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无意
阮幼梨侧眸, 透过那垂坠在碧纱橱上的珠帘, 向内望去,想窥得傅行勋的半分形势。 但毕竟隔得太远, 她连入门处的屏风都见不着。 阮幼梨深深地吸了口气, 而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往门口而去。 但是她的手还没能碰上珠帘的微凉, 就被封晋猛然拦住。 “小娘子,得罪了。”再次横刀挡路, 封晋十分自觉地出了声。 “当真不让?”阮幼梨抬眼看他,问。 封晋紧抿了唇线, 没有说话, 默认了。 阮幼梨点点头:“好。” 不让就不让。 她愤愤地折身过去,欲离开此地。 可将将行了几步, 她又突然跃身一跳, 面对那门口。 封晋还以为她是要硬闯,早就做好了准备。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是措手不及、惊愕不已。 “傅行勋你个王八蛋!没心没肺还狗咬吕洞宾连亲妹妹的关心都不屑一顾!”阮幼梨平日便没个正形, 但此时,她是连形都没了。 双手一插, 嗓门一撤, 便像是泼妇骂街一样,震得封晋一愣。 而在屋内晕厥的傅行勋,也禁不住蹙了眉, 拧出眉间的一个“川”字。 他何时对她说过……她是他的亲妹妹了? 说完这番话, 阮幼梨便痛快地一转身, 潇洒地跑开了。 直到她的身影没成他眼中的一个小点,封晋也没能回过神了。 他记得小娘子……性情温和、容止优雅,标准的大家闺秀之风啊。 怎生,就成了这般模样? “封晋。”傅行勋在屋内唤了他好几声,封晋才终于从冷中中抽身出来,忙阔步而进,向他一揖:“侯爷有何吩咐?” 傅行勋欹靠在床沿,衣襟半开,露出两截精致如玉的锁骨,顺着纹理流畅的胸膛往下,是被绷带覆住的一片白。 他的姿态懒散,可出口的声音里却满是沉肃:“按计划行事,记得小心而为,莫要让萧家察出端倪来。” 封晋垂首应诺,便依言行事,转身出了屋。 离开之前,他又嘱咐了门外的两个守卫:“侯爷有令,除非他允准,不能让任何人进出。”顿了顿,他补充道:“尤其是小娘子。” 说完这些,他扶上腰间的陌刀,阔步离去。 独留屋内的傅行勋望着眼前的一片空寂,凝眉陷入了沉思。 他将手搁置于身侧的床沿上,指尖一下接一下地轻击在梨上,敲打出沉闷的细微声响。 不知是过了多久,他总算是停了动作,注意起当下的境况。 “侯爷,该用药了。”婢女的声音透过珠帘,丝丝缕缕地传到他耳畔,有那么几分的不真切。 傅行勋整了整衣襟,才出声应道:“进。” 随后,珠帘被素手挑起,琳琅作响,击碎了这屋内的一片沉寂。 一身碧色襦裙的婢女手捧托盘,踱着小碎步渐近。 只消一眼,傅行勋就把眼前人看透。 “阮……阮幼梨。”他顿了顿,才恍然忆起她的名讳。 这声唤让低眉垂眼、以为自己掩饰的极好的人登时一愣,蓦然抬首,撞进了他的眼中。 阮幼梨气闷,鼓了鼓腮,愤愤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傅行勋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阮幼梨顿了顿,不情不愿照他的意思而行。 傅行勋满意地接过她递来的瓷白药碗,不急不缓地用着。 阮幼梨没那么大的耐心,坐到他的床沿,向他靠了靠,再问:“我掩饰得这么好,你到底怎么看破的?” 然而傅行勋依旧不答,直到那碗药水见底,他才终于吐了口气,侧眸看她,回答道:“衣裳装饰,声音和姿态都掩饰得很好,但你忘记了一样最重要的。” “什么?”阮幼梨着实好奇,不觉间又向他挪近了几分,两人在这一刹那几乎是呼吸相缠,彼此可闻。 她神经粗条,毫无察觉,但傅行勋细嗅她缕缕缠来的淡雅气息,险些乱了心跳。 近在眼前的人,面容精致,肤如暖玉,更胜凝脂,寻不出分毫瑕疵。 顺着她白皙的脖颈往下,隐约可见一点不明显的锁骨,还有,杏粉齐胸覆住的、独属于少女……微微起伏的胸脯。 他忙是别开了眼,定了定神思,才道:“你……你的身形。” 一眼就认出来了。 闻言,阮幼梨鼓了鼓腮,气了。 他这又是要说她胖。 愤怒压制不住,只得化作了行动。 她捏拳往傅行勋的臂膀一击,可没有换来自己的解气,反倒让她内疚起来。 傅行勋有伤在身,哪怕是臂膀受疼,也牵扯到了胸膛处的伤口。 几乎是在她下手的那一刻,傅行勋便苍白了面色,紧抿了唇线闷哼出声。 察觉到他的境况,阮幼梨也睖睁了眼,心中一沉。 “你没事?”她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向他凑近几分,问。 少女的馨香再次萦绕鼻前,这一次,比方才更为浓郁清晰,夹带着木樨的淡雅,丝丝缕缕沁入了他的心间,彻底搅乱了他的心跳,激起一阵阵的心波。 傅行勋一愣,忙往后一仰,与她拉开了距离。 他定定地对上她的漆黑眼眸,顿了好一阵才定了心神。 薄唇翕动几番,他才终于出了声:“无……无碍。” 朝中之人当真所言不差,他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怕是……会有问题。 他竟然……会被阮幼梨的靠近,搅得心神不宁。 听他这样说,阮幼梨却并未松口气,她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疑心他是被痛坏了脑子,这般神思恍惚。 “唉。”她轻叹出声,喃喃自语道,“果然,重伤伤根本啊。” 闻言,傅行勋一愣,不解地抬眼看她:“什么意思?” “说你脑子也被伤到了!”阮幼梨猛然站起身,亟亟小跑到珠帘后,才对他这般说道。 “你!”傅行勋挺直了背脊,指着她远行的方向,愤愤难言。 然而又是在此时,阮幼梨从珠帘空隙间探出一个脑袋,对他做了个鬼脸。 “下次给你送碗猪脑汤来!以形补形!略略略!” 话音落下,她也是真正地跑开,连跳跃的踽踽跫音都逐渐消弭。 但是她带起的珠帘晃动却仍旧没有停息。 琳琅相击,清越作响,在偌大的寂寂屋内,愈显清晰。 他紊乱的心跳声混杂其间,竟是让他分不清那是愠怒而致,还是……其他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