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强盗(下)
“你真是太聪明了!”刘封大笑,其实像这种事,他本來也不觉得可以瞒得过多少人的,有心人根本就是瞒不住:“你知道我这一夜收了多少粮食!”
也沒要卫行回答,刘封不无讽刺的道:“三十五万斛,足够二十万人度过一个灾年了,卫大公子,你知道吗?这只是丁家一门而已,多么令人惊讶的数字,哈哈,董卓这一把火,又是烧又是抢的,也不过造就了一百万灾民而已,而像你们河东卫家这样的大族,养个五十万人不成问題吧!”
卫行大怒,却一时说不出话來,纵然他还不是卫家的主事人,却也深知刘封这话绝对已经是往低里说了,卫氏一族跨郡连县,田产不下万顷,而且自黄巾之乱以來,眼看着局势日坏,卫家便开始囤积粮食布帛,这几年下來,别说五十万灾民,就凭他卫氏一族的存粮,养这百万灾民也绝对不成问題,从这点上说,刘封这诺大的大汉侯爷,就这点见识,还是太“农民”了点。
知道归知道,要卫行大慷其慨的从家里拿出钱粮出來赈济灾民,他却不认为自己有这个义务,在心里甚至隐隐的有些抵触情绪,卫家的钱粮不是偷來的,更不是抢來的,是卫家的土地上一点一点的长出來的,凭什么要拿出來为这些英雄们争逐天下埋单。
刘封摇了摇头,丝毫不理会卫行的愤怒:“董卓会杀人,我也会,既然你们不借,我便自己來取了!”
“敢问侯爷,不知昨日是哪一家招了劫,卫家与河东诸族有私,理当去拜祭一下!”卫行怒极反笑,随意的一拱手道,其实他这是沒话找话,纵然心里不认同,有钱有粮不拿出來赈灾的话,他还是不能说出口了。
蔡琰有些担忧的看了卫行一眼,轻轻拉了拉卫行的衣袖,双眼却看着那些正收拾行囊的灾民一眼,只是默然不语。
“忘了!”刘封头也不回,冷冷了抛下两个字,向集中在一起的灾民丁壮那边走去。
卫行身子微微发颤,指关节捏得发青,许久,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看着蔡琰正关切的望着自己,眼角处,隐有一种难以言道的神色,卫行心头一暖,笑着宽慰她道:“居然与这种人较真,我活该自讨苦吃了,以后再不会这般的!”
蔡琰低下头來,轻声道:“刘将军虽然行为极端,还能想到这些无辜的灾民,比起其他人,总要好得多!”
听了蔡琰为刘封开脱的话,卫行心里一阵的不痛快,轻笑道:“也是,冲他不滥杀平民,还能发粮赈灾,与其他人比起來,确实是天差地别!”
难道丁家,就活该被抢。
看着卫行言不由衷的话,蔡琰转过身去,看着正在发粮的地方,轻咬红唇,道:“若刘公子所说的都是真的,那父亲现在还去了晋阳,应该是再不会离开了!”
卫行心头大震,颤声道:“文姬,你,你也要去并州!”
蔡琰坚定的点了点头,道:“父亲半生漂泊,为人子女,我总该陪在他身边的!”略一顿,又幽幽道:“诸路英雄各自为政,只怕国家自此便要重蹈春秋故事了,刘使君父子,比起其他人,总还能想到百姓……”
“这不过收买人心之举罢了!”卫行大声的打断她的话,续而轻舒了一口气,不理会旁上递來的询视的神色,轻声道:“若他们真是为了百姓,又何必假国家之名以逞其事,若他们真的是为了百姓社稷,又哪來的这些战乱!”
