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呼吸声近乎耳闻。 楚舟微微弯起眼, 眼神专注地望着酒吞，有风透过门缝吹了进来，长发便被拂起, 随着他的动作, 轻轻蹭到了酒吞的面容上。 ——有点痒。 轻微的触感似乎顺着面颊滑到了心里，而从未与人如此接近过, 连听到近在耳边的呼吸声都觉得不自在, 酒吞僵硬了身躯, 一动不动地站着, 只用余光看见楚舟的动作。 酒吞的耳根似乎愈发红了。 楚舟发现了这点, 更为稀奇地靠近了些，他倒是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装扮，只站的极近，微微仰头，越过对方看似冷酷的面容，去看那透着一抹羞涩的红晕，两人呼吸交叠，楚舟心中霎时一动。 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 自这个世界, 一看到酒吞, 楚舟总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像是看到茨木, 看到姑获，看到他曾在召唤世界碰到的所有人，亦或者是神, 总有熟悉的感觉萦绕着他，以至于他下意识地就很放松了，没有任何危机意识，甚至会想着去逗弄这个妖界的王者，而从未有任何担忧。 与楚舟相同的，酒吞也是同样的感觉，甚至是更为强烈的，又毫不知情完全茫然地感受到了来自于这个陌生“女子”身上的吸引力。 因为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他对人类的接近是很抗拒的，甚至有些厌恶，但遇到这个人，他却会莫名其妙地想要接近，一见之下，有种本该关系十分亲近的错觉。 所以酒吞没有一见面就让楚舟离开，所以他破天荒地留下了对方这个人类在这里，所以他甚至能在这个时候忍受对方的接近—— 酒吞紧绷着身子，眼眸微垂，没有看向楚舟，但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瞄向楚舟的方向，然后略略睁大了眼，瞳孔微缩，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来。 那个自然地站在他身前的“女子”，缓缓地靠了过来，近到似乎都能看清对方脸上的细微的绒毛。 对方的手也抬起，慢慢凑了过来。 难道是想攻击他？ 酒吞迟钝地这样想到，但以往灵活的身手此刻却突然没了以往的敏捷，他甚至没有一点想防备的意识，若被其它妖怪看到，肯定要惊呼这是否是他们所知道的酒吞了。 但现在，酒吞也只是伫立在原地，身体像是凝固般，没有做出任何举动，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纤细的手靠近了自己的脸。 也许是脑海中有莫名的声音告诉他，这个人对他没有敌意。 然而那只承载着酒吞所有心神的手，就这样从他的眼前划过，然后倏地落在了他的耳后。 冰凉的触感一瞬间袭来，酒吞下意识地颤了一下，身子越发僵硬，心却猛然剧烈跳动了起来。 冰冰凉凉的却有些柔软的手指放在他的耳垂之上，他的耳根本就有些莫名其妙的热，这会儿更是一下子沸腾起来，所有的心神都被那片小小的触感吸引过去，不由得紧张起来。 楚舟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两下。 酒吞喉咙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然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于莫名升腾起来的奇妙气氛中，去寻找面前之人的眼。 楚舟的面容仍是淡淡的，眼中有些微的好奇，眼神也一错不错地落在酒吞的面容上。 在看到酒吞的脸上快速而悄无声息的染上了浅浅的红时，他愣了一下，微抬起眼，便正对上了酒吞的眼神。 那样纯情的，却蕴含着不自知的热烈的眼神。 楚舟猛地顿住。 手也无意识地滑落下来。 却碰上了什么阻碍。 ——酒吞盯着楚舟的眼，手却准确地握住了楚舟的手，他被那触感惊了一下，却莫名的没有放开，脸上稍热，手却握的更紧。 酒吞有些困惑于他自己心中这突如其来的火焰，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愿意亲近一个人，一个人类，甚至只是初次见面的人类。 但他很快就将这些抛在了脑后，也来不及思考，他的身体就比他的思想更快，驱使着他动作起来。 