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躺在宽床上,双手交叉支在脑后, 闭上眼睛, 脑子里掠过了今天又发生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于是,我试着理清顺序: 天上的城市——出乎意料, 超过想象, 谁的创意我不知道, 但我想打死他;一睁眼飞天的感觉真不是闹着玩的, 差点吓坏我了好么! 但通过刚遇见的、那些新奇的人和建筑, 以及……红毛狼(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说过、十二区什么的……嗯,这么有序的场所, 肯定存在了很长的时间?也许这就是谢菲先生让我按流程走一遍的原因? 的确, 这些东西有点意思。 还有, 无论是红毛狼、还是绿毛熊在不经意间展现出来的事实, 都可以证明:九星政府是相当独立的—— 情报一:九个部门的办公建筑, 大部分都分布在天上的城市;那我以后……可能会来这里上班? 情报二:变异恢复前的人会专门住在这里, 以免怪异的尾巴和特殊的体质被人发现,嗯, 这样做是道理的。要是逛街的时候看到人类长着尾巴, 我可能会很没礼貌地上去摸一把; 情报三:看他们对夜莺的态度, 小夜莺的存在,或许也是建城的缘由。还有红毛说过, 我可能会住在这里……啧啧, 我肯定不住的, 麻烦死了。 情报四:但谢菲先生又说,我不会和他们一样……? 我感觉大脑乱糟糟的,望着天花板上绘制的圣母像,双手抱胸,突然想到——这里的文化好像也是偏西式一点;无论是我穿越时,睁眼看到的欧风猫街、发生了案件的洛可可餐厅、哥特式的教堂……还有歌莉娅首都……现在想来,这个世界,和我曾经的记忆和想法,其实有着很大的出入。 不过,熟悉的记忆是不会欺骗我的。 门被推开了。 算了,先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我有猫。 …… 听到动响,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回忆着之前在官网上看到的体检过程,好像是要先抽血;于是我把手上的袖子卷起来,苍青的血管配合着比别人细上很多的手腕,让我觉得不太舒服。我骨架子小,所以手腕总被妈妈说像个非洲难民、也就是皮肤的颜色白一点,和同龄人对比,这样的骨骼也是不太健康的。 真烦人,长得太瘦小就总会被欺负;我的性格现在如此奇怪,肯定是因为童年老被人强行摸头的缘故! 不过还好不会变成动物,无形中少了很多身体隐患——比如长虱子什么的,我真的想再活个七八十年呢。 “再往上拉啊,怎么不把你的肩膀也全露出来?”低醇的声音淡淡开口,“又不是打吊针,就算把臀部露给我也没有用。” 我偏头,向站在身旁的声音来源看去。 …… ……… ——难怪要画圣母像呢。 说话人的音调,就像是教堂里的神父一样清淡而动听,我抬起眼,明明是医疗室特有的白昼灯,却显得对方像是整个人沐浴在了一层毫无瑕疵的光晕里——像大天使米迦勒一样,白大褂男人垂着浓金色的眸子,面上没什么表情地将抽血的一次性塑料袋撕开,动作行云流水,见我看他,他用清泉般醇透的嗓音再一次提醒:“你聋吗?” 黑发天使的脾气真差。 我按照他的要求弄好后,他便毫不留情地一针扎了进去,转瞬,三管血就抽好了。 见我从头到尾都不吭声,他倒是有些惊讶地瞥了我一眼,然后把东西放好,继续道:“量体温和血压,把你的玩具关掉。” 啊? 我奇怪:“没带玩具啊。” 他蹙起好看的眉,像是雕塑家得意之作的薄唇微微张开:“关掉。” ……这么凶。 我想了想,可能是手机,就把手机从裙子里摸出来,关机,丢到一边,然后问:“可以了吗?” 他终于屈尊,低眸望了我一眼,神态像是突然回想起来自己是在和弱智说话,不用再白费口舌,便直接伸手,捏住了我的甲虫控制器。 “……” 见他按了半天也不得其所,我好心教道:“你长按上,就能关掉了。” “闭嘴。”他薄玉般的手指按在上面,关掉后,他转过身,用干净的纱布擦了擦手,然后开始给我测体温。 不知为何,他背对着我,停顿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有点……算了,体检又不要钱的,态度不好就不好。 当他用那个我从没见过的仪器,按在我的脖子上、然后继续往下的时候,他的手好像突然顿了顿。 “内衣也要摘开?”我这次学乖了,不等他说就干脆解掉,仰头望着他,“可以了?” “……你不是夜莺么。”他像是被我的动作烧到了似的,手一僵,很快就流利地做完,收回仪器,漂亮的金色瞳仁里带着淡淡的疑惑。 如、如假包换? 他第一次认真地直视着我,漠然的情绪像是被染上了些许色彩:“没有哭、也没有嚷着把东西往我身上砸就算了;你的味道……为什么会那么甜?” 他轻轻地问。 ——— “唔……” 你自己要摘掉的嘛,甜就对了。 不过……甜? 又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了。 上一次这么说的好像那个红毛狼,而上上次这么说的是霜露小狗狗,再上一次……我重新系好内衣,自己把手凑近闻了一下,还好,我今天出门什么都没喷来着。 没什么味道的呀。 “你闻到的是什么味儿呢?能不能告诉我一下?”总是被人这么说,我自己也有点好奇了;这些狗……动物的鼻子真是灵敏,反衬的我本人,倒像是个鼻塞患者。 “……”金发黑眸的绝色青年凝视着我,唇瓣微动,然后又撇开脸,用一种随随便便的语气道:“崖柏木,清甜而已。” “不是草莓糖的酸甜?”我挠挠脸,想到罗兰医生的评价;同样是医生,怎么这个人的口味如此独特,“是烧干了的崖柏、还是崖柏精油、还是崖柏木雕……”这几个我都还蛮喜欢的! 他不理我了。 好叭好叭,那换个正经问题:“难不成,夜莺都是有味道的吗?” 黑发金眸的男人看了我一会,就坐了下来,他又拿了一个新的仪器,开始专心地测量起了血压,听到提问,就回道:“臭的。” “……臭?” “大部分,味道都不怎么好闻。”他说完后,见我还还是不太理解,皱了下眉,最后还是回答了我:“分三种,幼年的夜莺不稳定,少年的夜莺一般浑浊,成年后才会固定。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知觉,但对我来说,都很臭。” 前面还算是良心科普,可最后一句…… 您真的很毒舌啊,这位仁医! 我点了下头,表示理解,眼见他开始给我把脉……了不得了不得,居然还是中西医结合,就也顺便融会贯通地利用所学知识,和他聊起天:“但如果,荷尔蒙浓度不一样的话……比如浓度特别高,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比如我,一点也不臭,大概。 “你测过吗?”他忽然问道。 “这个还要测?”我无语,“八大腺体已经够折磨人了,怎么连它都有规定……” “我可以帮你顺便测一下,不过结果大概也没什么意外的了。”他弄好了所有的检查,把医疗用具放好后,收到之前的透明防尘箱柜里,转头,用那双金沉沉的眸子盯着我的眼睛,“其余的等一个小时后继续,你可以去出去走走、或者在这里休息。” “我就在这里。”他又特意像是提示了一句。 “不能一口气弄完啊……” 我叹息着摇头,跳下床,穿好鞋子,系上了鞋带,“那好,待会见……对了,”见他飞快地抬起眼睛,我问:“医生,你叫什么名字呢?我怕待会走错了找不到位置。” “沈珂。”他的名字令人意外,终于不是洋名了!说不定祖上还是亚洲人呢,我想。 于是我很高兴地也自我介绍:“我是观佑佑,呃……刚才谢谢你了,那沈珂医生……待会见?” “你丢不了。”