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他不理我,他居然没理我!” “不是,老唐你到底什么乌鸦嘴,啊。前脚挂电话,后脚金何坤出航站楼,他看我一眼,站了估计半分钟。我以为他在酝酿情绪,我操。我他妈都准备好掏纸跟他说,宝贝别哭。哥哥疼你。” “操操操,金何坤那老狗逼,居然扭头就走。还他妈坐进出租车,潇洒得很。” “要不是我跟他有一腿,真要呱唧呱唧鼓鼓掌。” “老唐,你别笑。嗳唐浓!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兄弟!” 陈燕西拍桌子蹬脚地挠地板,唐浓坐在实验室的复式隔间里,努力压着嘴角笑意。他让陈燕西小声点,“别吵到楼下做实验的学生。” “别人什么仇什么怨,要听你在这儿犯猫病。” “我就搞不懂,”陈燕西双手叉腰,风衣搭在肩膀上。他无头苍蝇似的来回踱步,火气攻心,“当初说了回国就见面,他答应得挺好。” “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你想想平时自己的所作所为,坤儿偶尔拿乔一下,你迁就迁就又怎么了。” 唐浓懒得看他俩“别样”秀恩爱,跟当初把分手做情趣是一个德行。 “你们这感情走的路线,和别人不一样。劳驾不要让我以正常人的思维,来分析你们又要作甚么妖。” 陈燕西扭头盯着他:“还是不是兄弟,不局气。” 唐浓推了推眼镜:“局气也不是和你。” “你都有勇气敢说不潜水,我不信没勇气去把人弄回来。” “我肯定有,但我想......” 陈燕西忽然话锋一转。 “你说坤哥这只社畜,是不是在外面有狗了?” 唐博士正在整理白大褂,听闻手一顿。他抬头看着略显傻气的陈燕西,表情一言难尽。 “阿燕。” “嗯?” “你说金何坤这辈子遇见你,上辈子得是造了什么孽?” 陈燕西:“......” 真的好想反驳。 陈老师对此事不说长久地耿耿于怀,但短期内如鲠在喉是肯定的。金何坤当时拉着行李箱,只朝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招手出租车,干脆走人。 陈燕西半晌没回过味儿,只觉被人当头一棒,砸得七荤八素。他连忙给坤爷打电话,结果对方压根没接。陈燕西只能曲线救国,走微信渠道。 —不是,金何坤,你什么意思。 —没。 —你看到我了,你还走? —我最近比较想一个人。 —......坤儿,你是不是生我气。 —...... 金何坤一直没有回复,陈燕西坐在车里等了足足三小时。机场大灯尽开,似火光通明。遥遥看去,如落在尘间的夜明珠。 最终陈燕西一脚油门踩到底,从机场开往更远的郊区。马力给得很足,独自飙车到凌晨。 半夜两点十分,一直静躺在副驾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显示金何坤来信:早点回去,别飙车了。想玩周末找老唐,去赛道。 安全。 陈燕西的火气莫名撤掉大半。 —你怎么知道。 金何坤:我在你车上装了定位。 —以前总怕你突然消失,或许这样能找到你。 陈燕西猛地踩住刹车,周围夜色四合,他拿着手机却觉脸颊发烫。他很难说清内心情绪翻涌,感动与愧疚杂糅,煅成一把匕首。 陈燕西靠着座椅,眼睛平时前方。大灯从路面蔓延往前,看不见尽头。 良久,他拉动方向盘转弯,给金何坤发一条语音。 “我不会走的。我再也不会走了。” 追人这回事,一次生二次熟,上手真的轻车熟路。陈燕西前几十年没认真追过谁,如今一腔热血洒金何坤身上,烫得坤爷哭笑不得,避不可避。 堵在航空公司门前送花还不算,时常提着保温盒蹲在金何坤家门口,以送饭为由见面。 金何坤笑得无奈又纵容:“陈燕西,你他妈也就是遇上我。” “你这么追别人试试?没告你性|骚扰都算手下留情。” “那你告一个试试,”陈燕西把食盒塞进坤爷手里,“你舍得你就告。” “这我炖的鸽子汤,放了盐的。” 