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百年好合
苏虞作别江行之后, 立马赶回了前院。 将将赶上瞧见一身红喜服、头顶红盖头的陆锦姝从大堂门槛前的火盆上跳过。跳完了火盆又用藏在裙裾底下的绣花鞋去踩碎特特搁在地上的瓦片。 红红火火,岁岁平安。 陆锦姝踩瓦片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身旁的苏庭立马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察觉到苏庭掌心的热意,陆锦姝藏在盖头底下的一张精心打扮的脸染了红霞似的, 她抬手轻轻扯了下歪掉的盖头。 二人手牵着手行至大堂中央,堂内上首两把太师椅, 空了一把,宁国公苏遒正襟危坐于另一把上。 接着便是三拜礼了。 主婚人高喊:“一拜天地!” 苏庭和陆锦姝双双跪下,叩拜大堂前供桌上摆放的天地君亲师的牌位。 “二拜高堂!” 二人转而朝苏遒所坐之处俯身拜下去。 苏遒笑得一脸欣慰:“好好好!” 接下来便是最后一拜:“夫妻对拜!” 新郎新娘二人转向相对, 深深地拜下去。至最低处, 二人的脸庞隔得很近, 陆锦姝的发髻碰到了苏庭的玉冠。 隔着一层红盖头, 二人甚至能听清对方不那么均匀的呼吸。 在一旁观礼的苏虞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她看着苏庭和陆锦姝行礼,却始终无法想象自己成为那红盖头下的新娘子会是什么样子。前世她入宫为妃, 说得再好听,表面上再好看, 到底还是个妾,只能一顶软轿从朱雀门的侧门抬进去。 而今生,她不久之后便也要嫁人了,虽说还是嫁进了皇家,可到底不一样了,她今生能堂堂正正做一个正妻了。说来荒唐, 她前世嫁给了皇帝, 今生居然要嫁给皇帝的儿子。 既然是做正妻, 且是给皇家做正妃,这些拜礼乃至三书六礼一样都少不了。 苏虞分不清她自己到底是焦虑还是期待。她其实根本还未准备好以一个妻子的身份面对秦汜。 不过,事情既已必然发生,早已没了退路,她只管大刀阔斧地往前走便是。何必因此而烦忧呢? 主婚人喜庆而高亢的声音扯回了她的思绪—— “礼成!” …… 席上,苏庭一桌一桌地敬酒,轮到与他同在翰林院为官的那一桌,他已经喝了好几杯了。 他平日里酒喝的不算多,酒量不深不浅,推杯换盏了几轮,眼下已有几分醉意了。 至了这一桌,他便笑了笑,拱手道:“诸君可是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今儿是在下大喜之日,可莫要折腾在下了。” 一桌子人都还未出声,素来话不多的江行举着两壶酒道:“那可不成。” 一旁的阎初附和道:“对对对,今儿可得一醉方休才是!” 阎初说完,立马起身打了头阵,举杯道:“来,走一个!祝苏兄和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苏庭无奈,笑着接下了,举杯与之在空中对碰,随后仰头闷了半杯酒。 阎初“嘿嘿”笑,举杯准备再来一杯,被身旁的江行按着肩坐下来了。 苏庭心中甚是欣慰。还是江兄待他好啊,不枉他与他称兄道弟这么些时日。 孰料,江行把阎初按回座位,自个儿却端着两壶酒站起身来。 随后,把其中一壶递给了苏庭。 苏庭:“……”他是不是还该感谢他? 江行淡淡道:“满上。” 苏庭莫名觉得他这语气有点无可抗拒,愣了一会儿,还是把酒倒满了。 江行端着另一壶酒,也倒满了。他举杯:“恭贺新婚。” 苏庭接下,二人一同仰头喝尽一杯酒。 不料苏庭刚喝完,又是一杯举在了半空中。 江行举着杯道:“百年好合。” 苏庭二话不说又仰头闷了一杯。 还未及喝完,那头的江行又倒满了一杯举过来。 “早生贵子。” “……”苏庭深深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转了性。 阎初在一旁叫好,还不忘槽了两句:“江兄你个状元郎,连个贺词都想不出来了吗?净抢我的词。” 他说着自个儿倒了杯酒喝起来,作沉痛状摇了摇头:“江郎才尽呐,江郎才尽呐。” 