他纤长的睫毛眨了眨,顿了下,突然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我:突然热心……? ——— 跟着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一起参观任何东西,都是很无聊的。 请切记这点。 沈珂医生先是带我参观了他的培养皿实验室、然后是消毒室(站在门外看)、换衣间(里面全挂着手术服,我不理解有什么可看的),直到走完他的最后一间办公所,我也不知道这个建筑有什么其他的乐趣…… 我趁他走在前面的时候,忍不住偷偷地打了个哈欠——熬了夜,我还是挺困的。 然后,他就像是背后张眼了一样,默默地转头,看了我一眼。 …… 他真的长得很好看,不是偏女性的柔丽、而是非常……那种让人发自真心觉得这人很俊美,西洋的部分,就像是西方立体雕刻画里的大天使加百列、而东方的血脉,就是堕落了的路西法;两者结合意外地有趣——说实话,完全是秉承着这些细微的萌点,我才会参观这些无聊的地方,而不是再去刚才那个卖糖果的商店,尝尝其他口味。 不过我想,要是和这种人谈起恋爱,肯定很无聊;虽然我现在满心忧愁着将来,也没想过这些方面。 但我稍微地、有点同情他未来的女朋友……这个撩妹手段真是…… 这么内心os着人家,我的脸上还是对他露出歉意的笑容,礼貌总是要讲的。 可他却站在那里不走——是在等我过去? 好。 我慢吞吞地走了过去,还没开口,就听见他说,“幼儿房。” “?” “可以抱幼崽,走。”他这么说道。 我点点头,接着就满头雾水地跟着他走到了一个从门看来、就充满了软绵绵气息的地方。 …… 白色的云朵、蓝色的沙子……完全走童风童趣;这里要又是他的某个实验室或者办公所,那我是佩服的。 可推开门后……我却感觉仿佛到了天堂。 这里——有好多好多毛茸茸的小动物! 而且不像上次被关在笼子里,而是都挤在一张张小软床上、伸着爪子要人抱! 它们发出的软绵叫声,简直就像是…… “啊~咿~~~!啊啊!~~~” 我正四处张望着满眼绿色的植株,这里堪比一个小型的生态园,但中央的小床床又是那么玲珑小巧;突然臂膀间一沉,就看到一只眼圈棕黑色的小树袋熊“啪叽”一声,扒在了我的怀里;它傻呆呆地望着我,可怜巴巴的模样,比我还要不知所措。 原、原来树袋熊的叫声是这样…… “它和别人打架,被踹出来了;变异恢复不完全的幼儿,没什么危险。”沈珂望着我又惊又犹疑的表情,第一次,他轻轻地笑了笑。 站在我旁边,他动作熟练地抱起一堆绿色的野草,同样放进我的怀里:“积露草,安抚幼儿的。”说着,他开始给我示范,如何把这些草处理杀菌,毛刺拔净,消毒,过光滚得暖融融后,才把它们铺到小动物们睡觉的床上。 我本着好好干活就能抱崽崽的心态,老老实实地抱着无聊到咬起小手的树袋熊,全部照做了一遍,才问:“我也需要消毒么?然后……抱抱它们?” “不用。”他捏起了一只半眼微阖的小兔子,伸到我面前晃了几下,小兔子还在打鼾,才平静地道:“少部分幼崽按照习性,这个时候会睡得雷打不动,就不要碰。而除了夜间活动的之外,只要看着精神的,嗷呜嗷呜或者嘶嘶叫着要一起玩,就可以碰。虽然它们不会说话,智商和情商都还在很低的水平,但都是人类的幼童,康复后就会被送走,所以不要和它们太建立什么感情。” 噗…… 我被他那句非常生动的“嗷呜嗷呜”和“嘶嘶”逗笑了,觉得这个人其实也挺可爱的,于是我点头表示明白,不像他一样只抱住一个,而是放下树袋熊,把精神的小动物每只都挨个抱起捏捏,顺顺,再说说话,抓住它们的小翅膀或小爪爪,揉一揉,嘴里说着,“佑佑给你们换被被啦~”,无论是满床到处爬动的小老虎、青褐色的小蜥蜴,还是会飞的小鸟,都嗷呜嗷呜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除了猫。 既然我有猫了,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