坤爷表情挺复杂,上次陈燕西炖鸡汤,油腻没味就算了,总觉得鸡肉都没熟。这人不知脑子里的哪根弦走岔路,最近钻研食谱很认真。 “什么汤?” “枸杞炖鸽子!” 陈燕西一脸骄傲。 金何坤如遭雷劈,这他妈是给产后孕妇喝的操。 实在找不到说词,坤爷无力地揉了揉额角。他打开门,没让陈燕西进去。 “算了算了,您早点滚。” “求您了,哈。” 陈燕西不是对金何坤不放心,是对自己有些不满意。没办法,任何人在心上人的前面,多少有点不自信。 最近坤爷出去玩也不叫他,燕哥时常是在朋友圈刷到对方的动态。且不来自金何坤,而是其他人。 除开上班时间,全在喝酒蹦迪郊区飙车,坤爷玩得还特有花样。 陈燕西私下找过傅云星,“金何坤最近,都在和谁混。” “没跟你一起?” 傅大师双手合十,准备装逼,“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贫僧......” 陈燕西伸手拒绝,“说人话。” “我最近业务繁忙,每到年底求签许愿拜佛的太多了。加班加到生不如死,我哪有时间跟坤哥野?” 傅云星说起这茬直翻白眼,趋紧年关,社会各层人士来临时抱佛脚的数量蹭蹭上升。什么求奖金翻倍、不被相亲、甲方别作妖,造福全社会。 佛祖他能听得懂什么叫KPI吗?不能。 你说想发财,佛祖若是能说话,早让你出门左拐,好走不送。 陈燕西纠结:“那他和谁混SPACE。” “好像是京城那边来的人,之前听坤爷讲过一些。本来是招待他老爸创业初期结下的贵人,那家老总的儿子。结果老总没来,他儿子带了几位兄弟飞C市,说是重温大学那些年?我也不很清楚。” 傅云星靠着柱子,袈裟裹了又裹。小和尚在里头探出个脑袋,叫云星大师赶紧去解观音灵签。 傅云星哈口气,白雾顷刻消失在冷风中。 “你真想知道,不如去问坤哥。他现在还没从你当时咳血的状态里出来,吓得魂飞魄散。燕哥,多给他一点时间。” 时间肯定给,陈燕西往后有的是时间。 但实在架不住金何坤不理他,当初陈燕西迟疑不前时,也没对金何坤做到这样绝。 不想几天后,陈燕西在V+遇上金何坤,可他没有上前打招呼。 那时坤爷身边坐着一名男生,盘靓条顺,年纪偏小,或许才从大学出来三四年。他一手揽着金何坤肩膀,一手给他塞酒喝。两人算不上亲昵,却多少有点暧昧。 陈燕西站着看了好久,金何坤并没发现他。男生玩起来也很疯,没多久又站上酒桌跳舞,那腰扭得极其骚。 同伴没去阻止,金何坤一副纵容的样子。但到底是纵容还是不管,隔太远,那个表情看不清。 陈燕西抽完三根烟,踩了烟头,转身就走。 他其实不怕金何坤不理他,只怕金何坤身边有更好的人选。 陈燕西莫名给自己竖立一个假想敌,其实那个男生是一只稳如泰山的藏獒。而他不清楚,这只藏獒其实有配偶。 “装成一只小奶狗,我他妈还不知道他是只大尾巴狼了?” “哎老唐,我要跟他抢,我这算不算欺负后辈?” 陈燕西脑子一轴,跳到SPACE狂喝干邑。他给唐浓打电话时,已说话打结。一人占了一卡座,伸展着腿,手臂压在眼睛上。 唐浓没理他,二话不说挂断,转手拨给金何坤。 “你家那位喝多了,SPACE去接人。” “今晚别哄他,指不定怎么跟你骚。我觉得时间也不多了,给个台阶下。” 不瞒所有人,只瞒陈燕西。其实冷处理的馊主意还是唐浓出给金何坤的,毕竟要说了解,唐博士端坐第一,稳如老狗。 金何坤笑着说知道了,谢谢。他回身去拿衣服,顺便给正在摇骰子的弟弟叮嘱,“小慈,你们继续玩。和几个兄弟尽情喝,账都算我的。” “坤哥有点事,先走了。” 顾山慈叼着烟,浑不在意地挥挥手。他那模样,又傲又潇洒,直叫金何坤赶紧走,“没事没事,哥您慢走。” “我们下次再聚。” 金何坤赶到SPACE时,陈燕西刚叫了第二瓶干邑。外套扔在地上,周围有不少打猎者虎视眈眈。坤爷故意沉脸,浑身冷气地走过去。 他强势拿过陈燕西的杯子,哐当放在桌面。 陈燕西半眯眼,以为喝出幻觉。他一时竟没恼怒,撑着下巴,盯着金何坤,“咦,你咋长得那么像.......