酒吞微弯下身，他的身形高大，对比起来，楚舟本来不算瘦弱的身躯简直能称得上娇小了。而且此刻楚舟还穿着女子的衣裙，乍然看去，这副情景还颇有些赏心悦目。 两人的面容这会儿离得更近。 四目相对，鼻息浅浅地喷洒在对方脸上，呼吸交融，有氤氲的气氛自这片空间中升腾起来。 酒吞生着一张极富魅力的脸，离得近了，就更显示出那张脸上每一点吸引人的地方来。 楚舟也自然被吸引，他看着看着，似乎也有些理解了那些女孩为何不愿离去。毕竟这样的一张脸，这样吸引人的气质，一旦看见，就很难将其忘记。 楚舟睁着眼，稍微恍惚了一瞬，更凑近了点，两人的唇瓣似乎就只差那么薄薄的一层，马上就要碰触到了。 隐约间连温暖的触感似乎都能体验到。 但下一刻，两人却蓦地分开了。确切的说，是酒吞将楚舟稍稍推开了些，自己也后退了一大步，撇开头去，眸中跳动着紧张的色彩。 “？”楚舟怔了一下，还没有从刚才的气氛中回过神来，过了几秒，才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酒吞的脸。 酒吞的脸已经很红了，耳根更是彻底红透，他的眼中似乎也悦动着一层浅浅的红，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楚舟，又猛地移开，呼了口气，说道：“你先留在这里。” 他似乎是想保持自己冷酷的样子的，但红透的脸，带点颤音的话语，不敢看过来的眼神，无一例外都在诉说着他的害羞。 不过酒吞大概是觉得自己完美保持了人设，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他留下一个自以为充满威慑力的眼神，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这里。 ——如果不是在与楚舟一对视就立马移开的话，这眼神可能真的还有点威胁。 楚舟呆滞地看着酒吞离开，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太过纯情羞涩然后逃跑了？ 楚舟胡乱猜测了一会，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便也没有追出去，只仔细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等着酒吞回来。 而在楚舟参观自己未来的住处的时候，酒吞也果然如他所想红着脸走到了外头。 “果然不能太过接近人类女子。”此时还不知道楚舟真实性别的酒吞，暗搓搓的这样想到。 外面的风吹着，很快就将酒吞脸上的红晕吹散了，只留下一点残留的印记，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酒吞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何会有那样的表现，——就准备往回走。 然后碰到了一直在外面徘徊的，将楚舟送来的那个妖怪。 妖怪一看到酒吞，先有些惊讶，但还是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谄笑道：“大人，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酒吞斜斜地看了他一眼，端着架子，没有说话。 妖怪也不以为杵，他早就习惯了大人这样冷酷的外表，也知道大人实际上没有外界传言的那样凶残，所以就俯了俯身子，又按捺不住好奇地小声问道：“大人，那个人类呢？您没有喝她的血吗？” 酒吞皱了下眉，暗暗地瞪了他一眼，但妖怪没看出来，仍好奇地望着他，他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有。” 妖怪愣了一下，以为酒吞仍像以往一样不愿意看到人类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酒吞会将人类留下，但现在他揣测了一会，就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大人……要将她带回原来的地方吗？” 酒吞停下了脚步。 按理说，对刚才做下“不要接近那个人类女子”决定的酒吞来说，将她送走是很自然的决定，但他却从心中涌现出一种突如其来的莫名的不爽，于是冷下了脸，道：“不用。” 妖怪被吓了一跳，因为伴随着酒吞的冷脸而来的，还有他那周身更为冰冷的气势，于是妖怪猛地弯下了腰，只坠在了酒吞身后，唯唯诺诺地点头道：“是，大人。” 