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1 章节
可是老二回来了?” 刘二应了一声道, “娘,是我!” 里头的人一面说话一面点灯,灯亮了现出一个剪影映在窗上, “今儿比平日要晚些呢?” “明儿有人包了场子,在外头跑了半日!” 刘二在院子里借了屋里透出的灯光,打了井里的水,就着冰冷冷的井水扯了院子里挂着的帕子擦洗头脸。 堂屋里门打开了,出来一个妇人,刘二虽是叫她娘,但看样貌倒显着年轻,顶多四十来岁见他用井水洗脸便上来嗔道, “你这孩子,灶上给你温着水,这天气了还用凉水,小心日后老了受罪!” 刘二笑着应道, “娘,不用担心,我身子好着呢!” 这厢擦去了一头一脸的油烟味儿,便跟着妇人往屋子里走, “大哥可是睡了!” 那妇人闻言道, “才睡下没有多久,非闹着要等你回来!” 刘二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来,打开里头是一块麦芽糖, “我昨儿应了他买糖回来的!他定是盼着呢!” 妇人瞧了便道, “你便惯着他!头一回吃坏了牙,痛的直哭你忘记了!” 刘二道, “无事,我这都隔了好几日才给他买一回,您收起来,他闹得凶了您再掰一块给他吃!” 这厢说着话,拿了油灯进去另一间屋,那床上睡了一个人,油灯照近了便能瞧清了, 这床上人生的十分丑陋,头上稀拉拉几根黄发,一个脑袋极大,脖子却又细又短,两个露在外头的手又干又瘦便如那老头儿的手一般。往脸上看,却是生得小眼、大鼻孔,一对招风耳,上嘴唇还有一道豁口竟是个兔唇。 那人睡觉嘴关不上,嘴角晶莹莹的往外流,刘二便取了一旁放着的帕子给他擦嘴,那床上的人喉咙里发出几声响,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刘二瞧着他那样儿便笑了笑,伸手给他掖了掖被子,那妇人一旁托着灯瞧着,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 “好孩子,你对你哥哥可算是够仁义了,若不是他……拖累了你,那至得这般岁数了还是孤身一人!” 刘二起身接过她手里的灯道, “娘,他是我哥哥,我顾着他也是应该的那里是拖累了!” 妇人叹了一口气眼圈儿红了,被刘二扶着往另一间屋走, “这真是命!若不是……你们又何至如此!” 刘二搀了她上床去, “娘,过去的事儿不必再提了,你瞧着我们不是过的挺好么!” 妇人叹着气翻了一个身, “你早些睡!明儿还要早起呢!” 刘二低低应了一声,便端了灯回到那屋里,脱了衣裳上床,与刘大挤在一处,虽是闭了眼却一时半会儿那里能睡着。 妇人的话勾起了他的回忆,那时他已是有七八岁了,自然是记事的! 魏军打进皇宫之中时,宫里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哭喊之声,娘那时还只是一名宫女,自他小时便带着他。 他还记得自己的母妃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子,可是娘悄悄儿告诉他,那个女子并不是她的生身母亲,那时他还小,却是将信将疑的,在他看来那个秀美温雅的女子,笑起来十分温柔好看,说话时声音又轻又细,那样儿便是他心中最好的母亲。 只是她却似乎并不喜欢他,也从来没有抱过他的。 至于父亲,刘二努力回想,只记得一片明黄色的衣衫,其余他的样貌、声音却是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那一天魏军进宫时,娘抱了哥哥在前头,那时哥哥连路也不会走,又生的十分瘦小,自己便紧紧抓了他的裙摆,由娘带着去寻父亲。 他还记得他们躲过那些四处乱跑尖叫的人,跨过一道又一道高高的宫门,他终于见着了父亲,那一团明黄的颜色,所到之处却是血花飞溅,惨叫连连。 娘吓得身子发着抖,一张脸煞白,低头瞧着同样发抖的他,颤着声儿道, “殿……殿下,我们不能去……去皇上……皇……皇上他……他疯了!” 皇帝真的疯了,为了不让嫔妃们挡了他出逃的去路,一路让护卫之人毫不留情的砍杀,若是将两位皇子带了过去,难保皇上不会痛下杀手! 想到这处宫女身子抖个不停, 不……不行……皇……皇上现下是谁也不顾了!两位……两位皇子可怎么办? 慌乱之中又听得外头喊杀声起,却是魏军已经杀到了! 