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她把手按在他的额头上, 然后把手退回来, 又按在自己的额头上。 韩清昀想:她只不过是给他测量一下/体温。 这种方式测体温并不太准,她来来回回按了好几下。韩清昀看着她认真分辨体温的脸,眼眉低垂如绘,肤色幼白如霜。他觉得自己肯定发烧了,身上热热的。他身体没动,别过眼神, 免得两个人目光相撞。 “好像有点发烧啊。”路子星的手再一次放回他的额头。这回她用了点力气,按得他头部陷入了靠枕, 她淡淡的手腕香气, 在他鼻端萦绕。 “你要不要去医院?我来开车。”当初爸爸的战友谭叔叔,让她暑假学会开车, 就是为了妈妈万一有需要,她可以帮着照顾一下。没想到第一个需要照顾的人不是自己妈妈。 “我困了。”韩清昀闭着眼睛,用整个身体表示:他不想去医院。 “生病不能讳疾忌医。” “你上次发烧也没去医院。”他反唇相讥。 “我有药, 我自己有数。” “我体质好, 我自己也有数。” 子星气得:好无赖……她说:“那让我再摸摸你的额头。” 韩清昀把头往外侧偏向她, 子星就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两个人本来都是有点互相赌气的意思, 四只眼睛互相直愣愣地瞪着对方。 当她的手重新覆上他的额头, 当她的视线全部落在他的脸上…… 她忽然发现韩老板乖乖躺在床上的造型,看起来很可爱。蓬松柔软的被褥, 把他平时峻冷的气场全掩盖没了, 只剩下了清秀的轮廓。 他的头发被刚才的热毛巾擦过之后,一撮呆毛翘在头顶, 特别让人想给他顺顺毛。 与此同时,韩清昀也有了轻微的异样。 子星的手按在他的额头上,那柔软细腻的肌肤触感,令他感觉陌生而颤栗。他的头部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让别人碰过了,今天被她碰了又碰,现在自己更是“送上门”……他重新闭上眼睛。 两个人都悄悄管住呼吸,身上开始潮热起来。 就在这时,子星的手仿佛无意识一般,在他的额头向顶心一撩,还手指埋在他的乌发中,捏揉了两把。韩清昀被撩得心里跳了起来,再度睁开眼睛。 路子星匆忙把手缩回来:不好意思,没管住喜欢撸猫头的手。忍不住……撸了一把……嗯,是不小心的。子星给自己手贱找理由。 视线对上韩老板疑惑询问的眼睛,她顿时后悔自己的唐突。这下子,实在没脸皮留在这个别墅里了,她的东西本来就打好包了。她转身冲出去,一口气拎着直接“逃”了出去。 韩清昀都懵了,这样一句招呼都不打,合适吗? 楼下路子星匆匆忙忙走出别墅门,把包抄在手臂弯里,兀自在揉自己的手掌:那个,头发手感真好…… 别墅里,韩清昀合上眼。 他把她这个行为给忍下去了:“未成年人”就是这样毛手毛脚……还有,他真的想睡了。头埋在雪白的枕头之中,一歪就彻底睡着了。 子星走出没多远又折回来。 她想起自己这么走了,韩老板就一个人留在这里了。她最好跟何慕他们说一下,他们能够再过来陪着他才比较放心。她重新按了密码锁走进去,蹑手蹑脚再度上三楼,在进入韩清昀房间之前故意假咳一声,免得自己像个做贼的。 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乍着胆子走进去一看,韩老板睡着了,一条胳膊落在被子外。“老板,你别睡着啊。你给我一下何慕他们的电话,我让他们回来。”她说。 韩清昀昨晚都没睡,这会儿好不容易吃饱了,哪里那么容易叫醒?嗯了几声,翻个身不理她。子星推了几把见他没有反应。 韩老板有点发烧,他的兄弟们也都走了。万一晚上折腾起来身边没个人怎么办?