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夏与何弈第一次相遇，是在一家宠物医院，背景音是周遭“旺旺”和“喵喵”的杂音。 但初夏并不知道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因为那天何弈感冒了，戴了口罩，口罩将他英俊的面庞全都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即便只露出一双眼睛，少年的眼睛也是极好看的眼睛。 但初夏还是没有注意到何弈，因为那天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mo身上。 Mo是她的猫。 “Mo-mo？”医生叫号了，他尝试念出这个名字。 “到！”一个娇俏少女的声音，却有着声如洪钟的气势。 何弈坐在诊室外的门边，听到动静下意识抬头看去，看到另一侧，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子一下子站了起来。她左手托在胸前，右手高高举起，像是在课堂上举手发言的积极分子。 “进来。”医生在里面说。 女孩子进去了。 何弈坐的位置，正对窗玻璃，门也没有关，他看得见里面的情形，也听得见。 医生抬眼看这个小姑娘，长得挺可爱，还穿着校服。看上面的字……哦，是一中的。 “你的宠物呢？”医生扶了扶眼镜，“把它带进来。”医生看向门外，等着小姑娘把宠物牵进来。 “好。”小姑娘话音刚落，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就从她的衣领里探了出来。好奇、懵懂又胆怯的圆眼睛滴溜溜一转，小脑袋立即缩了回去。 医生有点想笑，忍住了，说：“把它拿出来。” 小姑娘把校服拉链往下拉，露出里面白色的毛衣，以及带着条纹的白色小猫咪。 “它有点胆小，有点怕生。”小姑娘解释说。 “好的，你把它抱过来。”医生指了指操作台。 小姑娘一手托着猫屁股，一手扶着猫脑袋，小心地把猫放到了操作台上。 小猫四肢摆动几下，之后就很安静地趴着了。 医生摸着猫，仿佛是在检查，一边检查一边问：“它怎么了？” “不肯吃饭。” “不肯吃饭有多久了？” “好几天了。” 医生回到座位上，在电脑里敲打了一会儿，说：“行，先去护士那里化验。” “医生，Mo不会有什么大毛病？”女孩有点紧张，声音可怜兮兮。 “要化验了才知道。”医生公事公办地说。 女孩抱着猫去了另一间房间，何弈则继续等待。 柯基在旁边趴了好一会儿了，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它站起来，踱步，尝试着想往外面走。 何弈把绳子拉回来：“回来。” “旺！”柯基叫了一声。 “安静。”何弈说。不过也不知道这狗听不听得懂。 一人一狗僵持了一会儿，狗通人性，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并不像自己的主人那么溺爱自己，因此也不敢放肆，过了一会儿还是乖乖蹲下了。 这狗是何弈表姐的。表姐到S市来工作，住在何弈家里。这两天她出差了，但是给狗预约打疫苗的时间是今天。 何弈父亲的工作在B市，因此常年不在家，母亲经商，也经常出差，所以表姐只能拜托何弈带狗去打疫苗。今天何弈刚放学，来不及吃饭，换下校服就过来了。 他事先并不知道宠物医院要排那么久的队，早知道就吃了饭再过来。 百无聊赖，何弈从兜里拿出一本小本子，开始背单词。 背单词对他来说也算一种消遣。 “啸天。”医生又叫号了。 “嗤——”坐在对面跟妈妈一起过来的小男孩笑了一声。 “啸天？”医生的声音大了点，“啸天今天来了吗？” 何弈扶额。哮天犬，简称啸天，他表姐为什么要给狗取这种名字？ “啸天没来吗？”医生又问。 何弈拒绝回答，而是站起来，把狗牵进去。 被绳子拉着，柯基的小短腿有规律有节奏地快速动起来，同时屁股一扭一扭。 一只柯基叫啸天？ 对面的小男孩哈哈笑起来。 何弈微微低头，觉得他今天的口罩真是戴对了。 医生准备给啸天打疫苗，正在一边准备器械。 刚才那只叫mo的猫的主人进来了，手上拿着化验单。 “医生，麻烦你看一下。”女孩子说。 医生拿过化验单：“有点炎症，今天先打一针，不行的话明天再挂水。” “好的。”女孩有点不放心，“不严重？医生。” “目前看来不严重。”医生说，“我先给狗打，等一下给你的猫打。” “好的好的。”女孩一边答应，一边看了眼柯基，然后看了眼这房间里的第三个人，就是牵着狗绳的柯基主人。 她的目光到达何弈胸口，正想往上看看他的脸，冷不防“嗷呜”一声。 