宫女忙又带着两个孩子往回跑,下意识的要回到熟悉的宫殿去,幸喜魏军如今正在追捕刘享还无暇顾忌这些个尖叫逃命的宫女太监。 宫女又将两位皇子带了回去,回到这处宫中,里头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在大殿之中慌乱的转了几个转,宫女突然想起了那偏僻的小院。 “走!我们去那处!” 带着孩子们到了那荒凉的小院之中,外头隐隐呐喊声传来, “活捉狗皇帝了!活捉狗皇帝了!”、 宫女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带了孩子们进了破败的屋子,眼扫到了角落处半人高的大水缸,匆匆过去将那上头的盖子打开,露出里头一具骸骨来,那骸骨头骨向上微微仰着,两个空洞的眼洞正直愣愣的瞧着她。 宫女抖着身子冲它道, “你盼了他这么多年,现下他来了,你若是有灵便保佑你儿子一回!” 说罢将手里的刘贺先放了进去,又回身来抱了刘铭。 刘贺万事不知,刘铭却是知晓的,见了那骸骨害怕的缩紧了身子,紧紧抓了宫女, “这是什么!我不进去!” 宫女便对他道, “这是你亲娘,她会护着你的,你跟哥哥在这处呆着千万不能出声,也不能到外头走动!奴婢去去就回!” 说着放了他下去,那水缸口小肚大,两个孩子躲进里面,宫女再将骸骨放正,从外头却是半点也瞧不出来! 宫女将那盖子盖好匆匆出去,不多时便有魏军进来搜宫,见她在这处便提了她到外头广场之中,与一群太监宫女押到了一处。 之后这些个魏军倒也没有为难他们,只是登记了各人姓名、籍贯便关到了一处,宫女也是运气被拉了出来到膳房帮手,她便悄悄儿偷了东西出来给两个孩子吃,两个孩子在这缸里足足藏了半月之久,白日不敢出来,只有夜里才能出来活动活动。 待到后来新皇帝下令将这些宫女放还原籍,宫女便去求了那领头的魏军, “奴婢有一个姐妹早前被奸妃害死,如今奴婢要回归故乡,求大人怜惜准我将她骸骨带回家乡去!” 说罢将那人领到了大水缸之前,那魏军掀了盖子见到骸骨,也是吓了一跳, “这前朝宫里竟是用如此阴私可怕的手段害人么?” 宫女哭道, “我这姐妹已是在这缸里呆了八年,求大人让我运了这缸回去,让她入土为安!” 那魏军见实在是可怜便点头答应了,还为她在宫外寻了一辆马车,宫女便这样将那大水缸连同两个孩子带出了宫。 因是带着孩子怕魏军追查,也不敢回自家的故乡,又想起孩子的亲娘前头跟她讲过,她是出生在蜀州的,便索性带了孩子们和骸骨回了蜀州。 宫女将骸骨埋葬在了蜀州城外一处青山绿水之地,自家对外便称是两个孩子的娘亲,带着两个孩子在蜀州城中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十五年。 刘铭已是长成了大男人,生的眉目清朗,跟着人学厨艺,又聪明好学,勤学苦练,没有两年便做了那八仙楼的掌勺。刘贺如今勉强能扶着墙走路,也认得人也能多多少少说些话,只是他那样儿实在丑陋,又有病便成了拖累。 妇人连着几回想给刘铭说亲,人家一听说家里有这么一个药罐子都摇头,妇人很是着急! 她却不知刘铭心中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晚刘铭在那水缸之中半月,日夜对着那骸骨,也不敢出声不敢乱动,只得学了哥哥一般在里头昏睡度日。 那半月之中他回回都做了同一个梦,自家以为最是温婉可亲的美丽女子一脸的阴毒冷笑, “贱人若是老实听话我还想着让你死的痛快些,现下嘛……我便让你知晓我的手段!” 紧接着便是女子的惨叫声,有明晃晃的利刃挑入了手脚处的血肉当中,鲜血溅了起来打湿了绯色的宫裙,那女子低头瞧了瞧很是厌恶的皱着眉, “可惜了我的新裙!” 披头散发的女子手脚怪异的扭曲着被硬塞入了一个口小肚大的缸中,尖叫、扭动、咒骂、呻吟到最后乞求, “让我见见他!让我见见我儿子!” 女子冷笑道, “那是我儿子,你这贱婢不过只是一个生育他的工具罢了,倒想着母凭子贵……呸……想瞎了你的心!” …… 这样情形在他的梦里出现了一遍又一遍,足足十五日之久,直到他们离开了皇宫,离开了水缸,他才算从那梦里解脱了出来! 也许是刘铭生母显灵在一遍又一遍的向他讲述过往,但却令得他自此后对女子生出一种恐惧来,在他看来这世上的女子越是美貌越是阴毒。 乃至他年近三十见着女子连头也不敢抬,人都当他害臊腼腆,却不知他这心里避女子如蛇蝎,这一生一世都不愿与任何女子同床共枕! 这厢胡思乱想也不知何时睡过,待得鸡叫三声,刘铭便睁开了眼,只觉着身上有些怪异,伸手一摸下头褥子已是湿透,知是哥哥尿了床,忙起身自家换了衣裳,又推醒了刘大, “哥哥!