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太阳的光芒挣扎了一下, 然后暗了下去。一个孱弱的男婴在光明和黑暗交接的时刻出生了。 韩丽手忙脚乱了一会。她没有准备棉线,而米德夫人在包裹新生儿的时候会把脐带用棉线系紧后才用剪子剪掉多余的部分。也没有准备足够的水能给他好好的洗个澡,韩丽只能用湿布沾水擦擦他。他太孱弱了,感觉只要碰一碰就会把他弄伤。总算他还在哭, 声音虽然不够洪亮但是他在哭。 “让我看看他。”梅兰妮虚弱的说。 韩丽把孩子抱给梅兰妮:“需要我的时候就摇铃, 我去去就来。” 韩丽收拾了路上可能能用到的一些东西放进行李箱。应梅兰妮的要求, 还要带着汉密尔顿的家庭相册和思礼的配剑。梅兰妮产后很虚弱,韩丽担心她没有力气摇铃,所以隔一会就去看看她。梅兰妮太累了, 已经睡着了。 蜡烛快烧完的时候,韩丽听到了嘚嘚的马蹄声和马车轱辘压在砾石路上悦耳的声音。 巴特勒先生驾着一架敞篷马车穿透黑暗出现了。 “生了?” “嗯,是个男孩。”韩丽淡定的接过巴特勒先生带来的硬面包和白兰地酒。 “你自己接生的?”巴特勒先生难以置信的问。 “太可怕了……我吐了,但是最终还是完成了。”韩丽已经对生育产生心理阴影了。 “你才可怕!你竟然独立完成了接生!”巴特勒先生摇着头说:“战争太可怕了,竟然让个姑娘做这种事!” “白兰地还没开封呢, 巴特勒先生你竟然忍得住, 了不起!”韩丽决定换换话题, 跟一个男人谈论接生什么的太尴尬了。 “这是我留在路上喝的。”巴特勒先生拉着马车走进院子:“看见那大火了吗?今晚是亚特兰大的最后一晚了, 必须赶紧离开,你有什么要收拾的吗?” 韩丽抱了房间里的褥子和床单铺在车厢里。又和巴特勒先生一起把马厩里一个破洞的旧遮阳棚安装在马车上面。行李也被牢牢的捆在座位下面。 巴特勒先生抱着梅兰妮下楼放进在车兜里, 韩丽把婴儿放在梅兰妮旁边。然后他们驾着马车出发了。 除了军队点燃的大火, 城里四处都有起火点, 在混乱的火光的映照下,分辨不出五官细节的强壮的身影背着或者抱着大大小小的物件像乱舞的苍蝇一样跑来跑去。 “就是因为这么乱,我才搞到了马车。”巴特勒先生得意的说。 巴特勒先生腰上别着两柄镶象牙的短柄手木仓。路上遇到抢马车的人, 几乎他一□□就把没有武器的暴徒击退了。无主的商店和豪宅那么多,他们并不想在这架看起来没有什么油水的马车上冒着生命危险浪费时间。在混乱中辨认方向并不容易,路上为了躲避起火的房子,马车还拐了好几次弯。 终于在漫天的火光映照中找到了通向麦多奴路的方向,巴特勒先生说南军在向这个方向撤离。但是要穿过已经变成一片火海的车站附近的玛丽埃塔街。 “没时间绕路了,我们得穿过去。”巴特勒先生看着熊熊的大火大声说。 韩丽没说话。 “斯嘉丽?”一直专心驾车的巴特勒先生转头看向坐在他身边的女孩。 玛丽埃塔街就是军需仓库的所在地,这里销毁弹药的行动一直没停止过。 火光在爆炸的声音中时大时小,炮弹和□□桶爆炸让地面和马车都嗡嗡的震动。韩丽已经尽力了,她安静的坐在驾驶座上,尽力收拢手脚,为了防止咬破嘴唇她把手袋里的手帕拿出来咬住了。离开塔拉,失去了奥哈拉家的庇护,对炮声的恐惧又一次击败了她。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巴特勒先生伸出一只手抱住了韩丽,让韩丽的双手环住他的腰:“抱紧我,我们穿过去。” 韩丽没有拒绝,紧贴巴特勒先生胸口的耳朵听到了有力的心跳声,平稳的心跳声有让人安心的作用。韩丽甚至都不能思考为什么在这么吵闹的环境中还能这么清晰的听到心跳声。 等到韩丽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走在麦多奴路上了。 周围挤满了还能走的南军,他们垂头丧气衣衫褴褛的挤在马车道上缓缓而行。