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抱歉
“不一样？”那人愣了愣, 还没有明白楚舟的意思，重复了一遍，才皱起眉冷冷地问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 没等楚舟说话, 那群人中倒有人直接就开口了，问道, “你从来没出过门, 怎么可能见过鬼鸟, 别是听人说了两句, 就以为自己真的见过鬼鸟了。 ” 话音落下, 便传来哄堂大笑的声音，一众人嘻嘻哈哈地看着楚舟的方向，不屑地嘲笑着。 “呼——” 突然之间，密林里刮起了一阵呼啸的风声，连绵的树梢如同海洋，波浪翻涌，此起彼伏。 他们的笑声在这充斥着整个天地的风声中近乎于无，终于, 渐渐地沉默了下去。 楚舟见身边的姑获温柔地看着自己, 便笑了笑, 也不在意那些人的嘲讽, 只说道：“鬼鸟既不青面獠牙，也没有四条腿，他的原形只是只普通的鸟儿罢了。而且, 他平时出现时都是人形，并不会像你说的那样身子有一间房那么大……” 他说着，看了一眼姑获，这些都是姑获平日里告诉他的。 姑获注意到他的视线，温柔地笑了一笑。 他便又转过头，直直地看向一众阴阳师中独立着的人，问道：“那么……你真的见过鬼鸟吗？” 楚舟的语气如此笃定，以至于对方本来可以质疑他所描述的鬼鸟是否真实的，此时却也噤了声，只张了张嘴，有些心虚地沉默了。 其余人见对方的反应，有些错愕，全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毕竟，他们如此配合这人，就是因为对方见过鬼鸟且成功逃脱的经历…… 那人并没有想好用什么借口来面对这些人，只好对着楚舟，半晌才恼羞成怒地说道：“别说了，你们能抓得到鬼鸟再说。” 说到这，他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他们失败的场景，便又扬起了头，有些得意洋洋地道：“你们抓不到鬼鸟，到时候可就别怪我们心狠了。” 这次却是姑获开口了。 他平静地看过去，语气冷淡，道：“想知道鬼鸟的样子吗？” “什么？”那人愣了一下。 楚舟却是隐隐察觉到了姑获的想法，眨了眨眼，颇有些惊讶地看过去。这是准备摊牌了？ 那人却以为姑获是在回应他的挑衅，嘲笑道，“怎么，你们这就确信能抓到鬼鸟了？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进行了一半，便猛地顿住，嘴大张着，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他周围的人也都停止了动作，神情愕然，抬起头看看向姑获的方向。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林中，突兀地亮起了微弱的光。 那光，正来自姑获。 姑获本来是一头深黑色的长发，一身深色衣袍，整个人都显得极为冷峻。 但现在，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浅淡的白光之中了。 白色的光芒越来越亮，很快，就有些刺眼，占据着人的所有视线。 而其中的姑获，身形也渐渐有了变化。 他那头深黑长发开始褪色，或者说，有银亮的颜色覆在其上，将那深沉的黑色彻底遮住，很快，他的长发就变成了白色，与周身的光相呼应，似乎也在发着光。头发的长度本来只到腰间，此时却忽然变长，直直地垂到了脚底，几乎要将整个人都遮盖住。 而那银白色的长发间，突兀地飘散着些许羽毛，雾蒙蒙的蓝色，柔和而又冷漠，小小的，顺着柔顺的长发滑落下去。 姑获的脸上，本来干干净净，或许只是冷漠的眼上，现出了一抹红痕，使得那本就极为冷淡的眼神，此时更是漠然了。 这时，阴阳师中，终于有人理解了姑获刚才所说的话，他战战兢兢，不可置信，却又失声叫道：“……姑……姑获？！” 姑获淡淡地望了过去。 那人便又喊道：“你……你就是鬼鸟？” 姑获仿若觉得很好笑一般，冷冷地笑了一声，道：“是。” 便引起了一阵沸腾。 一众人手忙脚乱，先是四处奔逃，但又有人觉得鬼鸟可能没想象中那么不好对付，便又集结了所有人，正对着姑获，想要一举将他拿下。 楚舟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姑获也并未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以他的实力，这些人确实是拿他毫无办法的。 他便飞了起来。 背后的羽翼张开，铺天盖地，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灰蓝的羽毛。 这些羽毛如同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洒下来，落在人身上时却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阴阳师们心生恐惧，——他们从未见过或是听说过鬼鸟的这种攻击方式，——便不知道这羽毛会有什么作用，因为他们现在是感觉到身体没有一点变化的。 他们瑟瑟地围成一团，直到想用阴阳术时，才发现全身的法力似乎都不见了，一点术法都用不出来。 姑获收了羽翼，漫天大雪便同时停止了。他落下来，站到了楚舟旁边，好像什么都没有做过。 但他确实是做了什么的，那些阴阳师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站在不远处，摄于鬼鸟威名，又担心刚才那场从天而降的羽毛雪，便只敢站在那里远望，却半点不敢离开。 