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拿我们作筏子演了这么一出戏,可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怎么样,可有什么收获?” 贺若玘在一旁闲闲的开口。 “我哪敢拿姑娘作筏子,”凤平秋一脸冤枉:“我那不是一时没有搞清楚情况,怕姑娘误伤性命,这才慌忙出手阻止。” “我向二位姑娘赔个不是,是我冲动坏了二位姑娘的好事,我罪该万死,请二位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人。” 他还站起来对两人一作揖,相当有诚意的样子。 白玉烟并不理他,这人她已经看明白了,就是个表里不一的小人,她实在是不屑同他计较。 “堂堂魔门少主,竟然会出手救人性命?”贺若玘意味深长:“说出去怕是要轰动武林了?” 凤平秋眼神闪了闪:“魔门少主?沉寂多年的魔门竟然重出江湖了吗?” “少主这般自欺欺人,可不是聪明人之举。” 白玉烟有些惊讶,上下打量这个年轻人,魔门少主? 这个世界的魔门少主原来是这幅德行? 想想她们那个世界,她们那个江湖的魔道同正道一样百花齐放,魔门自然也不止一个门派。 其中最惊才绝艳的是一位魔教圣女,不过二十来岁就已经是半步宗师的境界,将正道许多青年才俊都压下去了。 当然,还是比不过她就是了。 眼前这个,不论是模样还是气质,都差那位圣女太远了。 被人拆穿了身份,凤平秋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吊儿郎当,撕下了伪装,变得正经起来。 “吴三小姐真是让凤某刮目相看,”凤平秋收敛了面上浮夸的神色,一张还算不错的脸蛋上面没有表情:“江湖传闻吴三小姐是废物,我看这传闻倒是不尽相实。” “传闻自然是真的,”贺若玘伸出一双纤细的手臂,上面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一看就不太正常:“我可不就是那么一个废物么?” 白玉烟将贺若玘的袖子拉下来:“不许阿玘这么说自己,是吴家堡的人错把珍珠当鱼目,眼瘸。” 贺若玘忍不住笑出声。 凤平秋的眼睛在两人身上转过,突然问:“两位姑娘,是那种关系?” 贺若玘没说话,眼波流转落在白玉烟身上。 “那种关系是哪种关系?”白玉烟显然没有明白凤平秋的意思,“我和阿玘关系好着呢。” 贺若玘笑得更欢了。 凤平秋的眼神落在贺若玘身上,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人,这有什么好笑的?喜欢的人不开窍,不应该觉得憋屈吗? 贺若玘才不跟他一般见识,在她看来,守着烟儿这么一个木头脑袋,是她的乐趣,也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情趣,外人哪里懂什么。 凤平秋虽然不懂,但他还是有些莫名羡慕的。 “既然如此,那凤某就不打扰二位姑娘了,在下先走一步,告辞。” 说完就三两下跳跃不见人影了。 “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就为了出来跟她们说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不过是来试探我们对于那功法的态度。” “他也是为了功法而来?” “自然,那本功法,乃是他魔门的前身落魂门的顶级功法,不知为何遗失了,自然是想尽办法想要拿回来。” “原来还有这一层,那他找到线索了吗?” “若是有真的线索,他就不会往后山来了。” 那东西根本不在后山,看来他精心潜入吴家堡,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吴家堡的堡主城府颇深,哪里是什么女儿的救命恩人就能让他放下戒心的? “若是这些人各个找不到东西,都往这后山走,我们岂不是要东躲西藏的了?真麻烦。” “烟儿想换一个地方?” “想,可是那个山洞,我不想让别人发现。” 那里不仅是洞主留给妻子的地方,还是她与阿玘住过的地方,她一点也不想被外人发现,甚至让别人进去居住。 “那,我教烟儿一个法子,将那个山洞隐藏起来,让别人不能看到。” “嗯?”白玉烟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匿影阵法。” ... 白玉烟手上捏着三块灵石,站在洞口前。 昨晚上,是她们在这山洞居住的最后一晚,白玉烟烤了好多鱼阿鸟的,向床板下面的两个小东西道别。 