妖怪心里却在疑惑着，总觉得这次抓来的人类，会发生了不得的事情呢…… 酒吞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大殿。 这明明是他自己的住处，而且他开口留下的，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类女子而已，但他的心中总泛着点隐隐的紧张。 而这点莫名的紧张，在看到房间里那个长发长裙的身影时到了顶点。 “大人。” 楚舟看到酒吞的身影，微笑着上前走了过来。 他这次不用再找酒吞的愿望，以此来将其收服成自己的式神了，所以总觉得轻松了许多，连说话做事都自由了许多。 反正只要能与酒吞待在一起就好了，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甚至于看着这样纯情的酒吞，楚舟的心中有些恶劣的逗弄趣味。 楚舟靠近时，酒吞的身体又不由自主地有些僵硬了。他快走了几步，与楚舟拉开了些距离，才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楚舟看着他无辜的道：“是大人让我留在这里的啊。” 酒吞皱眉说道：“这是我的房间。” 他抬头示意楚舟去看周围，道：“你随意挑选一处。” 这是个十分宽阔的大殿，因为只住着酒吞一人，自然有许多空的房间，而酒吞的意思，就是让楚舟在这里住下，不过不能住在他的房间。 “……”楚舟沉默了一瞬，见酒吞冷着脸，也不看自己，顿了顿，问道：“我不能留在大人身边吗？” 当然，问是这么问，他倒也没有一定要和酒吞住在一个房间的意思。 但酒吞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他一眼，冰冷的气息席卷而来，与这气势不符的，却是憋了好一会，才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句子，“男……男女授受不亲。” 楚舟：“……” 楚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当然，在他余光瞄见自己的衣着时，他才想起了自己女子的身份。但不管怎么说，这种话从酒吞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种微妙的惊悚感，他复杂地盯着酒吞，喃喃道，“大人……” 酒吞只是大概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见楚舟见鬼一样地盯着自己，他以为自己哪里用的不对，忍不住暗自皱了下眉。 楚舟这时也不再为难酒吞了，便随意指了一处，道：“那就那里。” “不行。” 酒吞顺着楚舟手指的方向看去，顿了顿，却是淡淡地拒绝了。 “？”楚舟怔了一下，“大人？” 楚舟指的地方是在靠近里面一点的位置，与酒吞的房间隔着好几个空余的房子，不过也算不上很远，看起来倒也合适。 当然，这是在楚舟眼中很合适。 在酒吞看来，就觉得那里实在太过靠后了，而且，离他的房间实在是有些远了，这个人是要留下来做他的…… 酒吞犹豫了一下，才想到自己也不知道留楚舟是为了什么，他顿了顿，觉得可能是他的储备口粮…… 总之，作为一个口粮，是不能离主人这么远的。 酒吞在心中思索了一番，不经意地指着另一处道：“你就暂且住在这里。” 不知道酒吞脑海中都思考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酒吞眼中竟是口粮的身份，楚舟看着酒吞指的位置，诡异地顿了一下。 那里……不正是酒吞的隔壁吗…… 楚舟悄悄看了一眼酒吞，道：“大人？” 酒吞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淡淡地点了点头，十分高冷地回了个，“嗯，”就大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楚舟望着他的背影，耸了耸肩，也就回了酒吞的隔壁。 总之，楚舟就暂时这么住下来了。 成为酒吞第一个接受的人类，自然，也引起了相当多的好奇。 大殿里是只有酒吞一人的，楚舟每天除了调戏调戏酒吞，便是在周围溜达几圈。 他毕竟曾经也来过妖界，现在的妖界与千年后却有很多差异，他颇有些好奇，便四处转着，参观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妖界。 