧青脸上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的确没有再继续装下去的必要了。
萧青:“皇兄,此言何意?”
萧珏忽然觉得好笑。明明每个人都想坐上那个位置,可在炎元帝眼中,只有他这个太子想要图谋不轨。
萧珏手一松,将卷宗铺开。
“三弟,这里是你这些年暗中招兵买马的证据。孤本可以直接禀报给父皇,但孤并没有这么做。”萧珏言简意赅。
萧青只是扫了一眼。
他的确在外面招兵买马了。
太子不可能诈他。
萧青舔了舔牙,纨绔神色稍作收敛,微微歪着头,低低笑了笑:“呵呵呵……皇兄,你大半夜冷落新纳的侧妃,特意跑来跟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萧青也不解释自己为何招兵买马。
皇位就像是一个魔咒,令人入魔成瘾。
只要是生在帝王家,谁又不想要那个位子呢!
萧珏收起卷宗,重新交给了随从,这才对萧青道:“孤要三弟你……成为孤的左膀右臂,帮助孤成就大业。孤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倘若萧青不臣服,那么等到萧珏登基,第一个遭殃的人就会是他。
可若是他臣服于萧珏,日后也未必会善终。
但眼下,似乎别无他法。
毕竟,他的把柄在萧珏手上。
几番思量,萧青扯着嘴皮笑了笑,有些痞态:“行!我定鼎力协助皇兄!”
萧珏自然不信他。
但萧珏眼下需要他的势力。
萧珏抬起手,指向了马车:“三弟,不是孤怀疑你的忠心,而是世事难料。不过就是区区一个琴师,三弟应该不会舍不得吧?”
太子这是想要把花艺泽当做“抵押”。
萧青无论任何场合,进进出出都会携带花艺泽。
人人皆以为,这位琴师是三殿下的掌心宠。
萧青一口应下:“好!”
马车内,花艺泽的心一惊。
但还是从容的下了马车,他此生命贱,诸事由不得自己,他其实知道,三殿下将他拉出泥潭的目的。
不过,就只是展示给世人看的障眼法而已。
而今,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作为一个工具人,应当有工具人的觉悟。
花艺泽行至萧青跟前,双手抱拳,深深作揖:“那就如三殿下所愿吧。”
萧青拧眉,忽然勾唇苦涩一笑:“……”
他无话可说。
太子带走了花艺泽,萧青在原地站了许久,但最终什么也没做。
小花……
本身就是一颗棋子。
他岂能舍不下一颗棋子呢。
当然不会!
翌日。
炎元帝把陆贵妃,以及萧青叫到了跟前用膳。
唯有在陆贵妃,以及老三面前,炎元帝才是真正放松的。
皇后过来请安时,恰好看见了这一幕,她当真是胸口憋闷。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一家三口了吧!
宫中其他妃子与皇子皆是摆设!
皇后给炎元帝行礼。
陆贵妃与萧青则对皇后行礼。
陆贵妃是陆家女子,会些武功,人也直来直去,在这深宫之中,让人无法厌恶。
的确,陆贵妃入宫这么些年,从未参加过任何尔虞我诈,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出淤泥而不染。
陆贵妃笑着走上前,挽住了皇后的胳膊:“姐姐来得正好,一块用饭吧,妾身给你盛饭。今年苏州出产的大米甚香,妾身一顿能吃三碗。”
时人以瘦为美,也就只有陆贵妃敢说自己一顿吃三碗饭,是饭桶么!
皇后不知不觉没了气焰。
更加确切的说,皇后真正憎恨的人是炎元帝。
皇后也落座,宫人添置了一副碗筷。
炎元帝感慨:“一家人难得聚聚,皇后今日来得巧啊!”
皇后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
谁跟你是一家人?!