有人被其他人或背或拖着走,有些人倒下就再也没能起来。好在这些军人本身就有不少马匹,没有人上来抢夺马车和马匹。 “瞧瞧,这就是我要看的,美国南方的陨落。那些天真的庄园主们,还记得十二橡树烤肉宴吗?他们相信会在一个月内打败北方佬。” “早在开战前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局,他们固然自吹自擂盲目自大。但是如果没有一战,有些东西就无法永存。我已经开始怀念那些英俊阳光的小伙子们了。”直面战争的血腥和残酷,没有人能够幸存,逝去的已然和上帝在一起,而活的人却要在悲伤中顽强的活下去。 “比起那些天真愚蠢的小伙子们,这里坐着一个活生生的睿智而风趣的男人你不想欣赏一下?”正经不过三秒,巴特勒先生的日常**又上线了。 “我欣赏你,但不是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鉴于他屡屡在韩丽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出于礼节韩丽也无法再说出挖苦的话了。 “那是什么?你欣赏我哪一点?”如果韩丽的耳朵还贴在巴特勒先生的胸膛上,她就会发现巴特勒先生的心跳加快了。他在期待着什么。 “深埋你骨子里的骑士精神。”韩丽的眼睛在夜空中熠熠生辉,她是真的赞赏巴特勒先生。 “你是第一个说我有骑士精神的人……这一点吸引你吗?我的女王大人,我能有幸做你的首席骑士吗?”巴特勒先生心里最真实的部分被触动了。 “这个职位目前没有开放。专心驾车,马夫先生。”韩丽真是不敢惹他了,他属蛇的吗?这么擅长顺杆爬。 与南军撤退的大部队分开后,马车走到一座桥边。 “我们在这停一下。”巴特勒先生心事重重的停下车。 梅兰妮半梦半醒,孩子的状态不错,韩丽给他换过尿布后帮他吃了一顿母乳后睡着了。 “你确定要去北军的占领区吗?琼斯伯勒附近很不安全。”巴特勒先生为了避免看到威尔克斯夫人哺乳,远远的靠在桥栏杆上。 “正因如此我才要尽快赶到那里,我的家人需要我。”韩丽手脚利索的收拾东西。 “恐怕我不能把你们送回家了,你还记得吗?我有个……计划。”巴特勒先生遥望着亚特兰大的方向说:“如果我在这里与你分开,你自己可以做到吗?” “你能送我们到这里已经足够了,衷心感谢你的帮助。你的……计划安全吗?要知道,万一你再被抓住,我可抽不出功夫再去救你喽。”韩丽露出捉狭的笑容。 “为什么不先担心一下你自己的安危呢?”巴特勒先生忧心的说。 “我不是向你证明了吗?我当的起英勇这个词。而且现在回家的路上已经布满灰衣服,比我来的时候安全多了。” “你真是一个令人出乎意料的女人,如果这里有牧师我现在就想娶了你。”巴特勒先生说出口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先说好,你不能骑奥哈拉先生的马走,回家他见不到这匹马会崩溃的。” “严肃点,我在向你求婚,美丽迷人的小姐。”巴特勒先生难得收起他一贯的玩世不恭。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会结婚的。口粮不多了,相信你自己能解决这个小问题,我们还是要多给产妇留下一点。路上捡的的这把长木仓你带走。”韩丽没有看到巴特勒先生双眼中比繁星还闪耀的情意。因为她在马车上找来找去,试图找到能让巴特勒先生带走的东西。 “你不想知道我要去哪里吗?”巴特勒先生走过来伸手捧住韩丽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 “那不是不能说的吗?”韩丽拍开了他的手。 “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的计划——我打算加入南军。” “南军?