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二）
那柺杖狠狠捶打在沈泓背脊上, 声音清脆响亮。 程冉言连忙伸手去抚沈泓伤口。关心沈泓已经成为她的条件反射, 无论是喜欢他时，还是恨着他时。 “快回去。”沈泓低声道，随即推了程冉言一把, 程冉言脱离沈泓的怀抱, 但整个人就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瞧着沈泓，目光悲戚。 沈博天已经停了下来, 看见沈泓吃痛但隐忍不发的模样，他有些不忍，但心里的愤怒却越来越重。他已打量程冉言许久, 最后冷哼一声，问：“你就为了这个女人，和宜儿取消婚约？你是不是疯了！” 话头突然抛到程冉言这里，她回过神来, 同样去看沈博天。她要背挺得笔直, 面容姣好，整个人生得明媚似阳。她就那么站在沈泓身边, 扶着沈泓，不卑不亢。只是，程冉言微有不爽，这个女人几个意思，好歹, 她比江淑宜漂亮？ “爸。这是我的事情，与她无关。”沈泓上前一把，把程冉言护在身后。轩华和筱黎也下了车，收到沈泓的眼神指示，就想拉着程冉言入屋。 程冉言轻轻“啪”掉他们的手，她必须得在这儿，万一沈博天再打沈泓，他又不躲怎么办？打残了打毁容了，她怎么办？ 像是知道程冉言在想什么，沈泓朝她淡淡一笑，保证道：“我会躲开的。” 沈泓这一说，她便也没了立场继续留在那里，跟着筱黎一起进了屋子。当然，在走之前，她有意打量了一下柳章。柳章同样在看她，以那种睥睨的姿态，就好像在她是一个可怜兮兮的乞丐。 程冉言心里“切”了一声，等她有能耐了，必须得把这个坏女人大卸八块不可。虽然现在还没什么能耐，她也想法子气柳章一下。于是，对柳章做了个“呸”的鬼脸。 柳章一愣，不断眨着眼，咬牙启齿，但因着在沈博天面前营造的温柔端庄人设，只得恨恨地别过脸去。柳章本以为她能用计谋摧垮程冉言的自尊与骄傲，甚至是与江淑宜竞争的资格，万万没想到，这个千金大小姐竟也是那般的坚韧。 “呵，这种混在娱乐圈的女人，有几个是干净的？你休给沈家蒙羞！”沈博天瞪了程冉言的背影一眼，继续向沈泓泼口水。 程冉言已经走到门口，一听这话真是气得不行。刚要回头反驳，就被轩华和筱黎强行拉近了屋里，“砰”一声关上了门。 “你们……” 轩华摆手，无奈地叹气，说：“小姐，你还是让少爷自己解决。” “对啊，程小姐，你去的话他们会把靶子对准你，少爷更难做。”筱黎努努嘴，拉着程冉言的手安慰道。 程冉言静默，沉吟片刻，开口问：“他和他爸爸……一直都这样吗？” 方才看到的景象，只有剑拔弩张，完全不见温情。真不敢想象，这就是沈泓的爸爸。 两人齐齐点头。 “程小姐，你有所不知，少爷……一直都很可怜。”轩华叹气。 程冉言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对沈泓说--我想亲口听你说。现在看来，等沈泓亲口对她说自己的伤心事，怕不是他这个傲娇的人能够做得到的。 “你们知道多少，都跟我说。”程冉言抓住轩华和筱黎的手，坚定问道。轩华和筱黎对视一眼，虽然冒着被少爷怪罪的危险，但他们还是决定说出来。 沈泓是沈家大太太夏如雪所生，夏如雪性子孤傲，与沈博天的结合完全出自两家联姻。也就是说，夏如雪与沈博天之间并无多少情分，加上夏如雪十分倔强，不愿放低身段去哄沈博天，两个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 柳章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柳章与沈博天一拍即合，沈博天有了柳章以后，对夏如雪更是冷酷无情，哪怕那时候夏如雪已经怀上了沈泓。都说孩子是爱情的结晶，可是沈泓就不是。他的降生，只是作为一个继承人的身份。沈泓生来与夏如雪极为相像，小小年纪，亦是不苟言笑。 夏如雪生完沈泓以后，对这个孩子亦无多少关怀，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摆弄花花草草，完全不关心任何事情。 沈泓自小就是孤独的，爸爸不疼，妈妈不爱，他拥有最好的教育与生活，但是他的世界里没有爱。但沈泓对夏如雪还是很亲昵的，也唯独在夏如雪面前，他才会展现那残存的童真。 如果这样一直下去，那么也算不得坏，因为沈泓习惯了，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学会了怎么一个人生存下去。但偏偏上天更加残忍，它要摧毁沈泓心里那一点点对爱的向往。 他和夏如雪被绑、架了，绑匪向沈博天发出通牒--一条命一亿，报警就撕票。在等待的那三天，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在他心里根本不对沈博天抱多大希望，沈博天所有的温柔都给了那个女人，对待他和他的妈妈只有冷淡而已。 