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韩清昀吃完一顿工作餐, 打开电脑处理事情, 到时间差不多了，他登上“枫林”的账户。 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是个多么不恰当的时间节点。在他眼里，路子星一个高中生，每天上学放学两点一直线的，过什么情人节？ 他点开“大星星”的对话框, 打了三个字“你在吗？” 对面的路子星，则在紧张地思忖半日之后, 下定决心回了他一句：“你好, 今天不跟你聊天了。昨天一不小心就超时，影响我学习。”又觉得未免太过无情, 补充，“感谢你对我的帮助，我们不如相约考上大学再聊？” 韩清昀想：大学？一年半以后的事情, 这也能约得出口？这是姑娘明显在颁布“禁言令”了。 算了, 要给她做规划, 也未必要在网络上做。他说了一句：“你好好努力。” 路子星继续紧张地看着他的头像, 生怕他再跟她聊天。万一对方表达出来什么更为亲密的要求, 她一定要想办法跟他撕掳开来。 生等了半天，“枫林”同学没有再来跟她聊天, 她让自己放轻松：也许, 只是个误会。人家对她并没有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她点开上课视频, 同时进入一个自己常去的讨论部落群。 韩清昀跟路子星聊天无果，继续工作。 他用软件进行着一个课程的后期渲染。才做了一个半小时，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推开，何慕和小朗垂头丧气走进他的办公室，手里捧着一个从公司餐厅拿来的饭盒，往他办公室里面的茶几上一扔。然后，朝他的会客沙发上一倒。 韩清昀一直跟兄弟们开玩笑，说他们吃的是“青春饭”，必须趁年轻多赚钱，不休息。 所以，办公区域是这样布置的，课题部门和技术部门都在他的办公室外面，没有任何休闲区。休闲区独立在外面，距离较远。 而他自己的办公室则是透明的，韩清昀以自己的工作态度感染兄弟们。 在这片工作区间里，唯一有个沙发可以懒懒的，就只有他独立办公室里有。旁边也设了冷热饮一体机。因为他的办公室兼做会客厅，所以会有一些休闲功能。现在，何慕和小朗抱着公司的饭盒，满脸沮丧地躺在他的沙发上。 “怎么了？”韩清昀拿下眼镜，“不是去吃烤肉吗？太挤没吃成？” “别提了。”何慕泪流满面地掏出筷子，说，“昀哥，我今天跟小朗一起去烤肉，队伍长也就算了。你知道我们遇到什么了？” “什么？” “一群女孩对我们说‘好有爱，在一起’！靠！”何慕打开餐盒，开始填他的肚子，“被我媳妇听到了还不跟我掰了？”他女朋友身材好得很，何慕可舍不得掰。 韩清昀说：“情人节非得去吃烤肉，你们占了人家卿卿我我的位置，还不能被别人说几句？” “这不难得放假嘛。” 正在这时候，号称要“大学见”的路子星发了个消息给他，韩清昀连忙点开。她写了一串等式符号，很明显姑娘遇上难题了，找他救场呢。 韩清昀来精神了！ 他拿出当年碾压全省复读班的学神风范，以及常年做软件、打游戏、玩极客练出来的手速，十几秒钟之后就把长长的一串答案和清晰思路发给了她。等着对方一声充满仰慕的感谢。 数秒钟后，回复来了。 韩清昀兴冲冲点开对话框，笑容僵硬在脸上，逐渐消失。 只见子星给他的回复是：“不好意思，发错了。谢谢你。” 路子星实在太紧张了，明明是在聊天群里跟别人讨论题目，却莫名其妙地发给了“枫林”同学。她暗暗懊恼，只能继续“冷艳高贵”装下去。 韩清昀被她的回复完虐! 他愤愤然把网页关了，往转椅上一靠，跟何慕他们聊天。 何慕一边吃一边在吐槽：“情人节其实单身狗并不可怜，毕竟很多人是自己选择单身的。” 小朗表示“没错”，他就是，他是单身他自豪！韩清昀也表示赞同。 何慕说：“最可怜的就是那种爱而不得，只能网络偷窥的。” “网上偷窥？” “是啊，套了个马甲，隐姓埋名，小心翼翼跟自己心仪对象套话，结果女神还不理他。你说可不可怜？” 小朗说：“听着就很可怜。” “还不止，”何慕叉了个鸡腿吃着，“女神稍微一搭理，就立刻浑身酥麻，贱得不要不要的。” 韩清昀想：怎么听着有点刺耳？ 何慕继续说：“结果发现女神不过是点错了对话框，气得他把对话框一下子关掉！” 