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二)
聚会的地点选在罗茜所住的公寓, 那是一所清新雅致的阁楼, 立在B市郊区外,空气清新,风景优美。 那是暂时租借的居所, 罗茜在B市做文案策划的工作, 薪资待遇都不错,这回决意与路海亭回到M市,实在有些费解。大约是依了陆海亭的意思,在那份爱情里, 罗茜始终扮演着依从的角色,除了程思思一事,她从未拒绝过陆海亭的决定。 程冉言一度觉得罗茜这般过于低微, 罗茜却一笑置否。既然这般,程冉言便也不再多口,那是别人的爱情,既然她已经做出选择, 那旁人多说无益。就好比, 程冉言选择沈泓后,程思思骂了她一顿, 说她中了沈泓的蛊,无药可治。程冉言却只是笑笑,她的朋友里分为两派,程思思是路瑾年的粉头,因为这些年她见证了路瑾年的无怨无悔的付出。罗茜却是沈泓粉头, 当她从程冉言口中了解所有的伤害都只是误会时,她很赞成程冉言遵从自己的内心,因为她比谁都更明白那种此生挚爱的感觉。 但他们的意见对程冉言来说,也就是听听算了。爱情可以评判,但评判从来都不能决定它的走向。 那天天阴沉沉的,与分别的心境十分契合。沈泓一大早就到程冉言的公寓去接她,蓝阅好不容易给她放一天的假,身心俱疲的程冉言睡得昏昏沉沉,沈泓在门外耐心等待了半个小时,看着即将迟到的时间,终于忍不住进行了夺命连环的电话轰炸。 起床永远是一件痛苦无比的事情。程冉言纠结了大半天,还是决定发个短信通知程思思,没想到程思思立即回了短信。 程思思:他们也邀请我了。 咦?这诡异的操作。程冉言连忙发短信问:那我们去接你? 程思思:不必,我不去。 想象之中,却又是意料之外。虽然他们以后还会见面,但是,这去与不去之间关乎着程思思与陆海亭之间的结局。显然,程思思已经做出了决定。 沈泓和程冉言到那里的时候,路瑾年已经在了。他站在阁楼的外沿,扶着栏杆,目视远方,清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这个人仿佛一样,又好像哪里变了。 沈泓去泊车,程冉言站在阁楼下面,仰头望着路瑾年。路瑾年立即发觉了她,也向她投来温柔的目光。程冉言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挤出微笑,向他挥手。路瑾年闷不做声,只是浅浅笑着,凝视了程冉言好半天,在程冉言手足无措的时候,这才回应她。 终究是不一样了。 出来开门的是围着围裙的陆海亭,他看见程冉言和沈泓,戏谑地笑着:“恭候两位大驾光临。” 沈泓微微眯眼,陆海亭……就是当年那个他随便吃醋的假想敌吗……恩,原来他一开始就糊涂了。 “罗茜呢?”程冉言便走进去边问。 “她正嘀咕着你们怎么那么迟呢。”陆海亭热情似火,爪子一把拉住程冉言手腕,就把她拉了进来。被冷落的沈泓一直犯嘀咕,怎么不拉他的手?怎么不拉他的手?!! 罗茜正在做水果沙拉,她看见程冉言,简直两眼放光,上前就是一个熊抱,两人抱在一起又跳又喊的。 沈泓和陆海亭来了个蜜汁对视,但又很快移开。 “言言啊,你都是大明星啊!!!!” “怎么样,要不要我的签名?” “来来来,签在我脸上!” 沈泓:“……” 陆海亭:“……” 那两个女人的世界,显然不是他们能够插进去的,当然,他们也完全被无视了。程冉言和罗茜已经从签名谈到化妆品谈到娱乐圈八卦…… “那个,你要不要和我去厨房?”陆海亭看呆呆站着无所适从的沈泓问。问完以后陆海亭很想死,接待客人居然叫人家下厨房!这也就算了,大家也是一起共过患难(他自己的患难)的朋友了,可是对面可是高贵的沈家少爷啊,要他去做饭,大伙估计今天都不用吃了……脑补了一阵,陆海亭越想越后悔。 谁知,就在此时,沈泓竟然“哦”了一声。可想而知,沈少爷对自己还是过于自信了点。 就在十万火急之时,路瑾年已经下了楼,笑吟吟地开口阻止:“不行,沈泓得陪我玩。” 