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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几度沉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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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支船桨划破秦淮河平静的水面,炸开了岸上几度烟火。    画舫上,歌姬捏着嗓子唱《玉树后庭花》,有贵人在帘内推杯换盏。挑开珠帘,但见桌上贵人四个,其中一人曾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叶甚。    此时叶甚褪去一身威严,撕下一身荣宠,化成了他往日所不屑的纨绔子弟。手握着杯盏一言不发的喝着酒,同伴的调笑声已听不见,耳畔只有帘外那歌姬的弹唱声。    听得她捏着嗓子唱: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叶甚不由悲从中来。    他想起了那一身红衣的女子,她赤脚踩在冰雪之上,她垂首立在红梅下。他看见白雪皑皑,看见落梅纷纷,而她一身红衣染红了白雪。    那曾是个张扬的女子,比那盛开的红梅还艳,比那三月的红桃还妖。可是那个妖且艳的女子她最终开落在了荒无人烟的沙漠里。    人怎么就没了呢?    她离去前,他前去相送。    心里总想着,她与他终是无缘。她既选择远赴他国,那且任她离去,若她一生平安无忧,便是于万斯年不复相见,他心里也要为她欢喜的。    可她没了,没了。    她怎么就没了!    叶甚愤怒得砸了手中的杯,帘外歌姬受了惊,歌声戛然而止,惊惧的坐了些许时候,那歌姬猛的回神。她抱着琵琶跪下,抖声道:“求爷饶命。”    帘内不见动静,那歌姬便抱了琵琶咚咚磕头,嘴里说着。“爷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妾这回。”    他怒火来得突然,不止歌姬吓着了,便是桌上友人也被惊着。待听得郊外歌姬求饶声,一名唤林青书的男子道:“叶兄是不满这曲子?”    王志强略一皱眉,正要开口。他邻座的钱平升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林青书忙道:“王兄慎言。”    大周王朝还在,王志强用了亡国二字却是不妥的。倘若被有心人听去,造谣说叶甚要反周复明,那可真不妙了。    钱平升冷笑道:“我打个比喻,林兄不必如此战战兢兢。”说罢,瞅了眼四周,四里开外,仅有他们一艘画舫。画舫上相对安全,他又压低声音,用只有四人听到的声音说:“何况二皇子和四皇子夺嫡之心昭然若揭,太子殿下如今四面楚歌,叶兄虽曾放言不理朝中事。可这事儿岂能说放下就放下的?”    再有,钱平升没有言明的是:两年前因夺嫡一事,叶甚被殃及。圣上大怒,将他从漠北召回,以他有逆反之心而收回兵权,并贬了官职。叶甚当年也没反抗,没解释,顺从的交了兵权,请旨往秦淮来了。    秦淮乃是江南富饶之地,历经几代战乱,它依然繁荣昌盛。且秦淮河两岸风光游不尽,岸两旁雕梁画栋里藏不住的美人。    秦淮河是诗情画意之所在,亦是风流公子的金窟窿。这里的美人比那扬州瘦马更妙,她们是三月的烟雨,是二月的垂柳,鲜嫩,青涩,那腰肢更是盈盈一握,那染着媚态的眉眼让男人看一眼就醉了。    所以古人有诗云: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    故而当年叶甚请旨来秦淮,皇帝问他是何故。叶甚回道:“秦淮河养人,尤是美人。臣听闻秦淮河一带名姬个个蜂腰肥臀,妩媚多姿。臣心里甚是欢喜,总想要去见识一番。”    皇上不动声色道:“爱卿家里那位夫人也颇有几分姿色。”说罢,他目光落在面色铁青的柳大人身上,意味深长地道:“朕记得,爱卿的夫人是柳大人家的五小姐。”    叶甚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一阵沉默,叶甚又强调,“臣只是个男人。”    言下之意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皇上龙心大悦,只顾及声威,他面上不显。口是心非训斥了叶甚一番,方道:“随爱卿意,不过可不要抛弃发妻啊。”    叶甚回了府,将情况事无巨细的告知柳嫣。秦淮虽是繁华之地,可柳嫣心里还梗着根刺儿,不愿与叶甚一同前往秦淮。叶甚不强求,带了府中两位妾室,轻车简从的到了秦淮。    这一去便是两年,两年里他不问京中事,便是他侄儿叶风夺权,替他掌了漠北一带大权,他也不见得有任何波动,只一味的寻欢作乐,醉在了烟花柳巷美人怀里。    钱平升也不知叶甚是如何想的,一代名将竟甘愿堕落至此!    “你们玩,我先行一步。”    叶甚举着酒杯示意,众人没反应,他兀自干了酒,揉着额角摇摇晃晃出内阁。帘外歌姬还抱着琵琶跪着,听见有脚步声靠近也不敢抬头,不过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了。    抬脚从他身边经过,许是喝得多了,叶甚身子一晃,几欲摔倒。站稳后,他瞥了那歌姬一眼,只看到一个背部,她长发如瀑,白衣裹着娇小的身子,腰肢盈盈一握。    纤细的腰肢……    叶甚抬手比了一下,那腰肢能一掌可握。    脑子里一闪而过那张明艳的脸,他喉结一动,出声问歌姬。    “你叫甚么名字?”    歌姬跪着转过身,头依然垂着,答曰:“妾绿枝。”    “绿枝?”叶甚轻念,想起一句诗来,遂问:“太白有诗云: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可是那个绿枝?”    绿枝道:“是。”    叶甚笑,“你父母倒是有几分情趣。”    绿枝不敢应话,又听叶甚问:“跟了我如何?”    绿枝抖声道:“妾卖艺不卖身。”说罢一个重重的叩头,声音已然变调。“爷是好人,求爷开恩。”    叶甚哂笑,晃着身子离去。    出了画舫,外面柱子已在等候,见叶甚摇摇晃晃的下了画舫,人一个激灵,连忙上前扶他。    扶他上马车,柱子驱车往回赶。    车里叶甚喊道:“不急着回去。”    柱子问道:“爷想去哪儿?”    去哪儿?    这个问题将叶甚问懵了,他不想着回家,可除了烟花柳巷那个温柔乡能去,他还能去哪里?    叶甚想了想,想得脑仁疼也没想出个结果。遂道:“你随意罢。”    随意!    随意两个字却是难题,柱子苦着张脸,也晓得叶甚喝醉了,与他讲理也是白搭。仔细思索了一番,柱子提议道:“秦淮郊外桃花开得不错,爷去沾些桃意?”    酒意涌上来,叶甚脑子已迷糊了,柱子说了甚么话他听得不大太清,只模模糊糊听见了“桃”字。提及桃,不免想到了漫天飞舞的花瓣,想到了那日烟雨蒙蒙的桃花林的女子。    心念大动,他往马车上一靠,闭着眼沙哑着声音说:“去看桃花罢。”    柱子应了声,驱车往郊外桃花林去。    秦淮郊外所谓的桃花林其实也称不上一个林,不过是桃花树夹岸而生,沿着小溪向上,约莫五里。桃花落时,没有惊心动魄的画面,但贵在景色宜人。因而也吸引了不少游客。    郊外无灯,头顶上一轮月,月光清冷,照着那夹岸的桃,朦朦胧胧的,瞧着不真切。只隐隐看得见枝上的桃花是红色的,夜里的桃花没有了白日里的艳丽,倒添了一股神韵。    柱子驻车停下时,叶甚也睡着了。他掀起车帘,就着月光看了叶甚许久,到底不忍心叫醒他,也没敢违令回去,于是一人坐在马车上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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