直到姑获终于看了过去，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他们这才怀着希望，与对未知的恐惧，匆匆离开了。 楚舟站在一边围观，等那些阴阳师都离开了，他才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就他所观察到的而言，那些阴阳师似乎是不能使用阴阳术了？ 姑获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不知为何，姑获好像极其喜欢这个动作，——然后轻声回答，“我封印了他们的能力，从此以后，他们就不再是一个阴阳师了。”而且…… 他的眼眸垂下，似有光一闪而过。 楚舟并未发现姑获隐藏起来的这点不对劲，他只是想到他们从现在起就算是彻底脱离楚家了，便有些开心。也不知道族长知道后会怎么对付他们…… 楚舟想了一会，才猛然想到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他扭头看向姑获，问道：“我们以后要住在哪里？” 他出来时完全忘记考虑这些了，只想着先脱离楚家，却根本没来得及计划出来之后的生活。 姑获却是笑了一下，握着他的手，带着他朝密林深处走去。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无星无月，天地间充斥着黑暗。 林子里也万籁俱寂，像是所有生命都静止了，连风吹的声音都听不见。 楚舟紧紧拉着姑获的手，他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只能一步步跟着对方，完全依靠对方的指引前行。 像是走了很久，又仿佛只是走了一会，总之，他们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了。 若不是看到这里，楚舟是决计不会想到深林里会有这样的景象的。 一大片湖泊闪烁着光辉，周围是不知名的草，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而这里光的来源，却是湖泊最中间一颗巨大的树。 树正伸展着枝桠，每一根树枝上，都有着明亮的球体，有些透明，极力散发着光辉，照耀着这片神秘的土地。 楚舟看的呆住了。 直到湖里有鱼儿翻腾，溅出水花的声音，使他清醒过来。他呆呆地转过头，看向姑获，眼中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声音甚至都因此有些沙哑，“这里……是什么地方？” 姑获张开羽翼，抱着他飞往湖中大树的树梢，边说道，“这里，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很久以前，我便是一直在此修炼的。”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所幸他会设立结界，才不会有人闯入这片神秘之地。 说话间，他们便已经落在了树梢上，楚舟看到，这棵树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仅仅是一根树枝，都已经足够他们两人站立了。 他以为姑获所说的曾经，是指他还未出生时，管狐那个时代的曾经，便也没有多想，只是隐隐有点奇怪，那也没有多长时间啊，为什么会说是很久以前…… 但很快，他就不纠结这些了，因为他想到这里还处于森林之中，要是楚家派人来找的话，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楚舟诉说了自己的顾虑。 姑获轻轻笑道：“不，不用担心。”他摸了摸楚舟的头发，留恋于那温软的触感，便一直轻柔地抚摸着，说道，“这里有结界。” 楚舟闻言有些放松，原来是有结界啊…… 这样的话，倒也确实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了。 姑获看出了他的想法，只温和地笑着，心里却在想，不只是结界，就算没有结界的话，也根本不用担心啊…… “……”楚舟打了个哈欠，他并不知道姑获心里的想法，只转过来，泪眼朦胧地问道，“我们晚上要睡哪？”说话间，他伸手抹去了眼里生理性泛起的泪水。 姑获伸手帮他拭去了一点残留的水珠，带着他，走到了大树的最中间。 楚舟正有些不明所以，就见大树树干猛地裂开，张开了一条深邃的通道，斜着向下滑去。他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向姑获，问道：“这是什么？” 姑获拉着他到了通道口，然后一起滑了下去。 楚舟紧紧握着姑获的手臂，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等到扑面而来的风突然停止，脚下似乎也踩到了什么软软的触感，他才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惊讶地张开了嘴，低低惊呼了一声。 他们所在的，应该是在湖泊中间，周围是透明的结界，将水流拦在外面，却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景象。 湖底有各种各样的水草随着水流摇摆着，也有五彩缤纷的鱼儿，慢悠悠地游荡着，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迷迷糊糊地朝结界撞了过来，然后又迷迷糊糊地离开了。 