江行不搭理他,迎着苏庭沉痛的眸光淡淡道:“世子难道忘了适才在府前答应江某,要好好喝一杯的吗?” 苏庭心道:这是一杯吗?! 说话间,江行又斟满了一杯,举过来:“举案齐眉。” “永结同心。” “白头偕老。” “珠联璧合。” “佳偶天成。” “琴瑟和鸣。” …… 不一会儿,苏庭手里这壶酒就已经见了底,他扶额。 那头的江行也喝完了一壶,倒是脸色都未变一下。 苏庭已经无暇思考江行今日为何酒量突飞猛进,又突然抽什么风。他脚步虚浮地进了洞房。 …… 宴席已近尾声,喝倒了一片人,翰林的那一桌上,阎初用手撑着脑袋看他旁边仍挺直脊背坐着的江行。 他也奇怪。 这人明明是他们中最不能喝酒的,平日是滴酒不沾,酒席上不得已喝一两杯就醉了。且上回他们三人琼林宴之后去酒肆喝酒,他家的那个妹妹特特跑来提早把他接回去了。 那小丫头还瞪了他好几眼,暗怪他拐他兄长出来乱喝酒。 阎初转而想到苏庭那个妹妹。 啧。一个二个都是“妹管严”。 还是他在京城孑然一身,来得逍遥自在。 阎初脑子混混沌沌,左思右想,忽然举起适才江行喝光的那一只酒壶。 江行吃着菜,没注意这边,转头便看见阎初举起那酒壶,仰头张嘴喝干了最后一滴。 江行眼角微抽,暗道不妙。 果然,阎初忽然坐直了身子。 “江兄,你这是白水啊!” 江行:“……” 阎初瞪大了眼瞧他。真是人不可貌相。 苏兄适才那模样恐怕进了洞房就倒床睡了,洞房花烛新婚之夜……白白浪费这良辰美景。 瞧这江行素来是谦谦君子的模样,老实巴交的,今儿才露出狐狸尾巴! 阎初阴恻恻笑起来,附到江行耳边问:“江兄,苏兄哪得罪你了?让你这样使阴招。” 江行神情淡漠地看他一眼。 分明是极淡漠的一眼,阎初却被他看得一个激灵酒都醒了几分,忙从他耳边退回来。 江行仍旧是淡淡的语气,端的是君子淡如竹的风范:“无甚得罪,纯粹是某心情不佳罢了。” 他说完忽然对着阎初笑了笑,把他适才附耳过来的声音学了个十成十:“阎兄你也要小心哦。” 阎初:“……”太可怕了! …… 宴席散去,江行独自一人出了宁国公府。 刚出府门,便在苏府门前右边那只的石狮子旁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 他提步走过去,嘴角不自觉带了笑。 姜宜仍是作书童打扮,她看着江行一步步走过来,然后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皱了皱鼻子,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佯作凶巴巴的样子问他:“你又喝酒了?” 江行道:“一点点。” 姜宜好不情愿的样子:“那勉强原谅你。” 江行心里好笑,他问:“等多久了?” 姜宜仰头看着他答:“不久。”也就小半个时辰。 江行微微笑了下,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姜宜不明所以,抬头看他:“嗯?” 江行转而替她顺了顺头发,淡淡道:“无甚,只是忽然发现你很可爱。” 比那美人蛇似的女郎可爱多了。 姜宜笑弯了眼:“你才知道啊?” 江行看她笑得灿烂,一颗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抬手又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走。” “嗯。”姜宜跟上他的脚步,一同离去。 未出几步,江行回头看了一眼巍巍然的宁国公府,那府邸在夜色里如同张着血盆大口、露出獠牙的巨兽,眼见着便要将他吞噬。 江行想到他明日上朝之时要呈上去的检举信,仿佛已经能预见到明日朝堂上的风起云涌。 而他将站在风口浪尖上。 走了片刻,出了兴宁坊,江行偏头问那小姑娘:“若有一日我在京城待不下去了,你将如何?” 姜宜抬头,笑得好似没心没肺:“你去哪我便去哪,四海为家都行。” 转而又添了句:“你可不能丢下我。” 那头静默半晌,好半天才听得一句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