韩清昀寒了脸色，重新戴好眼镜，顺手把刚关掉的网站页面，重新点开：他进入自己网站是为了工作，可不是为了其他原因！子星才是个小丫头，跟“女神”这两个字哪里沾边？ “小朗我跟你说，能关了女神的对话框，那还算是条汉子。”何慕越说越眉飞色舞，“最不要脸的是，跟女神的对话框关上没几秒钟又舍不得了。重新打开继续偷窥，哈哈哈，好笑？” “好好笑!”小朗就是何老四的一个捧哏。 韩清昀眉头拧紧微颤，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里，反射着极点网站的幽幽蓝光。 何慕吃着菜：“昀哥，你知不知道，那些可怜虫还特别喜欢给自己起一些有古诗词风格，其实带着各种‘X幻想’的名字装逼。” 韩清昀“哼”了一声，拒绝理睬他。 小朗说：“古诗词里怎么会有‘X幻想’的句子？” “怎么没有？古人黄起来吓死你！”何慕说，“天街小雨润如酥，一树梨花压海棠？懂么？” 小朗是语文白痴，摇头不懂。 何慕笑：“你那语文拿负分的水平，这种高雅的是搞不来。我说个特别直白、特别粗暴的。包你一听就懂。” “是什么？” “你听好哈，拿住饭盒，别把昀哥办公室的沙发弄脏。” “说。”小朗抱住饭盒，严阵以待。 “停车坐、爱、枫林晚。” 小朗听到了“坐爱”两个字，爆笑：“果然够直白，够粗暴！这是禁诗老四！” 何慕瀑布汗：“你他妈没念过小学吗？小朗，跟你说多少回了，少上B站多看报！瞧瞧你这文盲腔……” 俩兄弟嘻嘻哈哈打闹成一团。 韩清昀此刻的目光落在自己打开的极点网页上，他的用户名赫然是“枫林”！ 瞬间，韩老板目露凶光！ 旋即，韩老板的办公室里发出了来自霸道总裁的终极咆哮：“快吃！吃完了滚出去，把我这里搞得乌烟瘴气的！” ——这个账号他再登陆，直播吃键盘!! …… …… 大柳枝巷的阁楼里，路子星继续埋头演算着。 待到完成今天的计划，她想到韩清昀一个人还在工作，忍不住给他拨了电话，没有回音，估计正忙着。 半个小时后，韩清昀停下手里的工作，翻开手机看了看。先处理了一些业务上的往来，因为是情人节，所以也有一些跟他认识的女生，给他打了电话或者发了短消息。 他逐一删除的时候，手指落在一个备注名为“陌生人”的号码上。 这个“陌生人”就是路子星。大年夜那天“翰客”酒的廖其小哥去“西子花店”做客，路子星对廖家小哥太过热情，“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个不停，把他闹恶心了。一怒之下把她的电话号码改了这个备注名。 他给“陌生人”回电话。 虽然很晚了，子星显然也没睡，很快接通：“哥哥好。” 一听这声音，他就不觉嘴角微弯：“打我电话，什么事情？” “今天节日，想祝你节日快乐，不过你大概在忙？” 韩清昀笑容变深：“什么节日啊，还要祝我节日快乐？”他是故意的，今天公司里的兄弟们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他当然知道这是“情人节”。 电话里子星早有准备，大大方方地说：“情人节啊。哥哥，我听司机彭叔说你今天一个人在公司加班。清美清乐都还小，以后逢年过节的，我都会替他们提醒你：节日快乐！”她故意问他，“有没有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 “感受到了。”韩清昀说，“谢谢你。” “再见，我得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子星挂了电话，一把抱住身边的大抱抱熊——虽然哥哥没有来接她放学，没法把准备好的情人节礼物给他。不过现在的电话问候，也让她小小满足了一把。 韩清昀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靠在转椅里：这种逢年过节会被人提醒并祝福的日子，这些年不是没有过。他身边追求的人始终没断过，可是从来没有一个是这么亲密的人。 亲情的温暖…… 他点开地址栏，把“陌生人”这个备注名一个一个用拼音改成“妹妹”。 春天将到，桃花将开，天上的月正徐徐划过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