在大殿时，这座山上的妖怪都摄于酒吞的威势，不敢靠近，当楚舟出来后，就有许多或好奇或惊讶的妖怪前来暗搓搓地围观了。 相比于千年后那样凶残地乃至自相残杀的妖怪，现在的妖怪显得极为和平，周身没有什么戾气，对人类也没有特别大的敌意，只好奇地围观着楚舟。 不过他们的长相就不那么和善了，总于人类有很大差别，甚至有的可以说是很可怖了。 也有的妖怪，不像其它妖怪那么安静，他们是十分崇拜酒吞的，听说大人最近特别宠爱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就颇有些嫉妒，对楚舟也有点敌意，对着楚舟横眉竖眼的，甚至将自己的原型展现出来，期待能将楚舟吓到。 楚舟自然是不会害怕这些的，他毕竟不是真正的普通人类，也曾经在妖界待过一段时间，自然不会被吓到，甚至觉得他们有些蠢萌了。 他对于这群妖怪的单纯心思很是无奈，但由于他们没有什么太大恶意，手段也是十分地简单，他也就任他们去了，甚至觉得这是生活中的一剂调味。 酒吞本来是不管这些事情的，但不知为何也对此有了些耳闻，他本来是想替楚舟惩戒一下这群妖怪的，但楚舟因为没有受到伤害，甚至有了娱乐，就劝解了酒吞。 酒吞最终也就没有做什么。 倒是那些妖怪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些事，对楚舟的态度莫名好了许多，也不怎么再来欺负他了。 楚舟倒是因为少了些娱乐，还颇有些郁闷。 楚舟一直是女子的装扮。 若说刚来时是情况所致，后来就是没有机会解释了，他一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来告诉酒吞他是个男人，不过再到后面，他甚至都有些沉迷于这样的状态了。 或者说，他很期待等酒吞发现他真实性别的那天。 这天，楚舟仍如同往常一样，在日常调戏酒吞后，去山周围透气。 他一边想着酒吞最近的反应越来越平淡了，一边慢悠悠地走着，片刻后，却发现自己走到了一片挺眼熟的地方。 还没等楚舟想起觉得眼熟的原因，一声清脆的呼唤想起，他循着声音回头，才猛然想起了这是何处。 “你怎么会在这里？” 几个少女正站在一起，为首的，正是那个李姓的少女。 而看到她们，楚舟才想起了，这里正是他刚来时停留过的地方。 只是…… 楚舟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还没有回去？” 他在见到酒吞没多久就询问了关于这群少女的事情，得知酒吞对这些人根本没有什么印象，也没有任何说要留下她们的命令。也就是说，她们可以自由地离开。 为了防止少女们不知道，或者有妖怪私自做些什么，楚舟还特意让酒吞派了妖怪过来，告诉这些女孩可以离开…… 可是怎么，这些天过去了，她们还在这里？ 这时候那群少女都走过来了，她们站在楚舟的面前，不住地打量着他，眼中情绪难辨，而李姓少女的眼中情绪更为复杂。 楚舟被这眼神看的奇怪，愣了愣，问道：“……怎么了？” 李姓少女幽幽地道：“听说你被大人留下了……” “……”听到少女的问话，楚舟顿了一下，终于想明白了她们如此表现的原因，他有些无语，但表面上来看他确实是留在酒吞身边了，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大人他……”有人小声问道，“是不是还是那样俊美？” 楚舟：“……” 他郁闷了一瞬，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艰难道：“是……” “大人是不是对你很好？”有人犹豫许久，还是问道。 “……”楚舟有些不理解她们的想法，想了想，说道，“是……。” 那个少女便有些垂头丧气。 楚舟又问道：“你们怎么还没有回去？” 有几个微微垂下了头，但还有人一眨不眨地望着楚舟，问道：“那……大人还会需要人类吗？” 楚舟怔了一下，才恍然明白了这些人仍留在这里的原因。 原来不过是仍希望有机会留在酒吞身边。 楚舟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不会了，他并不需要人类。” 问话的少女睁大了眼，眼中却已有了晶莹的泪水，她默默地垂下了头去。有人仍倔强地抬着头，看着楚舟，“真的吗？”她是怀疑楚舟骗她们。 楚舟也不会跟几个小女孩生气，他轻轻点头道：“真的。” 他有些困惑地问道：“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想留在酒……大人的身边呢？” 