什么叫语出惊人,这就是语出惊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的程冉言她们都惊讶地去看路瑾年。罗茜和陆海亭对视了一秒,生怕这两人要在这屋子里单挑,干架,摔跤! 沈泓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路瑾年很满意大家的反应,他继续说:“想什么呢,大家。我说,沈泓,我们一起来打麻将。” “打麻将?”沈泓面部抽搐,竟然要他去打麻将?他……没打过麻将好。 “我也要。”程冉言兴奋地站了起来。 罗茜也是开心地喊着:“我也要。” 沈泓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三个人同时投来的眼神,那明显是三缺一的饥渴症状。程冉言贼兮兮地笑了笑,上前一把拉住沈泓的手,放软声音,说:“来,来,好不好。” “好。” 原本僵硬的沈泓一瞬笑了出来,他答应得很爽快。哪怕反应过来,知道自己上了贼船,那也是心甘情愿的。她说什么,他都习惯了说好。 哪怕,瞬间妥协的他被众人鄙视了一番。 特别是陆海亭,因为那四个人打麻将,而陆海亭只能一个人做饭!命苦啊……他也好想搓麻将的。 男人的战场可以扩展到每一个地方,比如此时此刻的麻将桌上。沈泓很聪明,在程冉言的指导下,他一打就会了。但是……技不如人,他也有老天不爱的地方,从一开始,他就一输输到尾,瞧着路瑾年始终笑吟吟地赢牌,赢牌,赢牌,他怎么那么气呢。 他们打得天昏地暗,直到累得满腹委屈的陆海亭叫开饭。一听到开饭,那群人直接扔了麻将,程冉言下意识地起身,随即伸手去拉沈泓,直奔餐桌。那只是个不起眼的细节,沈泓那么大个人就这么呆呆地任由她拉着,但路瑾年的笑容就在那一刹那间凝固了。 其实,当他在的时候,她是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她望向那个人时,永远带着欢喜。明明是三年前就知道的答案,偏偏以为那个人走错一步,自己就有机会取而代之。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替代。他对她来说,无可替代。 陆海亭手艺出乎意料的好,麻婆豆腐、西湖醋鱼、鱼香肉丝、水煮牛肉、龙须凤爪等等名菜罗列一桌,让人胃口大开。满屋子美酒、佳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他们聊过去的事情,聊未来的事情。 “哎,我告诉你们啊,当年我班花也喜欢沈泓的,但是没追,你们知道为什么吗?”陆海亭想起当年之事,不禁唏嘘不已。 程冉言大笑:“那一定是他脸太臭了。” 沈泓:“……” “哈哈哈,我知道。海亭给我说过,因为那个班花说,沈泓肯定喜欢程冉言,其他人根本没戏。”罗茜赶紧插口道。 沈泓面色有些不自然,他垂眼,修长的手拿起橙汁,默默喝着。 程冉言眼睛发亮,斜了沈泓一眼,吐槽着:“哈哈,他喜欢我才怪,他对我可差劲了。” 沈泓胸口又中一枪,没说话,只是默默给程冉言夹菜。 那晚,在饭桌上侃侃而谈的是程冉言、罗茜、陆海亭三人,他们不断聊着对方的糗事,不时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一向话少的沈泓要么看着程冉言,安静地听他们狂侃,要么就闲不住自己的手,不停地给程冉言夹菜倒饮料。而路瑾年的反常却是大家都注意到了的,但没有人敢去说破,只是佯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善谈的路瑾年异常沉默,只是脸上依然微笑着,他目光游移,但无论他如何克制,目光总是又回到程冉言身上。 于是,沈泓和路瑾年时不时在空中对视。两人都嫌弃地移开,大约心里都在吐槽着,见鬼!为什么总和情敌对视! 