金何坤那个龟儿子。” 坤爷:“......” 好想打人怎么回事。 金何坤知道陈燕西喝多,正俯身下去拉他。两人将好面对面时,陈燕西却突然抱住坤爷。他偏头,在金何坤脖颈间猛吸一口。大吉岭后调极舒服,陈燕西的心几乎瞬间归位。 也许人会认错,但味道不会。每个人身上的味道最独特。 于是陈燕西便抱着不撒手。 “我知道是你,你怎么过来了。” 金何坤不知他去过V+,只环住陈燕西的窄腰,准备送他回家。谁知陈燕西死死往下拉着,嘴唇擦在坤爷耳边。 滚烫,柔软。 金何坤立刻不动了。 酥麻痒意顺着耳根遍及全身,他怕双腿发软栽下去,只得双手撑在陈燕西腿侧,弓着腰。 好死不死,陈燕西这骚玩意遽然开始念诗。他声音低沉,酒气氤氲,念得情绪跌宕,甚至饱含**——是一首黄诗,E.ummings的《MayIFeelSaidHe》。 只一句,金何坤便听出。毕竟他俩都挺喜欢这个诗歌怪才。 陈燕西半咬着金何坤耳朵,也许是含着。牙齿时不时从耳垂上掠过,很刺激。 “mayifeelsaidhe(让我感受你好吗)” “I'llsquealsaidshe(我会尖叫的)” 金何坤浑身血液奔腾,下意识抓紧沙发。他闷哼一声,觉着火气在往腹部钻。 陈燕西却没停,他半眯眼,神色有些迷离。大抵是真喝太多,嗓子压得格外性感。 “mayitouchsaidhe(我可以触碰你吗)” “howmuchsaidshe(什么程度)” “alotsaidhe(很深)” 他在念到“alot”时,甚至伸舌往金何坤的耳朵里钻。只一瞬,坤爷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从没料想陈燕西勾人时,竟有如此功力。完全裹挟着男人荷尔蒙。 酒光线迷乱,金何坤偏了偏头,去看陈燕西的眼睛。那里的含义可不是“你想上我吗”,而是赤|裸|裸的“我们做。” 陈燕西继续往下念,他听着金何坤逐渐粗重的呼吸声,更带劲儿。 “tiptopsaidhe(太棒了)” “don'tstopsaidshe(不要停)” “ohnosaidhe(忍不住了)” “goslowsaidshe(慢一点)” 诗歌接近尾声,金何坤差点稳不住。他蓦地站起来,捏着陈燕西下巴。而燕哥没拒绝,继续将剩下两句念完。 “you'redivine!saidhe(你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 “youareMinesaidshe(你是我的)” 金何坤忍无可忍,手背青筋直跳。 “你到底要干什么。” 陈燕西却握住他手腕,弯着眼睛,“那你跟我走,行不行。” “我带你去个地方。” 坤爷心脏直跳,以为今夜发展是冲着成人场去的。甚至还小小地期待了一会儿。 结果陈燕西带着金何坤,打车去了大慈寺。 金何坤站在佛门圣地前,瞬间清心寡欲,什么想法都没了。 “你是不是喝酒把脑子喝没了。” “知道这是哪儿吗,啊。” 陈燕西大剌剌往阶梯上坐下,拍拍身边空位,叫金何坤来。 “我就想跟你说说话,已经好久没跟你安静地聊会儿天。” “你依我,行不行。” 金何坤盯着他湿漉漉的眼睛,霎时缴械投降。埋头走过去,老实坐下。 “你说。” “敞开说,往天亮地说。” 陈燕西就开始讲,“小时候搬家,其实后来往大院里寄过信。我那时很想找你,但不幸运,没找到。后来上初中、高中,是有些人追我。我也没真的王宝钏,交往过一些男朋友。” “说实话,现在想来,都比不上你。没你帅,也没你好。” “我学潜水,是因为走近当年的阴影里。我把它作为事业,却是真的热爱大海。我以前以为那就是我的生命,没想到如今有你,你在天秤另一端,很沉。说得是不是有些矫情了?” “不管,几十年来难得矫情一次,你就忍一忍。” “我以为那些过往,我不会对任何人讲起。因为我倔强、抵触,又自由。很少有人走近,别人看我这么疯,早就一拍屁股闪人了。