这也是楚舟一直疑惑的问题，明明不过见了一面而已，她们就不顾一切地想留下来，酒吞的魅力这么大的吗？ 少女们没人说话。 半晌，才终于是那个李姓的少女轻声说道：“我从未见过大人这样强大的人。” 那样散发着强烈气势的王者，令她一见之下，就想不顾一切地追随。 楚舟顿了顿，没有再说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楚舟便准备离开了。 见那些女孩仍站在原地，或嫉妒或羡慕或期待地望着自己，楚舟停了下脚步，没忍住，回头对她们说道：“在你们想追随大人的时候，不要忘了，还有人在等你们。” 楚舟又看向了最前端的少女，轻声道：“李大婶她肯定很想见到你。” 楚舟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少女们怔怔的，呆愣了片刻，才像是摆脱了某种什么东西般，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眼中含着泪，道了一声“谢谢。” 李姓少女怔怔望着楚舟的背影，待那个比一般女子高大一点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她才猛然回神，咬了咬唇，去看她的同伴。 而她的同伴此刻，也都已经泣不成声，准备离开了。 也许她们仍心怀不甘，仍含着对大人的向往，但现在，她们都接收了现实，准备离开这里，回到消失已久的人界去了。 她最终也收回了视线，跟着她们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楚舟离开这里后，不知怎么突然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情，又慢悠悠地回到了酒吞所在的大殿。 出乎意料的，酒吞这个时候竟然难得待在殿里，在楚舟回去路过庭院时，叫住了他。 楚舟下意识地转头，就看见了一地花瓣中的酒吞，整个人散发出刀剑般冰冷的气势，与花瓣的柔美格格不入，看久了，却莫名地有种奇异的和谐。 他疑惑道：“大人？” 酒吞经过这些天的时间，与楚舟对视时已不会再落荒而逃了，此刻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楚舟，过了片刻，才问道：“也有人在等你吗？” “啊？”楚舟愣了一下，为这莫名的话语感到奇怪，但他察觉到了酒吞似乎不怎么开心的样子，顿了顿，便朝着酒吞的方向走过去，一边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两人很快就站在一起了。 离的很近。 现在酒吞已经不会因为这样的距离而面红耳赤了，但他依然有些不自在，不过没有表现出来，只将其藏在伪装出来的冷酷外表里，侧低下头，望着楚舟宁静的面容，犹豫了下，说道：“我刚才听见了你说的话。” 酒吞有时候会跟在楚舟身后，也不做什么，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做事。 刚才也是，他远远的缀在楚舟身后，本来只是同以前一样下意识地看着对方的，却突然听见了对方所说的话。 ——“不要忘了，还有人在等你们。” 酒吞也是这个时候突然想起，对方也是被他的手下从人界中带过来的，那么，是不是人界也有人在等她。 是不是她也会想离开？ 楚舟在这一会也想通了酒吞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他没有迟疑太久，就微微抬头，直直地看着酒吞，轻声道：“没有。” “那里没有人在等我。” “我只会留在你的身边。” “！” 酒吞的脸迅速烧红了起来，他有些难得地睁大了眼，看着楚舟，“你……你……” 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眼中却十分快速地漾开了愉悦的波纹，眼角眉梢都爬上了不易察觉的喜悦，连一头红发，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心情，变得更加热烈了些。 楚舟看他这幅样子，眼睛也弯了起来，他想了想，凑过去，轻声道：“大人。” 酒吞茫茫然地低头，正对上楚舟温和的眼眸，一时愣住，下意识地口中问道：“什么事？” 回应他的，是一声短暂的“啾”。 楚舟笑眯眯地离开，眼中颇有些恶劣的开心。 而他的身后，是酒吞彻底凝固住的身形。 自那天后，酒吞看到楚舟，总是莫名其妙地脸红，差点端不住自己冷酷的架子，像是由一条凶猛的狼，变成了一只蠢萌粘人的狼狗。 