刚刚我们遇到的不是溃逃的南军吗?你要加入溃逃的队伍?”韩丽的眼睛惊讶的瞪圆了。 “是撤离了,但是他们一定会回来做最后一搏的,他们一定会这么做的。到时候我会他们在一起,虽然晚了点,但总好过什么都没做过。很奇怪对不对?在这种时候,我却忽然像堂吉诃德一样愚蠢。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现在已经到了不做就没机会去做的最后关头。” “这不奇怪,我说过的,你骨子里有骑士精神。但是……你被南军逮捕过,他们会让你加入吗?” “你不是已经证明了,我是无辜的。” “不,你才不无辜!你肯定憋着坏呢!”韩丽确定的说。 “哈哈哈,说真的,我必须得到你,如果我得不到你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损失。” “请你离我远点。” “像你这样理解我的女人恐怕我不会遇到第二个了。我不想羞辱你,但是你如果不想嫁给我,那你也不能嫁给别人。” “哈?大叔你管太宽了?”韩丽哭笑不得。 “我是认真的,斯嘉丽,看着我的眼睛,我爱你。我这一生都不明白我到底要什么或者正在做什么,但是有一点我现在无比的肯定,那就是我爱你!在这战火纷飞没有未来的末日里,我可悲的爱上了你。” “那真让人为你感到悲伤,委屈你了。”韩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只能无力的安慰他:“你还是别爱了。” “我不能……爱你就像爱我自己一样,每次和你说话都像是在和我缺失的肋骨对话。斯嘉丽,你生来就是属于我的。” “肋骨才不会……” “闭嘴!”巴特勒先生现在没有心情听韩丽那些有趣的顶嘴了,他像是土匪一样把韩丽抱在怀里:“吻我!就像一个送丈夫上战场的妻子一样吻我!” “不要!”韩丽的暴脾气也上来了:“放开我!” “就算我会死也一样吗?”巴特勒先生可怜巴巴的说,“就算我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你也不会吻我吗?” “一去不复返的人多了,我挨个吻过去嘴都要肿了。”韩丽有点难过,“我相信你会活下去的,你这么有趣的灵魂上帝也会偏爱你的。” “那你呢?你不爱我吗?从来不曾对我动过心吗?”巴特勒先生咄咄逼人的问。 “对不起。”韩丽垂下眼眸平静的说。如果不能承诺,那就不要制造虚假的希望。 巴特勒先生克制的轻轻的吻了一下韩丽的额头,然后沉重的松开了韩丽。 “没关系,不需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总有一天你会爱我的,我衷心的盼望着。”他的眼睛倒映着漫天的星光,像是蓄满了泪水一样。 “希望你有生之年能等到。”韩丽日常怼人上线。 “为了你这句话,我会活下来,还会很长寿的。”巴特勒先生开心的笑了。 “来,我教你怎么用这个。”巴特勒先生拔出腰上好像双胞胎一样的短柄手木仓中的一个:“这是决斗手木仓,所以子弹是从这里进去的。不可以连发,你拿着这里……” 巴特勒先生把弹丸和火-药放到韩丽手心里体贴的说:“不一定要用,你拿着就够唬人了。” 巴特勒先生解开了拉车的马,上好马鞍,帮韩丽绑紧了车上的绳子和行李。留下了所有的口粮和饮水,只带了那瓶白兰地。然后他脱帽向韩丽道别: “思嘉,记住我说的,不要嫁给别人。” “我的婚事就不劳您操心了。” “相信我,除了我,没人能配的上你。” “谁给你的自信啊?” “这世界上有比我更懂你的人吗?” “有啊。” “谁?”巴特勒先生心里一紧。 “我自己。”韩丽在黑暗中露出了一个动人心魄的微笑。 然后他们分道扬镳,向相反的方向各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