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梦里黄粱(2)
夜里苏妙仪发起高热,恍惚间又见自己站在安王府内。 彼时她已是叶甚的妻,而候府二小姐苏妙龄也嫁于安王世子叶风为妻。 他们是同父异母亲姊妹,又一同嫁入安王府。按理说待遇应是平等的,可俩人遭遇却相差甚远。苏妙龄凭借其天真无邪,貌美善良如愿嫁给心仪之人为妻,因而叶风待她如珠似玉,府中上下也待她极和善。而她苏妙仪却因了各种无奈,各种不甘被叶甚强娶。遂入了王府,她待谁都是横眉竖眼,各种尖酸刻薄,凡有不顺心事刻意挑难下人。故她入了王府后,虽有叶甚护着,府中上下也对她不喜。 于是苏妙仪心里横了一根刺,见了谁都冷着张脸,眼里充满恨意,好似所有人都是她仇人。如今遇到满面春风的苏妙龄,从来与她不对付的苏妙仪又岂会甘心? 然苏妙龄的幸福终与她无关,又想着叶甚为了她连兵权都交给了圣上,若她还不识抬举便真的禽兽不如了。想罢,苏妙仪强压下心中的不甘,转身离去。 只人算不如天算,苏妙龄却喊住了她。 “大姐姐。”苏妙龄喊住她,她似乎不知苏妙仪厌恶她,竟还笑盈盈的上前,亲昵的拉住苏妙仪的手。她看着苏妙仪,眼神清澈无比,“前些日子昌盛哥哥送了我几幅字画,大姐姐在家时最是喜欢捣鼓这些。若大姐姐无事,不若与我去院中赏玩赏玩?” 昌盛乃安王世子叶风表字,因安王府与怀恩侯爷府往来频繁。苏妙仪,苏妙龄与叶风自小一起长大,兼之叶风长得唇红齿白,风流倜傥,苏妙仪与苏妙龄自小芳心暗许。 提及两姊妹共同心悦一男子,不得不提前事。 话说这叶风最初待她二人无异,甚至与苏妙仪还要亲近些,后来不知如何渐偏向苏妙龄,久了一颗心也全扑在苏妙龄身上。凡是苏妙龄说的,不管对错,皆是他人的过错。 记得有回几人一同去郊外放风筝,苏妙龄不慎摔伤,叶风也不分青红皂白责怪苏妙仪。苏妙龄闪烁其辞的解释着,奈何叶风不听,一味的将责任往苏妙仪身上推,苏妙仪百口莫辩,心里甚是委屈。为此苏妙仪心生不喜,日后更是瞧着天真无邪的苏妙龄各种不顺眼,于是便使手段陷害她。 而后来苏妙仪一切悲惨的遭遇皆是因了陷害苏妙龄。 忆起昔日种种,苏妙仪更恨。 “谁是你姐姐?”苏妙仪质问,她逼近苏妙龄,冷笑道:“若你真当我是你姐姐,你既知我心仪叶风,又怎会欢天喜地嫁于他!” 苏妙龄疾言厉色道:“大姐姐!儿女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姐姐怎可说这混账话?再有大姐姐乃六叔明媒正娶的嫡妻,如今还惦记着昌盛哥哥,是为不忠。倘若传出去,咱们王府脸面往哪里搁!” 苏妙仪冷笑,“你知我不喜,又何苦巴巴的黏上来?你知我是叶风他六叔明媒正娶的妻,不喊我一声婶子反喊姐姐又安的甚麼心?你知我心仪你丈夫传出去没脸面,你又为何在这人来人往的花园中大呼大叫!” 顿了顿,苏妙仪脸色更冷了,她逼近苏妙龄,咬牙道:“苏妙龄,我且告你,我苏妙仪恨极你,日后莫要与我攀亲戚。” 说罢苏妙仪反手将她一推,抽出被苏妙龄握住的手。也不知有意无意,苏妙龄忽的被她一推,几下踉跄,跌坐于地。 听得下人惊呼,转身要走的苏妙仪回头,却见苏妙龄身下一滩血,她瞬间便懵了。 随后画面一转,又见叶老夫人屋里挤满人,苏妙仪跪于堂前,叶风拿剑欲杀她,叶甚拦下。叔侄二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一时叶老夫人战战巍巍朝叶甚跪下,哭诉道:“我的儿,这等毒妇你便休了罢,我安王府供不起这朝三暮四,在外养男、宠,在家时刻惦记自己侄子的妇人。