比如，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楚舟的周围。 虽然板着脸，但红红的耳根，以及不由自主瞄向楚舟的眼神总是出卖了他。 这一次日常被发现后，酒吞假装十分自然地走在了楚舟身边，楚舟看了他一眼，没有拆穿他，两人一同顺着路走着。 这些天将山上逛了一个遍之后，楚舟无聊之下，就开始去外面的地方溜达了。反正有酒吞在他周围，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山下的东边，出没的妖怪比较多，其中也有很多楚舟没见过的妖怪。他十分好奇地四处看着。 在楚舟打量周围妖怪的同时，也有许多妖怪在打量他。确切的说，是在打量他与他身边的酒吞。 楚舟是人类，出现在妖界，出现在一群妖怪中间已经很是匪夷所思了，而且他还一副淡定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好奇不已。 而酒吞，他本来就是家喻户晓的大妖怪，整个妖界没有不知道他的，现在竟然能看到酒吞出现在这里，也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当然，最不可思议的，还是他们两个竟然走在一起。不仅相安无事，甚至还有说有笑！ 这简直可以被称为妖界最不可思议事件了。 于是有经过的妖怪窃窃私语。 “我我我……我没看错，那是那位大人？” “话说那个是人类，为什么一个人类的女子会出现在这里，她难道不怕妖怪吗？” “应该是人类没错，我曾经见过人类呢。” “哇我记得，不是说酒吞大人最不喜欢人类了吗……” 说是窃窃私语，可他们的声音确实大了一点，酒吞一心放在楚舟身上，没有在意这些妖怪的话，楚舟却听到了，他忽略了那些对他一个人类“女子”出现在妖界的讨论，转过头去问酒吞，“你真的很讨厌人类吗？” 他记得刚来的时候就有听过类似的传言了。 酒吞诡异地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楚舟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你跟人类发生过什么冲突吗？你……没打过人类？” 不然以酒吞的性格而言，他想不到对方为什么会这么不喜人类。 酒吞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楚舟疑惑地侧头去看他，问道：“怎么，不方便说吗？” 有点可惜，他还是挺好奇的。 酒吞默默地瞅他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等经过那群妖怪了，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了，酒吞才做了准备，缓缓地说了起来。 原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酒吞实力还没有这么强，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妖怪而已，怀着一腔冲劲，他踏上了去人界探险的旅程。 那时人界的人类还不像现在这样，他们有许多厉害的能人异士，还有盛行的阴阳师。 酒吞虽初出茅庐，但天赋极好，也是在人界混的风生水起，但他毕竟是妖怪，对人类来说是为异类，他们便想着解决他。 本来以酒吞的实力，与众多阴阳师相比也不会轻易败下阵来，但他低估了人类的心思，在战前得到了一坛美酒。 酒吞本来是嗜酒的，而那天他得到的酒又极其香醇，便也就放松了戒备，却没想到就是那时，人类攻了过来。 那些人趁他不备，砍下了他的头颅…… 楚舟听到这里，怔住了，他抬头去看酒吞，又下意识地去看对方的脖颈，那里光洁完好，没有一丝痕迹，他松了口气。 酒吞见状，笑了一下，道：“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伤痕了，我可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活下来的。” 酒吞没有细说，但楚舟也能想象得到，要在头颅被砍下后不死，又到拥有如此强横的实力，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或者说，他根本想象不出来。 两人停下了脚步，楚舟转身面对着酒吞，伸手去摸向酒吞的脖颈。 光滑的，有着淡淡的温度。 