哪儿像你,居然傻逼地跟着我,甚至还在远地等待。” “我就想,不容易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金何坤,所以我要珍惜你。” 陈燕西那晚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金何坤沉默听着。他将自己与坤哥错过的那些年,一件一件地摆出来,摊开给他看。 陈燕西几乎是和盘托出,甚至将自己的脆弱与恐惧暴露。然后他攀着金何坤肩膀,瞧远处高楼幢幢,霓虹绚烂。 “我规划的未来生活,或许可以没有海洋。但一定有你。” “我做不来承诺,你记住就行了。” 陈燕西自始至终没有提及戒指的事,他就这么轴。分明是吐露半分,便可让对方感动到不行的事,他偏偏不说。 讲出来的感动,显得很刻意。廉价了。 成年人之间,愿意将自己倾盘倒出,不参杂任何卖惨地讲述一遍,就已经是爱了。陈燕西愿意告诉金何坤,“我曾这样过活”、“我曾这般经历”、“我以前是这样的人,现在是,以后也许还是”。这样的表达,早就比单单一字“爱”更深沉。 陈燕西只有在发觉自己爱上金何坤时,才有力量用平淡口吻去谈论苦楚。显得不值一提,若无其事。 他可以去直视过往了。 那晚最后,金何坤平静地询问陈燕西,“讲完了?” 陈燕西:“嗯。” 金何坤:“那我听清了,也记住了。还有吗。” 陈燕西:“没了。” 两人对视几秒,金何坤忽然张开怀抱,“来,坤哥抱你。” “别难过了,人要向前看。” “以后好好过。” 陈燕西错愕,酒醒几分。深藏的暗涌在心底盘旋,嘴角想要下撇,又欲上扬。 他大笑着抱住金何坤,忍不住骂了句脏。 “你他妈......” “完了,我这辈子真的完了。” 像个男人一样。 ...... 一周后。 趁着金何坤出差,陈燕西拿了钥匙,贼兮兮地带着搬家工人奔往坤哥家里。他始终认为住着租来的房子不是事儿,他家那么大,没理由空着。 搬家师傅在客厅忙活,陈燕西就奔向卧室。他前脚进去,一抬头,怔在原地。 陈燕西猛地关上门,傻了似的。几分钟后,他再次轻轻地开门,蹑手蹑脚走进去。 金何坤的卧室很大,也很“空”。不是平常的那种空,而是只有一张书桌,一张大床,连衣柜都没有。 四周墙壁全部裸|露,上面挂满了陈燕西的照片。每一张都不一样。 最为醒目的是,金何坤床头正上方,是当初参展那张《人间降落》。陈燕西似人鱼,潜向大海。 几乎是立刻,他又奔进客厅,咋咋呼呼地阻止道:“不搬了不搬了!走走走!跟我去我家!” 师傅们:“?” 陈燕西大手一挥:“我要搬过来!” 金何坤接到陈燕西电话时,刚从会议室出来。他拉松脖子上的领带,透气。 “什么事。” 陈燕西:“金何坤,我爱你。” 坤爷皱眉,移开手机看一眼,是陈燕西。 “宝贝儿,说爱不能太直白。换个方式听听。” 陈燕西当即深情道:“知道我想怎么对你表白吗?喜欢你?爱你?不,都不是。” “我想邀请你余生同我上床,与我做|爱。尽全力要我,尽全力操|我,至死方休。行不行。” 坤爷受不了他突如其来的文艺腔,装作很嫌弃。 “还是通俗点好。” 陈燕西从善如流:“我他妈嗷嗷爱你!” 金何坤笑得直不起腰,站在走廊上,靠着墙。他想象着陈燕西的模样,窝心。 “傻了唧的,这样的男人不能要,再您妈的见。” 陈燕西呔一声,“你敢!老子等你回来,要你精|尽人亡!” 刚隔几秒,燕哥又叫嚷起来,“我操,我操,我操!” “金何坤你居然有这种东西!” 陈燕西在收拾衣柜,“不小心”看到坤哥内裤。同一纯色同一款式,内裤边上全部整整齐齐地写着“陈燕西”三个字。 金何坤脸不红心不跳,“哦那个啊,我当时定做的。” “怎么了。” 陈燕西表现地有些纠结,故作惆怅地叹口气,“那我岂不是要抱着你的内裤睡一晚。” “让它搁在那儿,感受你。感受我......” 金何坤稍微弯腰,背对摄像头扯了扯裤子。 “......” 求求你,不要发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