柯基看到了医生亮出来的针，它以前是打过针的，知道那是什么，因此开始“嗷呜嗷呜”地装可怜求饶，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女孩的目光立刻被柯基吸引过去。 何弈两手把柯基制住，它倒也不怎么敢挣扎。 医生拉过一只狗爪子，很快扎下了针。 “嗷呜嗷呜，嗷嗷嗷呜呜呜……”柯基叫个不停。 女孩子一直把猫的小脑袋埋在自己的怀里不让它看。 柯基打完了针，何弈接过医生按着的棉花，给柯基的狗爪子按着。 柯基委屈巴巴地“嗷”一声，那是求抚慰。 但是狗主人似乎无动于衷。 “好，轮到mo了。”医生开始准备器械。 “等一下！”女孩子忽然说。 医生抬头，投给女孩子的目光里是疑惑。 “医生，你得把它从我手里抢走。”女孩子认真地说。 “嗯？”医生不大理解。 “不然它会恨我的。”女孩子把猫搂到自己胸口。 医生明白了，猫有仇恨意识，有些猫在主人带它打针以后，就跟主人不亲近了，不让抱也不让摸，有些还会故意尿在主人床上。 但是年轻的男兽医并不是演员，而且面皮薄，演戏会让他感到尴尬。 “这个……”医生试图说服女孩子，“没关系的，它不会恨你的。” “不，它会恨我的。”女孩子一边很认真地说着，一边退到了门边。 医生站着不动，就这么看着女孩子。 女孩子说：“医生，你过来抢啊？” 医生：“……” 饶是何弈的笑点再高，这会儿也忍不住发笑。幸好，他带着口罩，没有人会知道他在笑。 “医生，快过来抢啊？”女孩子又说。 尴尬的医生只好走过去，伸手去抱女孩子怀里的猫。 “啊！”女孩子叫起来。 医生被吓一跳，连忙顿住手。 “Mo！”女孩子又叫起来，同时身体向后靠，“别抢我的mo！” 医生不想跟这个戏精一起表演下去了，因此一把把猫抱了过来。 女孩子手上并没有用力，她甚至是微微把双手往前送的，但她的表情和声音却很有戏。 “Mo，别抢我的mo！”女孩子退后，扒着门框，叫得凄婉。 何弈的笑快绷不住，因为憋着笑，他的背部微微抖着。 那只猫被医生抱着，转头看向主人，看起来懵懵懂懂的样子。 猫被医生抱到操作台上，它的视线被医生的白大褂遮住了。趁着这个功夫，女孩子溜出了门。 医生喊了护士一声，护士进去帮忙了。 看了一场大戏的何弈，把柯基狗爪上按着的止血棉球扔到垃圾桶里，牵着狗绳出去了。 一出门，何弈发现外面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女孩子一个人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正在玩手机。 她是横着拿手机的，应该是在打游戏。 何弈勾了勾唇角，往外走去。 不久之后，何弈再一次见到了这个女孩子。 他是在学校里见到她的，何弈也是一中的。 学校有一条路，路上栽了几棵樱花树。 那天他经过那里，一个女孩子背对他站着。 女孩子并不是老老实实地站着的，她站在沿路高起十厘米左右的路阶上，一会儿站在上面，一会儿又轻轻跳下，她的目光投在远处的操场上。 “初夏！”另一个女孩子走到旁边叫她。 站在路阶上的女孩子回过头来，绽放了一个大大的微笑，那是一个非常甜美的微笑。 恰好一阵风吹来，樱花花瓣纷纷落下，有几片飘落在她头顶。 此时，高三的一大群男生打完篮球经过，何弈几乎是被人流推着走的。等他站定再回头看的时候，女孩子已经不见了。 初夏？ 何弈咀嚼这个名字。 现在才初春呢，他在心里这样想。 后来，何弈又遇到过这个女孩子几次。 虽然是同一个学校的，但是从前何弈并没有注意过她，也不曾认识她。这可能是因为从前他并不会刻意去看人家女孩子的脸。但是现在因为有了目标，所以每当看到身材相仿穿校服的女孩子，他有时会特地去人家的长相，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够遇见那个叫初夏的女孩子好几次。想必他们从前也是遇见过的，只是在学校的人流中擦肩而过互相并不知晓罢了。 不过女孩子显然从未注意到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许并不想做什么。 何弈最近一次遇见那个叫初夏的女孩是在公交车上。 正是暑假，她并没有穿校服，而是穿一件白色短袖配蓝色伞裙。 何弈上车那会儿，她正坐着玩手机。 何弈站着。 某一瞬间，他竟然想过去搭讪，问她：“Mo还好吗？” 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 何弈擅长物理、数学、英语、网球……唯独不擅长搭讪。 他从来没有搭讪过一个女孩子。 凑巧的是，两人恰好是同一站下车。 何弈跟在女孩身后下了车，看到女孩走进了他家旁边的一个小区。 原来是邻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