哥哥!” 刘大醒来瞧见弟弟便笑,刘二扶着他下了床,脱了身上的湿裤子,给他重又换上,又将褥子拿到外头晾着,那边妇人听到动静便起身过来瞧,见这情形便过去帮手道, “你今儿赶早,快快去!我来收拾!” 刘二道, “娘,我去给你们做了早饭再走!” 妇人摇头道, “不必了,我们就着昨儿晚上的吃,你早些去老板还管饭,多吃些也好有力气干活儿!” 刘二瞧了瞧外头天色,确实不早了当下便要走,那刘大见了嘴里呜呜叫道, “弟……弟……弟弟!” 刘二冲着他笑道, “哥哥今儿听话,娘那处有麦芽糖吃的!” 刘大听了便将目光移向了妇人,刘二顺利自家中出来一路小跑到了酒楼,众人正聚在一处做早上的吃食。 待吃罢了饭,便是忙忙碌碌的一日,掌柜的在酒楼外头挂了牌子,众食客见了都知今儿有人包了场便去了别处,后头厨房里众人精心预备,到了晚上华灯初上,蜀州城中喧嚣热闹。 胡将军先到的,他已过不惑之年,人本就生的矮,肚子却有些凸了,远远瞧去便如那大街上小贩卖的不倒翁一般,瞧着有些滑稽! 不过胡有财如今可是这蜀州地界之上,跺一跺脚地面便要抖上三抖的大人物,再怎么滑稽也无人敢笑他。 这一回他进来却是一改往日的耀武扬威,这厢毕恭毕敬的立在酒楼门口却是充做了店小二,专等着贵客到来。 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贵客到来,是一辆毫不起眼的平顶双马的小车,车旁一匹高头大马上端坐一人,瞧外表年已近五旬,却还是腰挺背直,下颌一捧虬髯,杂了几丝花白,双眼炯炯有神,顾盼之自有豪迈睥睨。 胡有财见着,立时过去拉了马头,却是神情激动, “大爷,您一向可好!” 那人翻身下了马,上下瞧瞧胡有财,便照着他肚子上给了一拳头, “胡有财,你这厮如今竟是怀了儿么!” 胡有财捂着肚子嘿嘿一笑道, “小的懒散,拳练得少了些!” 那人笑道, “你小子便是少了操练,明儿早起跟着爷练练!” 胡有财苦了脸却只能应道, “小的听命!” 那人哈哈笑着,转到后头伸手,说话的声调却是降了好几分, “小心脚下!” 一只白皙纤细柔美无暇的手自里头伸了出来,紧接着一道苗条纤细人身影便缓缓下了车,虽是见不着容貌但光凭那身形,与一只玉手都可知定个十分美丽的女子。 胡有财见了忙行礼道, “嫂嫂有礼!” 女子道, “胡兄弟少见,一向可好!” 她声音柔美,丝丝入耳,令闻者心神一醉,胡有财很是恭敬应道, “托嫂嫂的福,一切都好!” 三人寒暄几句,胡有财便请了两人上酒楼,坐到最上头的包厢之中推开窗便可览蜀州城风貌。 三人坐定吃茶叙话,这厢掌柜的进去点头哈腰,却是半点儿不敢瞧那座上的妇人, “胡爷,可是要上菜了?” 胡有财点头道, “快快上菜来,让我们大爷尝尝你们的手艺!” 掌柜退出来忙让店小二上菜,后头厨房之中立时忙碌起来,店小二来来往往鱼贯进入,不过片刻一桌子麻辣鲜香便齐全了! 胡有财便请两人道, “大爷,嫂嫂且品一品我蜀州的菜肴!” 赵旭先抬手夹了一筷给林玉润, “你先尝一口,这处的菜辣,若是受不住便换一种!” 林玉润点头轻轻尝了尝,立时忍不住喝了一口茶, “果然重味儿!” 赵旭怕她吃不惯便道, “若是受不住便换那鲜香的吃!” 说着便要一旁的小二换了菜过来,林玉润笑着摆手道, “虽是有些辣,我却喜欢且让我再试一试!” 这厢连着吃了好几口,才换了那不辣的! 两人都觉菜好,频频下筷,胡有财深感有脸面,待吃得差不多了,便叫那掌柜的, “把你们掌勺的叫来!爷我要打赏!” 掌柜的很是欢喜连连道, “胡爷能赏脸是他们的福气!” 当下叫了几位厨上的师傅进来,刘二自是头一个进来,林玉润瞧着这掌勺的年纪轻轻,有一手好手艺,相貌也生得十分好看,便起了爱才之心。 这厢柔声问他, 姓什么名谁?多大年纪?可是蜀州当地人?家中还有什么人? 刘铭红着脸老老实实一一答了,拿眼角余光瞄了一眼这天仙一般的夫人,又连忙低下了头,心里扑嗵乱跳, 这位夫人生得真是太美了!比他记忆里那个女子都要美上百倍! 林玉润见他脸红的可爱便轻轻一笑,打赏了他五十两银票, “踏实做事,总有一番成就的!” 刘铭那脸上都要滴血了,这厢抖着手接了银子,待得旁人都领了赏才跟着退了下去,期间听那夫人说话,声音悦耳,态度宽和,使人如沐春风,听她说话,竟有如痴如醉之感。 原来这世上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