说着这般的话,卫行心里却如刀绞一般,说不出痛苦,只是话还沒说完,却已经心中后悔了起來,转又强着笑脸柔声劝道:“文姬,我河东卫家富甲一方,这中奴仆家将不下万人,就是董卓來了,他上辱公卿下虐百姓,却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袁家四世三公,袁绍是联军盟主,他对我们卫家还多多礼让,文姬,任他天下乱世,我河东卫家却是脱身其外的一方乐土,凭着我们卫家几百年的声势……”
“仲道!”蔡琰忍不住轻声打断他的话,两人对视一眼,迅又各自把头扭开,卫行已是双目吟泪,蔡琰则不忍看他多一眼。
董卓未曾为难卫家,不是他们不想,只是因为他们卫家还算上道,会主动的给董卓捐钱献物,一向未曾怠慢罢了,而袁绍会对卫家礼让有加,何尝不是因为这个道理,一旦卫家的“孝敬”慢了,像这一次刘封借粮,卫行答应得少了,刘封便自行取去,刀锋过处,头颅滚滚,就算卫家富甲河东,名满天下,又挨得过几次这样的冲突。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乱世之中,沒有人能脱身世外,要想活下去,不过看他抱了是谁的粗腿罢了,董卓在日,司隶各大世家自然是抱董卓粗腿了,也只有董卓才能保他们平安无事,董卓去后,理所当然的,联军盟主袁绍夺得了这个位置,不过有些人却极不应该的,他们忽略了刘封这样的“强盗”,给自己招來了一劫。
和风拂过,杨柳沙沙作响,又是一个催命的烈日。
稳了稳心神,卫行轻叹一声:“文姬,你真要去晋阳的话,我就陪你去吧!总算,能有个照应!”脸上还带着笑,却是那样的勉强,卫行心里很清楚,蔡琰并非对自己沒有好感,只不过,这个好感却还沒到倾心的地步,更不会为了自己而抛弃她的父亲。
蔡琰张了张口,却终于还是将下面的话压了回去,只微不可察的轻叹一声。
卫行顺着蔡琰望去了方向,上千百姓分成数列排着长队,几个大嗓门的军汉在那边吆喝着:“……不去并州的,每人领一斗粮,老人小孩壮汉都一样……”
心里,又是一阵的烦躁。
。
……
洛阳,袁绍來回踱着方步,他住了还是原來袁家的大宅子,后來董卓杀了他叔叔袁隗后,曾短期赐给了吕布,事过不久,又随着一把大火烧掉了一多半,剩下的半个院落也是烟熏火烤的,早沒了当年富贵逼人的模样,它的主人,也沒了当年的仪容俊伟的袁绍,两鬓亦已斑白,不复当年的洛阳少年样。
刘封毕竟还不够狠,抢劫了河南丁家却沒有赶尽杀绝,只将守卫赶跑了了事,甚至破门而入这等强盗的典型的手法都不具备,当然,杀人的事也不会少做,只是太不专业了,让人顺藤摸瓜很快就露了陷。
丁家告状的信便即飞到了袁绍面前,同上了,还有新城徐氏、河东卫氏等大族,恳请袁盟主为丁家主持公道。
“主公,刘封狼子野心,可发明告责令刘备亲手诛之!”许攸等得不耐烦,紧催了一句。
袁超稍稍驻足,摇了摇头,杀了刘封,刘备公孙瓒岂能就此罢休,审配郭图逢纪等人看白痴似的扫了许攸,自己的儿子,你让杀就杀了。
“刘备若不依令,主公正可借机将他铲除,刘备初领并州,人心未附,此正其良机!”看着袁绍犹豫,许攸再加了一句:“至于公孙瓒,他屡次抗命出塞,与刘虞嫌隙早生,可令刘虞就地除掉他,不过一力士之力罢了!”
袁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刘备能得人心,他两位义弟关羽张飞俱有万夫不当之勇,而那赵云也不弱,从中山带过去了万余步骑无不精甲锐兵……”
“主公要制霸天下,早晚要与刘备开战的,眼下刘封孤身在外,天将灭之,却不必用我们自己动手除掉他!”郭图瞥了许攸一眼,很不客气的打断了袁绍的自言自语。
袁绍却丝毫未怒,侧过身來,认真的看着郭图,郭图洒然一笑,丝毫不在意许攸那嫉恨的眼神:“刘封当初之所以与甄家交好,只因不曾有人买刺客伤了他,让甄逸恰好给救了!”
“且不说刘封身手如何,便是他身边侍卫数十,个个悍不畏死,郭公说笑了吧!”许攸冷嗤一声,不屑的道。
袁绍点了点头,刺杀刘封,确实难以成效。
郭图哈哈大笑:“我可沒说只派一个刺客过去,子远着急什么?”袁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许攸却是心头大恨。
正说话间,一个小校登登跑了进來:“主公,后将军与孙文台自领大军南去了!”
袁绍脸色大变,许攸哈哈大笑道:“走便走了,走了清静!”继而咬了咬牙,怒道:“先是公孙瓒、继是曹孟德,刘备,现在连孙坚也敢來不告而别,这些人何曾将主公放在眼里!”
郭图冷哼一声,最不将主公放在眼里的那个,你怎么不说出來。
逢纪道:“主公,当初是孙坚第一个进了洛阳,其中或许有许多不为人知之处,主公不可不小心!”
“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袁绍不耐烦的道,别人还好,事关自己的弟弟袁术,却叫他极是无奈。
逢纪微微一笑,道:“据说,董卓胁持陛下西去,传国玉玺却给丢了,而孙坚是第一个进了洛阳,亦是第一时间扑灭皇宫大火,或许,他能找到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袁绍眼睛一亮,继而摇了摇头,他可不认为孙坚有私吞的可能。
“孙坚进关前,南阳太守张咨、荆州刺使王睿都死在他手中,荆州豪族,无不恨他入骨,而刘表初到荆州,正是拉拢人心的好机会,我们何不放出话來,叫刘表断了孙坚归路!”审配大赞,及时向袁绍建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