陆贵妃亲自给皇后布菜,她自己吃的更香。
皇后原本没什么胃口,但不知为何,见陆贵妃吃饭,她也觉得香了,画面很是下饭……
皇后甚至在默默地想着,倘若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其他后宫嫔妃统统出宫入庵堂,但陆贵妃要留下来。
陆家。
老太君命人把陆靖庭叫到了跟前。
老太君依靠着贵妃椅,张妈妈正给她篦头发。
老人家精神矍铄,头发墨黑,脸上没几道皱纹,尤其是那双极为有神的眼。
陆靖庭倒是清瘦了一些,面容轮廓更加立挺:“祖母,您找我。”
老太君稍稍支起身子,她也有自己的眼线,小事不插手,但大事还是会过问的。
“太子开始行动了,且不论他会如何对付咱们陆家,但年底咱们陆家有两桩婚事要办,届时倘若遇到国丧,婚事难免要推迟啊。”
陆靖庭:“……”
原来祖母只担心婚事。
太子想要杀了炎元帝。
炎元帝一驾崩,婚事自然就办不成了。
陆靖庭点头:“孙儿知道了。”
老太君应了一声,再度强调:“嗯,老二与老四的婚事,都在筹办之中,万不能耽搁,否则单单是积压的鸡鸭鱼肉,也无处安置。”
那损失可就大了!
“是,祖母。”
老太君又道:“请帖诸事,也该准备起来了。虽说,离着大婚还有三个月,但罗阳毕竟是郡主,老四也是你二叔的遗孤,两桩婚事都不能马虎。”
陆靖庭明白老太君的言下之意。
她老人家的意思是,婚事能有多隆重,就要多隆重。
宾客、礼金之类,也是重中之重。
陆靖庭并不反对祖母敛财。
毕竟,陆家人在漠北那十多年,的确是穷怕了。
好不容易回京,祖母可能一下子无法收敛。
贪财,这也是人之常情。
通往皇宫的长道上,一辆青帷马车继续往前驶去。
然而,尚未驶向皇宫,马匹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那拉车的马改了道,往另一侧青石路狂奔。
裴植察觉到了不对劲,撩开车帘子望了一眼:“怎的回事?咱家是要回宫,小德子,你往哪里驾车?”
被唤作“小德子”的人没有回头,只管驾马。
不多时,马车停下。
裴植不愧是御前大太监,纵使马车疑似被人挟持,他也保持着过分的冷静。
只不过,让裴植惊讶的是,他的干儿子小德子,很有可能是旁人的眼线。
下了马车,裴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僻静之处,这时,从一侧墙角走出了两人。
是陆靖庭与陆无颜兄弟二人。
小德子低着头,抱拳:“主子,干爹带来了。”
陆靖庭点头。
裴植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德子是他十年前认的义子,陆靖庭那个时候还在漠北,他的手是几时伸到了宫廷?!
裴植眯了眯眼。
陆靖庭这人素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他对陆无颜眼神示意。
陆无颜这便取了几件事物出来。
一把长命锁,一件桃红色披风,以及一块白玉吊坠。
裴植立刻神色大变。
陆无颜道:“督主,你在入宫之前,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奈何造化弄人,督主被迫入宫,而那女子后来被夫家残暴对待,是督主你救下了她,还将她安置在了宫外,并且对她的孩子视如己出。你今日出宫,便是去探望那对母子,对吧?”
裴植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
陆无颜拿出来的几件物品,都是他送给春兰的。
到了这一刻,裴植知道自己摊上事了,他看向了陆靖庭:“不知侯爷究竟有何事,让咱家去做?”
陆靖庭唇角微微一动:“也没什么,就是希望督主暂时莫不要对皇上下药了。”
裴植双腿突然发软。
陆靖庭竟然连这件事也知晓!
他的确帮着太子做事。
太子也让他继续对皇上的饮食做手脚。
可这都是机密啊!
除了小德子,陆靖庭在宫里还有人!
裴植看着陆靖庭的眼神,突然觉得后怕。
妻儿的事,被陆家人知晓了,裴植只能应下:“……好!”
