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绵里藏针(2)
窗外一枝桃花独秀,艳丽的色彩压制着贵妃椅上的美人儿。 兴许是春困,近日来柳嫣身子疲乏,她方才不过在贵妃椅上略躺了会儿,便眯着眼睡过去。荷田荷叶不敢惊醒她,拿了薄毯轻轻给她盖上,便默默退一旁。 “夫人近来胃口不佳,又嗜睡,莫不是有喜了?”荷叶压低声音说出自己的猜测。 荷田也还是黄花大闺女,又自小跟着柳嫣,哪里经过这些。低头沉思了半晌,她道:“许是春困。” 说罢,两人便不再言语。她们都是大户人家的丫头,见惯了后宅各种明争暗斗的,两人自是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像柳嫣这种有疑似怀孕的征兆的,便不能随意猜,随意说。 柳嫣眯了没一会儿便醒来,荷叶荷田伺候她梳洗,又有丫头捧了些糕点上来。 拿了块玫瑰酥,柳嫣小心尝口,觉得味道不好,便丢开。接过荷叶替过来的湿帕,擦了擦手,她道:“今日城里可有甚么趣事?” 趣事么,倒是有,只是不晓得能不能说。 低垂着头的荷田偷偷瞧了眼柳嫣,见她神色慵懒,脸上含着笑意,想来心情不错。可她只是个丫头,也摸不准主子心里想法。 “京都里来来去去不过是那几件事,也不得一提。”荷田笑道,“不过近日城里有件事儿,只不知当讲不当讲,讲了恐夫人心有膈应,不讲,也没甚新鲜事儿。” 柳嫣道:“你只管说来就是,左右不会怪你。” 荷田略一沉吟,道:“前些时候安怡郡主从外家归来,得知苏大小姐出家,便带下人上康宁寺闹了一通。第二日便接苏大小姐下山,让她在陈府修行。哪知苏大小姐在陈府住了一宿,到了第二日怀恩侯得到了风声,便急巴巴的将苏大小姐接回府里。” 这也不是什么趣事儿,不过是别人家里的丑事,无趣得紧。可苏家大小姐与柳嫣有些渊源,她是柳嫣心里的一根刺儿,不拔不痛快。荷田不敢随意揣测主子心思,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告知她。 哪知柳嫣听到苏大小姐四字便来了兴趣,听到她下山身体坐直了,脸色渐渐难看。待荷田说完,她道:“那位可晓得了?” 那位说的是叶甚。荷田却不知如何答话,叶甚与苏大小姐的牵绊,府中上下乃至泰半个京城人士都知晓。而柳嫣自嫁于叶甚后,在自家娘亲的耳提面命下渐渐淡了对叶风的心思,尽可能的讨叶甚欢心。因知叶甚心里藏着个女人,暗下里没少为他二人的往事伤神,也没少恨过苏妙仪。 “哑巴了?”柳嫣问,隐隐动了怒。“连话也不会说?” 荷田荷叶唬的跪下,“夫人饶命。” “饶你哪门子的命!”柳嫣指着荷叶,冷笑道:“你给我说说。” “是。”荷叶磕了个响头,却不知从何说起。哆哆嗦嗦的跪了半晌,实在抵不过柳嫣冰冷的目光,才抖声道:“六爷时时在外走动,想来必是晓得的。” “好,好得很!”柳嫣拍案而起,大怒,“你们都合伙瞒着我呢!” “奴婢不敢。” 荷田荷叶又磕了几个响头,不知柳嫣为何动怒,更不知她嘴里的欺瞒是何意。 “六爷来了。”门外丫头喊道。 话才落,叶甚已入了屋。瞧了眼哆嗦着跪着的两个丫头,几步走到榻前,他撩衣而坐。 叶甚道:“发生了何事?” 柳嫣道:“丫头做事不周,妾责骂了几句。” 叶甚道:“做事不周自该罚,绾绾若因她们而气坏了身体可不值当。” 挨着叶甚坐,柳嫣挥手让荷田荷叶退下,她方笑道:“是妾气糊涂了,六爷倒是少见多怪。” 妇人多心思,她不欲说,叶甚亦不欲猜。