酒吞被楚舟手指摸-的有些痒，楚舟的手十分轻柔，搔在喉结处，令他的嗓子里也莫名多了些痒意。 他下意识地做出了吞咽的动作。 楚舟抬头望向酒吞。 他撤回了手指，然后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用唇瓣贴住了那块肌肤，半晌，轻轻地伸出了舌-尖。 酒吞加速了吞咽的动作。 终于，他僵硬着握住了楚舟的手臂，固定着他的头，十分生疏地凑了过去。 两片唇瓣静静地贴在一起。 酒吞的呼吸声愈发粗重，他的耳根快要和他的发丝一样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舟，却在楚舟看过来的时候猛地撇开视线，身子僵硬地固定在原地，动也不动。 半晌，还是楚舟轻轻压下了他的脖子，轻柔地亲了亲他，然后后退。 而这时，酒吞已经彻底变成一块雕像了。 待过了许久以后，酒吞才终于回过了神，清醒了过来，他一下一下地扭过头，看到十分自在的楚舟时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脸又倏地爆红。 完全没有之前的冷酷气势了。 酒吞红着脸蹭到了楚舟身边，想说些什么，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只安静地站在楚舟身边。 楚舟想到刚才酒吞都告诉了他自己不喜人类的原因，现在又这副模样，如果自己不坦白的话，总觉得很过意不去。 而且现在周围没有人，也是个绝佳的时机。 这么想着的楚舟，抬眸看着酒吞，郑重地说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酒吞被他难得严肃的面容惊到，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紧张了，问道：“什么？” 楚舟决定一步步来，他说道：“抱歉，我有一件事骗了你。” 酒吞瞳孔一缩，紧紧盯着楚舟，问道：“什么事？” 楚舟道：“是关于我自己的一件事。”他继续道，“我不确定你能不能——” 楚舟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楚舟倏地住了口，他不想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穿了女装这件事，于是就去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而酒吞被楚舟的话弄的万分紧张了，他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在马上要知道的时候却被打断，这令他十分暴躁，直接就想将来人送离这里。 “等等，等一下……” 楚舟拽住了正要动作的酒吞，表情还有些怔愣，他看着来人，觉得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一头银白色的短发，面容俊美且稚嫩，身形也很小，身后一双白色的翅膀。 赫然是他曾经见过的大天狗。 当然，现在的大天狗，还只不过是个少年模样，妖力也十分低微，年轻而弱小。 但不论怎么说，能在这里见到大天狗，这实在是太出乎楚舟的意料了，他从未想过会在一个召唤世界见到另一个召唤世界里的式神…… 不管楚舟怎么惊讶，现在的大天狗自然是还不认识楚舟的，但被这样一个陌生人看着，他却竟然没有任何不适，甚至有一丝隐秘的开心。 年幼的大天狗震惊于自己的心思，难以置信地看着楚舟，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会什么特殊能力了。 酒吞敏锐地发现了这两人之间有某种他不知道的联系，因为刚才被打断的解释，此刻他更是有种莫名的烦躁了。 他看着那个稚嫩的妖怪，甚至产生了某些莫名的敌意来。 不过是个才出生不久的妖怪，怎么会吸引到她的视线。 明明……他还在这里。 楚舟察觉到了空气中传来的，一种莫名的，自身边产生的低气压，他回头看了一眼，便看到了酒吞可以说是阴沉的面容，他愣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楚舟伸出手，握住了酒吞的手，用力捏了捏，示意他等一下。 酒吞因为收到了他的反馈，也就暂时收回了自己的气势，冷着脸等待着。 楚舟看向那个因酒吞的威压而看起来很痛苦的大天狗，心中愧疚了一瞬，伸手摸了摸对方因为压力而汗湿的头发，在大天狗抬头看过来时，微笑着说了一句“加油，”便和酒吞一起离开了这里。 