陆靖庭又道:“督主不必担心太子那边,皇上的身子骨这半年会大有损伤,但不至于致命,太子不会怀疑督主。”
裴植:“……那咱家有一问,不知侯爷能否解惑?”
陆靖庭:“你说。”
裴植:“侯爷的目的是什么?”
陆靖庭:“陆家马上要办婚事,不可因为国丧影响,接下来的事就劳烦督主了,届时,陆家会给督主送喜帖。”
陆无颜:“……”兄长好绝,就连督主的礼金都不放过。
裴植无意识的擦了把额头的汗:“好……好……届时,咱家一定登门道喜。那咱家的妻儿……”
陆靖庭笑道:“督主大可不必忧心,我们陆家很和善,一般不伤人。”
裴植:“……”(⊙o⊙)…
真的么?
可前阵子,王、赵两家明明在陆靖庭手中毁于一旦了啊!
裴植临走之前,陆靖庭特意交代:“小德子聪慧过人,既然是督主的义子,那就劳烦督主好生栽培了。”
裴植:“……”
陆靖庭这是堂而皇之在他身边安插眼线啊!
无奈,裴植只能首肯。
不仅不能伤害小德子,还得继续栽培他!
魏府。
尚重远从擂台赛下来之后,几乎浑身皆是伤,光是肋骨就断了好几根。
他的身子不太方便移动,遂就直接在魏家休养。
他曾经是魏家家奴,但现如今,手握实权,倒也无人敢轻视他。
魏琉璃已经在魏家待了好几日,有长姐陪伴,她乐不思蜀。
姐妹两坐在美人靠上,正谈论着男子。
男子们聚在一起,喜欢讨论姑娘家;贵女命妇们,也时常讨论男子。
异性之间,总会对彼此充满好奇。
魏琉璃近日很是花痴:“长姐,那尚统领为了你生生断了四根肋骨,可今日都能下榻行走了,体格真好!倘若有男子为了我也如此豁出去,那该多好!”
魏海棠:“……”
尚重远再好,也比不上你们家侯爷啊。
然而,魏海棠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说曹操曹操就到,陆靖庭就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
魏海棠想要“报复”一下妹夫,谁让他上回自作主张了!
于是,她顺着妹妹的话,道:“妹夫是武将,又是大将军,难道不会为了你豁出去?”
魏琉璃还没见过陆靖庭遇到对手,她觉得,陆靖庭对孩子有些过于偏执。一想到他对自己好,很有可能只是为了生孩子,魏琉璃心头堵闷,愤愤道:“他就是一个心机老狐狸!年纪大,心机也很重!他不过就是想让我生孩子罢了!”
这纯属气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陆靖庭拧眉了。
他在小妻子心目中,竟然……是老狐狸的形象?!
她还曲解了他的一片心意。
他若只是想要孩子,早就娶妻生子了!
这时,陆靖庭冷不丁的道了一句:“夫人,你在娘家住够了么?”
闻言,魏琉璃猛然转过身来,就见陆靖庭就站在她身后,几日不见,男人面容更加俊雅,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说不出的气韵、儒雅、矜贵。
他薄唇微抿,神色明显不悦,身周的气氛骤冷。
陆靖庭让她在魏家小住几日,无非只是战术。
晾着她几日,就以为她能够想通了。
然而,魏琉璃犹豫了一下,道:“夫君,我能再多住几日么?”
陆靖庭:“……”失策!
男人眸光微微眯了眯,嗓音深沉:“那岂不是叨扰了岳丈与妻姐。”
这时,魏海棠莞尔一笑:“妹妹难得回来,我与父亲又岂会觉得叨扰呢?”
陆靖庭:“……”妻姐是在报复他!
作者有话说:
陆狗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QAQ~
魏海棠:他急了!
魏琉璃:还是姐姐飒气,2333333~
————
大家好,晚上还有更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