她找了一下,看到了韩老板的手机就在旁边的茶几上。她拿过来按了一下开关,手机当然密码锁,她是打不开的,不过能够看到电量充足。她拿到旁边,自己掏出手机打了一下,铃声音量也足够。 确认手机没什么问题,随时可以联络,她把手机放在韩清昀的枕头边。这样到了晚上,估摸他已经睡够了,她就可以打电话问问他情况如何,需不需要帮助。自己觉得万事俱备,再次退出了韩清昀的别墅。 回到家里,崔西子有事情外出了,大概去买东西了。路子星打算去网站上弄弄功课,免得一个人坐着老是心神不定,担忧着韩老板。 到了晚饭时间,崔西子才回来,她把超市里买的生鲜食品摆在冰箱里,看看做面包的材料有点多出来了,冰箱塞不进。就开始做新年的第一炉面包。 “子星,妈妈需要一点黄油,你帮我化一百克出来?”崔西子在楼下叫她,子星走下去,拿黄油刀切了一块,开了个小火帮妈妈熬化。 “吃了吗?” “我自己下过面了,妈妈要给你弄个晚饭吗?” “我自己会做。” 黄油融化的奶味满室飘香,子星熟练地旋转着小奶锅,让油脂充分化开。 “小韩怎么样?” “胃炎,还在发烧。” “他一个人在国内?有人照顾着吗?”妈妈开了面包搅拌机。 “没有。”子星也很担心,把熬好的黄油慢慢倒进面粉里,“他那个房子,连可以吃的东西都没有。”她看着黄油滚到面粉里去,一道白一道金黄,“等会儿估计他睡醒了,我再打个电话。看看他朋友有没有去陪他。” 妈妈继续做面包,子星估计已经过好几个小时了,韩清昀应该睡醒了。就给他打电话,呼叫了好几次都没人接。 子星忧心忡忡地跟崔西子说:“妈,韩先生的电话打不通。现在都九点了,他也该睡了好几个小时了。怎么就不接呢?” “会不会手机没电了?” “不会,我离开的时候试过电量了,还特地放在他的枕头旁边。电话铃挺响的。” “哟,那没道理不接啊。” “就是,”子星越说越担心,“会不会有事啊妈妈。”她骑坐在崔西子背后的木板椅子上,下巴放在靠背上,愁眉苦脸的。 “小孩一个人在这里也怪可怜的,”崔西子说。韩清昀在崔西子眼里,当然还是个小孩。而且还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孩。 “妈妈,我想再去看看他,他那两个朋友一点也不会照顾他。我下午去的时候,他们饿了他两顿。”子星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自己也觉得这事儿没戏,天都黑了。她一个人不可能出门的,就是自己嘟哝一下而已。 谁知道崔西子说:“子星,我这个面粉马上搅拌好了。放冰箱里慢慢发酵去,我陪你过去看看那孩子。” “啊?妈妈!”妈妈能陪她一起过去看韩老板,这也太让她感动了。 “妈妈正好买了不少东西,给他弄点好吃的,让他补补身体。” 子星忍不住抱住妈妈,笑得好开心:“谢谢你啊妈妈。”妈妈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 崔西子和她一起准备了一个电磁炉,一堆食材,还有家里常备的消炎药之类的。关了花店门,搭乘晚班地铁去韩清昀的小区。 这一回小区门卫也没法联系到韩清昀,幸亏子星下午刚刚来过他们认识。她说明了情况,说韩先生在生病,家里又没人,她们就是过去看看的。门卫让她们做了登记才放她们进去。 开门依然是下午用过的那个密码。 崔西子一走进厨房就觉得很喜欢:“子星你看看,东西很干净啊。” “都没烧过饭,当然干净。”子星紧忙脱了鞋子往楼上赶。 卧室里到了夜里,黑到伸手难见五指,子星把那些厚重的窗帘都拉开,借着别墅外面的灯光看到,韩清昀还在睡觉,简直处于昏睡状态,手机依然在他的枕头边。 