反正，以后会见到的不是吗？ 这时的他们还是陌生人而已。 大天狗沉浸在楚舟刚才的笑容里，待他们离开了，他才犹豫着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刚才被摸过的发顶，又在原地呆愣了片刻。 总觉得是个怪人呢。 大天狗这样想到。 但是……很喜欢。 他从未想到，会对一个陌生人念念不忘。 只是那个人的身边，已经有了那个强大的妖怪…… 另一边，不知道这匆匆一面对大天狗造成的影响，楚舟跟酒吞直接回了山上。 待走到大殿里了，酒吞这才期待地望着楚舟，问道：“现在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你刚才要说的……是什么？” “……”楚舟停顿了一下，经过刚才一打岔，他现在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 是直接告诉酒吞他是个男人，还是委婉点，慢慢透露？ 酒吞还在催促着他，“是什么？” 他似乎有什么不好的猜测，十分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楚舟还没思考出最后的方法，又被酒吞这样问着，一时激动，又委婉又直接地问道：“要一起洗澡吗？” “啊？”酒吞愣住了，半晌才理解了楚舟话中的意思，脸蹭的红透了，后退了一步，满脸红晕地看着楚舟，“你你你……” 楚舟被逼出这么一句话，突然觉得自己很是机智，他于是又真诚地问了一遍，“要一起吗？” 酒吞已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他的眼神下意识地扫了扫楚舟，然后又意识到什么般转过头去，面容努力板起来，坚持道：“不行。” 楚舟循循善诱道：“可是我要说的事情跟这个有关，等那个时候你就会知道的。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酒吞觉得这个样子的楚舟有点奇怪，但他又是真的很想知道楚舟要说的话是什么，更何况…… 酒吞吞吞吐吐道：“可是……”他是男人…… 楚舟说道：“没有可是。” 不管酒吞如何拒绝，晚点的时候，他还是出现在了浴室外边。 楚舟已经在里面了，酒吞红着脸，犹豫了很久，还是轻轻推开了门。 推开门是一道屏风，将里面挡的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见，酒吞稍稍松了口气，关上了门。 浴池里早已放满了热水，水汽蒸腾，整个浴室都充斥着白色的水雾，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酒吞只听到了水声，那声音在这样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得大，就像是在他的耳边。 他的心中一下子紧张起来，心如擂鼓，平素里伪装出来的冷酷早已不见，现在的他，青涩地难以置信。 酒吞挪着脚步，绕过了屏风，眼神不受控制地向池子中心滑去，然后定定地落在那里。 缭绕的水雾中，有道朦胧的身影。 楚舟正背对着他站在水里。 皮肤格外的白，光洁得一丝痕迹都没有，瘦，却不像他想象中那样纤弱，弧度看起来颇为完美，白腻得几乎发光。 黑色的发丝垂下来，有几缕贴在后背上，被水氤湿，顺着肌肤滑下来，发梢垂入水中，贴着弧度落下。背部的骨骼形状十分优美，浅浅的腰窝更添了些魅力。 酒吞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他呆立在原地，只觉口干舌燥，一步都不能挪动。 “你来了。” 在这样的时刻，连楚舟一向细弱的嗓音都沙哑了些，与以往完全不同了，更有种独特的吸引力。 酒吞喉结滚动了几下，眼神仍贴在楚舟的背影上，低沉沙哑地吐出一个音来，“嗯。” 楚舟边将散落在耳边的发丝梳理到耳后，一边转了过来。 水汽将他的脸颊蒸的有些发红，唇瓣也红润，有着水光，那双黑如古谭的眼眸，此时终于有了动静，在水雾中有种令人心醉的温柔。 楚舟微微笑了一下。 酒吞便觉所有的意识都要远去了。 他下意识地靠近，一步步跨进了水中，一步一步的，接近了楚舟。 他已经要将之前的忐忑疑惑全都忘掉了。 这一刻，没有什么比楚舟更重要。 酒吞意识朦胧地这样想着，由楚舟那张灿若春花的面容下意识地向下看去，缓缓地，最终定在了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