沈泓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是，结局却更加残忍。沈博天送来了一亿，说是后面一亿凑一凑再送。但沈博天撒谎了，因为他报警了…… 等到救援的警察赶到的时候，那间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就只剩下沈泓，以及鲜血淋淋的夏如雪。沈泓不过7岁，两眼早已经红肿，嗓子也哑了。沈博天也是吓得脸色都白了，那种叫愧疚的情感第一回在他脸上流露，他颤颤巍巍地想把沈泓抱起来，却被小小的沈泓恨恨地咬了一口。 还是个孩子的沈泓，眼神冰冷，用沙哑的声音吼着：“我恨你，我恨你！” 自那次起，沈博天和沈泓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冷淡可以形容的了，而是--贯穿着仇恨。沈博天亦是愧疚的，为此，他还生了一场大病，辗转全国都没有合适的治疗，最后才到了国外。与此同时，柳章也如愿地嫁给了沈博天，成为大家所喊的二太太。沈博天把自己公司的权利全权交给了柳章，沈博天对柳章有着魔一般的信任。柳章掌权，而沈泓不过是柳章的眼中钉肉中刺罢了，什么少爷，都只是一个被人操纵的傀儡。他没有自由，没有权利，无权决定自己的人生。对于爱情，他更是不屑一顾的。 这个故事有点忧伤。外界将那段往事传出了十几个版本，但终究是没有人知道多少内情。沈泓亲眼看着自己的妈妈被歹徒所杀……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大概是永生都无法忘怀的。 程冉言忽然有些原谅了当年沈泓的冷漠。大约，一开始，爱情在他的生命里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如此，她又怎么能够奢望几百封信就能彻底打开他的心扉呢？ 门外安静了下来。 程冉言轻轻打开门，外面夜色迷茫，早已不见了他们的身影。风温柔地吹拂在她的脸上，漾动着她晶莹的眼泪。 如果在这之前，她一直在问自己能不能原谅沈泓。那么这一刻她心里的答案愈发清晰。倘若他对她，能如她对他。 “程小姐，进来，晚上风大，着凉了就不好了。”筱黎拿了件外衣给程冉言披上。程冉言点头，问：“你说，你家少爷还会回来吗？” 轩华端着做好的饭菜走出来，笑：“程小姐，我打包票，少爷一定会回来的。” 程冉言苦涩一笑。谁知道呢，沈博天那个样子，恨不得把沈泓给揍个半死，就差没拿着枪逼沈泓去迎娶江淑宜了呢。 她无精打采地吃完了饭，拿着手机回到房间里，读了几页剧本，就累得不行了。她翻来覆去，努力想听外面的声音，但是直到她迷迷糊糊地睡着，都没有听到沈泓的动静。 也许，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如果，现在在他那里，爱情依旧不算什么东西的话。 对于沈泓来说，她也就是可有可无的。 她会再一次被放弃。 半夜三四点的时候，沈泓回来了。轩华和筱黎一直没睡，听到门铃声，连忙给沈泓开门。 “她睡了吗？”沈泓问。 “睡了。”筱黎应着，就去提沈泓的大袋子。她随便一看，竟然都是些程小姐要用的东西，比如眼罩、毛毯、雨伞、笔记本甚至是零食。其实那些东西程冉言已经有了，沈泓这意思是要全副武装，都换一遍最昂贵的？ “少爷，你的脸……我赶紧打电话叫医生过来……”轩华说着就要掏出手机，沈泓挥了挥手，表示不必了。 “那去吃点东西……我饭菜已经热好了。” “一会儿，我先去看看她。”沈泓说着就脱下外套，边结领结边走向程冉言的房间。其实，筱黎很想拦住的，万一……万一…… 沈泓轻轻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踱到床边，这不看还好，一看沈泓不得不惊讶地咧了咧嘴。程冉言的睡姿有待改进……剧本被她盖在自己的脸上，被子已经被踹到天边，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坚硬冰冷的心竟一点一点地消融了。在国外那段时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程冉言。 他给程冉言拉了被子，把剧本轻轻从她的脸上拿下来，生怕吵醒了程冉言。她明天还要早起到剧场，这会儿醒来怕是没得睡了。 沈泓以为，做这一切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当他起身想要往外走的时候，一双手拉住了他的衣襟。沈泓心上一凛，回头，程冉言早已睁开了眼，安静地看着他。 执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