你若不休了她,我便在列祖列宗前长跪不起。” 叶甚痛哭道:“母亲,您这是为难我。” 叶老夫人痛心疾首地嚷着,“我为难你,你何尝不是为难我?你为了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丢了兵权,为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荡、妇被天下人耻笑。你倒是说说,谁为难谁了!” 一时叶老夫人嚎啕大哭,又拔下鬓上发簪抵在喉间,对叶甚以死相逼,叶甚无法,含恨休了苏妙仪。 “小姐,小姐!” 恍惚中似是看到弄晴,苏妙仪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只大哭道:“弄晴,救我!” 喊罢却觉身子一疼,她猛的睁开双眼,见弄晴跪于床前,哭得两眼红肿,大惊道:“你这眼如何肿成了桃子,可是前院有人欺压你?” 弄晴哽咽不已,几次欲张嘴,最后只抓住苏妙仪手臂大哭。 哭了半晌,弄晴方渐渐止了声,这才向苏妙仪请罪。 “奴婢无用,累得小姐害病。还请小姐责罚。” 苏妙仪苦笑,“是我自个儿作死,如何能怪你。我生病,你请太夫来瞧就是,跪在我床前哭有何用?” “小姐有所不知,那些个管事皆是些墙头草。如今小姐不受宠,他们自不将咱们宜梅园放眼里。奴婢求到侯爷处,侯爷却将奴婢远远打发。您烧得糊涂,嘴里不时喊些大逆不道之语,奴婢怕您……怕您……” “哪里就死了,”苏妙仪强笑,忆起弄晴前世遭遇。因道:“姐姐今年也十五了罢,可有心仪之人?” 弄晴道:“小姐何以这般问?” 何以这般问? 前世因我之故,你葬身火海。今世我得以重来,必要好好为你谋划一番,以报上世恩情。 苏妙仪苦笑,心中沟壑不能细细道来,只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不必羞恼。若有心仪之人只管与我道来,我定当为你谋划出路。” 弄晴惶恐不安,朝她磕了几个响头,道:“可是奴婢伺候不周,若是奴婢伺候不周,小姐责罚便是,何须赶奴婢出府?” “你极好,极好。”苏妙仪惨笑,想起上世临死前还护着她的弄晴,不禁泪流满脸。“我种的因,结的果自该独自承受,怎能连累你。” 她苏妙仪虽是无情,却也做不来害死舍身救已的婢女。 前世一次便够了,今生她断不能害了一生为她的弄晴。 “当年奴婢被人欺压,若不是小姐心善将奴婢救下,便不会有今日的弄晴。如若小姐定要驱逐奴婢,奴婢唯有一死方可报了小姐恩情。” 苏妙仪道:“你已报了恩情,不必如此执著。” “恕奴婢愚钝。” 弄晴长跪不起,苏妙仪低叹一声,二人久久沉默。 良久后,苏妙仪似是死心了,闭眼往后一靠,捏着嗓子唱道:“小姐是侯门独苗千金体,违父命自把郎君选。你眼里他是人中杰杰中奇,是天下男子无二独一。恨不能心傍心影随影,含他在嘴里化他在怀里。可他对小姐不在意,新婚三朝就把家离。今秋若还无行踪,我看你不如回转娘家里。” 她声音婉转,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外面风雪交加,那一声声低吟融入风雪中,竟凄凉得令人垂泪。 弄晴已止了泪,听她唱罢又哭着劝道:“夫人说小姐命格矜贵,唱这些做甚么?没得让那些人看笑话。” 听闻自个命格矜贵,苏妙仪放声大笑,一时笑得前俯后仰。笑了半晌,她忽而止了笑,望着困惑不解的弄晴默默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