听得柳嫣如此说,他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绾绾有分寸就好。” 柳嫣娇笑,没羞没臊的自夸,“妾是世上最知分寸的,爷竟不知?” 两人一来二去说了几句玩笑话,柳嫣瞧着叶甚脸色不错,便试探道:“爷,妾听闻苏家大小姐还俗,如今住永乐候府。这既已还俗,何不住自己家去?自家行事也自在些。” 柳嫣笑盈盈的瞧着叶甚,微微仰着脸等他回答。叶甚听了她的话,却默不作声,只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似要从她身上盯出个洞儿来。 他的眼神过于炽热,柳嫣被他盯了半日,背上冷汗涔涔,几欲要招架不住。 便听叶甚道:“实话与你说罢,外头传言皆不属实。那苏小娘子并非还俗,而是架不住安怡郡主撒泼吵闹方与她下山修行。怀恩侯听闻,恐糟人道长短,这才去永乐候府接苏小娘子回府。” 叶甚对苏妙仪的称呼很微妙,其他人皆称苏妙仪为苏大小姐,唯独他称苏小娘子。柳嫣不知他心中做何想,但苏小娘子这四字着实取悦了她。 柳嫣深知,唯有叶甚当着她的面喊苏妙仪为苏小娘子,她才真真切切的认识到苏妙仪已出家,不再过问红尘俗世,而她的丈夫才不会惦记着那女人。可柳嫣为何如此在意苏妙仪,若说叶甚只在他们成婚前与苏妙仪纠缠,依柳嫣的占有欲,她对苏妙仪有恨意,却也不会如此防着她,也不会听到她名字就草木皆兵。 既如此,柳嫣对苏妙仪的恨意从何处来? 原是闺阁女时,各府贵妇贵女皆拿她与苏妙仪做比较。苏妙仪比她小四岁有余,然才情容貌皆在她之上,长期被压制叫柳嫣如何甘心? 久而久之,便也恨上苏妙仪。后又因叶甚仰慕于她,柳嫣的恨意更深。 柳嫣叹道:“苏大小姐小小年纪便才貌双全,就这般遁入空门着实可惜。” 话里真假难辨,叶甚也懒得深究,左右苏妙仪与他再无关系。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我外人不好谈论。” 他说得洒脱,倒是令人觉得蹊跷。柳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叶甚却懒洋洋坐着,神色轻松并未有任何不妥。 柳嫣笑道:“爷说得是。” 叶甚道:“我来是有事与你相商。” 柳嫣心下惊诧,她嫁来安王府不过数月有余,上头又有大嫂持家,叶甚在外事并未与她提。却不知今儿有甚么紧要事与她商榷,但夫婿有事相商,作为妻子,柳嫣很是喜悦,只面上不动声色,“爷但说无妨,妾自该为您分忧。” 叶甚道:“你我成婚已数月,新婚假早早用完了。而今漠北战况不稳,我不日便启辰往漠北。方才与母亲提了一句,母亲意思是你同我一道去,夫妻二人在一处也有帮衬。绾绾意下如何?” 两人新婚燕尔,柳嫣也没怀上孩子,若就此两地分居,定然不妥。且依往年看,叶甚一去便是三五载,三五载方归家一回,这柳嫣便是守活寡。若是叶甚在漠北与别的女人好上了,两人朝夕相处,小妾有了孩子,她这个正室还一无所出,情况更是不妙了。可漠北贫瘠,柳嫣自小锦衣玉食惯了,她是不愿意受苦的。 走与留都不是,柳嫣一时犯了难。 叶甚倒是个善解人意的,拍着她的手宽慰道:“今日与你提此事并非让你即刻做决定,京都里还有些事没处理,咱们还要逗留半月有余。这半个来月,你好好想想是随我一道还是留在京中,想好了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