时间从他们身上温柔流过,夜幕降临,漫天星星闪烁。桌上杯盘狼藉,香醇的酒味在屋里淡淡弥漫。程冉言和罗茜到屋里说悄悄话去了,沈泓百般无赖,便一个人晃到阳台边,恰恰好,路瑾年也在。沈泓征了一下,原本想要转身离开,因为他觉得她们之间没什么好谈,但路瑾年却叫住了他。 “沈泓,我们谈谈。”路瑾年语气里有从未有过的认真。 沈泓寻思片刻,低声应了句:“哦。” 最后受伤的还是陆海亭,他喝得满身难受,但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扫地洗碗……他发誓,绝对不要和这群人聚会了! …… 说是谈谈,但沈泓和路瑾年两人同时扶在栏杆上,吹着冷风,沉默了半天,空气秘制尴尬,他们各怀心事。 路瑾年望着远处朦朦胧胧的山色,淡淡开口:“我明天也要离开B市。” 沈泓有些惊讶,他蹙眉:“为什么?” “出国深造。”路瑾年笑,他说的倒是实话,他的医术造诣在国内已是最高等级,但还有很多提升的机会,出国寻求更高的造诣,这本来就是他的人生计划,只是,因为带不走某个人,而提上了日程。 “言言知道了吗?” “她知不知道,有很大关系吗?”路瑾年眯起眼睛,饶有兴趣的反问。 沈泓挑眉:“你不当她是朋友?” “我爱她,我当然不把她当朋友。”路瑾年笑得理所当然。 “这话不要对我说。” “呵呵。”路瑾年笑了笑,随即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你再伤害她,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脸上虽有笑意,但眼神无比冰冷。那不是嘱咐,而是警告。 “因为你的缘故,让她受伤害,那也不可以。”路瑾年呵呵笑着补充了一句。 良久。 沈泓的语气同样认真。 “我不会给你机会。” 路瑾年收回眼神,唇角的笑容看起来有多灿烂,就有多落拓。 “你,真的不告诉她吗?”沈泓试探问。 “你难道希望她去送我?” “如果她不去,她会难过。”倒不是沈泓心里有多海纳百川,反而是他了解程冉言。在程冉言心里,路瑾年的分量亦是不比罗茜轻的。他只是不愿意看见程冉言难过。 “她去了,会更难过。我也会难过……”路瑾年顿了顿,继而道:“你回来了,我就该走了。” “谢谢。”沈泓忽然一笑。 路瑾年疑惑地看着他。 “谢谢你对她的照顾。” …… 程冉言大约永远都想不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朋友,会在同一时间都离她而去。有一个人选择相告,而有另一个人却是安静地离开。 罗茜飞走那天,程冉言在机场看她离开。两个人抱着哭了一场,虽然总说着来日方长,但谁知来日是什么时候呢?毕竟程家已经举家搬迁至B市了。 离别总是使人愁。 路瑾年的离开,程冉言一个月后才知道。那时候的程冉言已经在筹备即将的巡回演唱会,程作为演唱会嘉宾的程思思不小心说漏了嘴。程冉言先是一懵,大眼睛猛的扑闪了几下,就低下头去继续压腿。 她看起来很平静,只是淡淡说了句:“瑾年也是的,好歹……让我跟他道个别。” 程思思原本想吐槽程冉言狼心狗肺,她至少也要情绪激烈一点才对得起路瑾年的付出。她刚要开口,一旁的筱黎却推了推程思思,指了指程冉言旁边的地板。上面低落着程冉言的泪水。 程冉言已经维持那个动作老半天,依旧一动不动,只是身子轻轻地抖着,长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见表情。 哭得那么隐忍。 可所有的人都听得见。 那两场盛大的离别永远印刻在了程冉言的心里。 后来,程冉言有去参加过陆海亭和罗茜的婚礼。 但是,再也没有见过路瑾年。 那样温和笑着的少年呀,竟然选择用那么决绝的方式,让她可以安心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