从湖底向上望去，透过透明的不含一丝杂质的湖水，能清楚地看到湖面上方闪亮亮的星星点点的微光，经过了湖水，更显得波光粼粼，耀眼地好像是世间最美的宝石。 而他们所在的，是一个不算太小的湖中屋。 里面摆设齐全，也整整齐齐的，有床，有桌子，看起来倒也什么都不缺，俨然一个普通的小房间。 楚舟看了看，就对这房间没了什么好奇心。但他仍惊叹于这房间神奇的位置，时不时地，就看向了屋外，观赏着形形色色的动植物。 姑获见他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却还强撑着与结界外的小鱼对视，无奈地将其拉到了床上，按着坐下，口中道：“该睡觉了。” “唔，”楚舟沉吟一声，抬头看他，问道，“我们睡在一起吗？”他们之前总睡在一起，但那时他只是小孩子的样子，后来他长成了大人的样子，但因为没有条件，他们便也是挤在一起睡的。 不过现在……楚舟看了看房间另一头的房间，有些沉默，这里东南西北四个角各有一张床，显然是为了观赏四面不同的景色所设，所以现在，他们根本不用再挤在一起了…… 毕竟这些床也并不算大，和他们之前睡的床差不多大小，两人睡下时总有些挤。 不过楚舟这样想，姑获却并不是这样的想法。 在他看来，楚舟就是他的孩子，两人睡在一起，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他见楚舟似乎有些不情愿的表情，皱了皱眉，伸手毁掉了其余三张床，这才转头看着楚舟，没有说话。 “……”楚舟无语了一瞬，但他不清楚姑获到底在想什么，又实在是很困了，便往床里面一躺，留出了一人的位置，很快就睡过去了。 姑获见他迅速睡着，温和地笑了笑，才跟着躺在了他的旁边。 感受到身体旁边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他的面上带着笑，又伸手松松地环住对方，才闭上眼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 此后几天，他们也就平静地生活在这里，观赏着这里如画的美景，享受着舒适的生活。 偶尔他们也出去外面透透气。 但这美好的时日并不长久，平静的生活很快就起了波澜。 这一天。 楚舟正在林子里无聊地散着步，——这几日他偶尔出来，从未听到过楚家的动静，便开始放松了戒备，——突然听到了有人交谈的声音。 ——那是城边的村子里，前来打猎的猎户在交谈。 “你听说了吗？城中的楚家已经彻底没落了……” “对，我前几日也听人说过，听说死了很多人，连一个厉害的阴阳师都没有了……” “哎，你说，是什么人和楚家有这么大的仇恨啊，算是彻底灭了这个家族。” “……这你还不知道吗？要我说，你就看谁得到的利益最大，那就是谁干的了……” “……这我还真没听说过，到底是谁干的？” “唉……不能说不能说，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 随后这些人就没再交谈了，只有楚舟呆立在原地，震惊于听到的消息。 楚家……死了很多人……？ 不过是走了几天而已，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他还想听猎户们分析下去，谁知那些人就闭口不谈凶手了…… 他想了想，还是拨开了树枝，走到了那些人前面，礼貌地问道：“你好，请问楚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猎户见他白白净净地孤身出现在深林里，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危险，迟疑了一会，就还是告诉了他事实。 原来，就在前两天，楚家所有较为厉害的阴阳师，——有能力抓妖的那种，——全都一夜暴毙，包括楚家的族长。没有人能找到原因，楚家群龙无首，众人四散奔逃，楚家就已经要彻底没落下去了。 “……”楚舟听完猎户所说，久久不敢相信，但见对方好像就要离开了，他还是忙收回思绪，问道：“……那知道这是谁干的吗？” 猎户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他顿了顿，见楚舟一脸天真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楚家败落，以后可就是周家的天下了……” “啊？”楚舟怔了一下，周家…… 猎户提醒道：“你可别在外面直接说这种话，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指不定会怎么对你呢……” 楚舟点了点头，神情依然有些恍惚。 猎户看他似乎失魂落魄，没忍住，劝慰道：“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也不要太过伤心了，那楚家，跟妖怪勾结，落得这下场也不算无辜。” 说完，他叹了口气，也就离开了。 跟妖怪勾结…… 楚舟心里一惊，还想再问，却见对方已不见了身影。 他只好向林子深处走去，准备回去问一问姑获知不知道这件事。 他刚进了结界，就看见冷漠地站在湖泊前空地上的姑获。姑获的脚下是一个巨大的五芒星阵，阵法上的纹路此时还闪着微光。 楚舟错愕地停下了脚步。 姑获看见了他，垂下眸，轻轻地说了句，“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