她拍醒韩清昀:“韩老板,你醒醒。” “路子星?”韩清昀眯着眼睛:“我睡了多久?现在几点?”他以为还在下午。 “十一点,”子星问他,“你怎么样?” “十一点?”韩清昀撑起眼皮,看到窗外漆黑的夜色,“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留在这里?你快回去!” “我已经回去过了。我妈妈不放心你,陪我又过来了。” “崔阿姨也来了?那太不好意思了。”韩清昀想爬起来,被子星按回去:“你在发烧,先量一下/体温。体温高的话,我打电话给你兄弟,让他们送你去医院。” “不是没有体温计吗?” “韩老板。”路子星加重语气,“我已经回去过一趟了,什么东西都帮你拿来了。快点!”她把温度计怼到韩清昀的嘴里。 “唔……”韩清昀皱眉,露出无奈的神色。人再日天日地,生病的时候也只好被个“未成年少女”怼得动弹不得。 两分钟过后,刻度显示有一度的烧。子星一边甩着温度计,一边想总算还好。真要强迫他去医院,估计又是一场硬仗。 “我没事,你们回去,辛苦阿姨了。” “拜托!没有地铁了。我看见你这里有客房,我们在这里将就一夜。” “那过意不去的……” “你都这样了就别客气了。”子星说。 韩清昀非常不好意思,她们母女深夜过来,还睡他的客房:“那边有个衣帽间,下面有被子,都是干净的。我时常有外地的朋友过来借宿,阿姨都帮我收拾好的。” 韩清昀这个别墅并不大,三百平米不到。他买的时候也就是对付着自己过而已的。一楼是客厅,一楼半是厨房,二楼是书房兼客房,三楼是主卧兼客房。 崔西子给他弄了个宵夜,让他吃个药。 吃下去没一会儿韩清昀又吐了,把刚吃下去的消炎药也给吐了。看这个样子,今天晚上他睡不好。 子星和妈妈合计了一下,二楼客房有张床,三楼的客房是个榻榻米。妈妈睡不惯这种平躺地上的地方。而且,妈妈身为长辈,也不好意思让她睡在三楼,随时伺候着韩清昀。便让妈妈睡在二楼,她在三楼的客房里看着点,有事叫妈妈。 她把主卧和客房的门都开着,这样韩清昀有点什么动静她也听得见。 地暖很暖和,子星光着脚坐在榻榻米上,身上搭着一条被子。她决定今天就不睡了,这么坐一夜。 可是她这个年纪哪里是能够熬得住夜的,两点钟才过,眼皮就开始打架了。朦朦胧胧中听到韩清昀起来去卫生间吐,她睁开眼睛听着。他吐了一会儿忽然没了声音,也没有走出来的脚步声。子星就走进去看看。 韩清昀肠胃痉挛了,掐着腰脸色惨白。 子星看到他蜷在墙边,不知道要不要送医院,去找崔西子。崔西子毕竟年纪大了,经验要丰富一点,摸摸他的体温:“没事,你去把我带来的热水袋放点不太烫的水,热敷一下就缓过来了。”她说:“卫生间太冷,别让他多呆。” 韩老板缓过来之后,崔西子又下去睡觉了。 他还是没睡安稳,又起床折腾了两回。子星被折磨得只要听到他走进卫生间,就下意识地站在门边等他出来。 这一回,路子星把他送回主卧,自己返身去客房。不知怎么一来,她转了个圈又兜回了主卧。闭着眼睛直接爬上了韩清昀的床。 撩了被子钻进去,双手一搭感觉有个东西可以抱着。她迷迷糊糊以为,是家里自己每晚睡觉搂着的大抱抱熊。满意地在韩清昀的胸口蹭了蹭,睡过去了。 韩清昀这种单身一个人睡惯了的男生,本来是绝对受不了身边有人的。可是,他这个晚上吐得背上发冷,头发上还有洗漱过后的水珠,满身寒气。现在,怀里拱进来一个柔软温暖的东西,熨帖着他的身体。他模糊嗯了一声,也伸出手搭在对方的腰上。 两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嵌”在一起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