也不知是相处出感情了舍不得她们走,还是怎么的,那两个小家伙一直没有现身,现在白玉烟还有些遗憾。 只是现在后山有人活动的异动越来越频繁,山下吴家堡的情况也是山雨欲来,她们不能再待在此处了。 深吸一口气,回想着贺若玘传授给她的阵法口诀,白玉烟将手中的三块石头轻轻一抛。 随即快速念出口诀,手指翻飞不停变化,原本要落下在地的石头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呈三角排列在空中,缓缓旋转。 “去!” 随着白玉烟一声轻叱,灵石应声而飞,分向三个角落而去,将整个洞口牢牢罩住。 还能看到藤帘的洞口空间一阵扭曲,最后化为了一片完整的石壁,与周围的山体融为一体。 白玉烟吐出浊气,均匀收势。 睁开眼,忍不住上前去摸,拍得山壁啪啪的响:“真的不见了,好神奇。” 贺若玘在一旁靠着树,看她一番行云流水完全没有出错,仅仅一次便从无到有布阵成功,却是一点惊讶也没有。 她的烟儿就是这么优秀,她根本不需要怀疑。 “好了,我们走。” 白玉烟过来,揽着贺若玘的腰肢:“就是不知道那里面的两个小家伙会怎么样,它们应该不会饿死?” “这个山洞还残留有一个聚灵阵,它们吸收灵力不需要进食,饿不死的。” “这样就好。” 不过是偶然的缘分,白玉烟也没有太过不舍。 尽管贺若玘的身体已经好多了,白玉烟却还是没有放弃将人背来抱去的出行方式。 她只是怕阿玘跟不上她的脚程,嗯,是这样没错。 两人离开后山往山下走,她们的目的是吴家堡。 若没猜错的话,今天晚上不仅是各方势力,还是吴家堡的人,都会开始行动了。若要看戏,还是亲临现场比较好。 这会儿是晚上,山下吴家堡的寨门前灯火通明,已经聚集起了一大票人。 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同白玉烟两个一样来看戏的,也有不少人准备浑水摸鱼。 当然,表面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讨伐吴家堡。 经过武林盟主的调查,沐剑山庄所发现的一系列线索,通通指向了吴家堡。甚至连那位盟主亲自下发的江湖追捕令的沐剑山庄大公子,都有可能藏身在这里。 武林盟主不管这些江湖势力有什么想法,事关上百条人命,他必然是要上门来向吴家堡讨要说法的。 白玉烟与贺若玘混迹在人群之中,蹭着别人手举的火把。火把的光照有限,左右的人只要不特别注意,都看不清自己身边的人是谁。 况且她们两人都没怎么在江湖上露面,一般人也不知道她们是谁。 武林盟主背对着人群,白玉烟就只能看见他宽阔挺拔的背影,这是一位威严谨肃的老者。 他已经在大寨的门前站了好一会儿,只是吴家堡的人似乎是心虚了,迟迟不见人出来。 “盟主,看来他们是打算拖了,若他们打死不愿出来,我们就在这里干等着吗?” 盟主身边的人开口。 “是啊,盟主,我看是吴家堡的人心虚了,不如我们打将进去,直接抓住那吴老儿逼问。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一个小小的吴家堡吗?” 这是后面看热闹的人唯恐天下不乱的煽动之语,声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却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是啊,盟主,我们直接攻进去!” “吴家堡,沐剑山庄劣迹斑斑,我们何必跟他们客气!” “冲进去为死去的百姓报仇!” “报仇!报仇!” “冲进去!” 显然是有人在刻意煽动这些人群,也只有进入吴家堡,才有好处拿。不然在这里围着,别说落魂山宝藏,连一根草都捡不到。 “盟主...” 武林盟主身边的人见场面越来越不受控制,十分担忧。 武林盟主微微摇头,叹息一声,仅仅伸出一只手,便让后面的这些喧哗声止住了。 “诸位,”盟主转过身:“既然诸位执意要为那一百三十五口无辜惨死的百姓讨回公道,我也少不得听从大家的意见。” “我们再等半柱香时间,若吴家堡众人仍旧迟迟不肯出现,大家就攻进去。” “这一切的后果,都由我一人承担。” “只有一点,在问明来龙去脉之前,请诸位勿要伤害这吴家堡中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盟主英明!” “我们听盟主的,就再等上半柱香,若是再不出来给说法,就休怪我们不念江湖情意了!” “对!给说法!” “吴家堡的人快出来!” “盟主...” “堵不如疏,吴家堡已是犯了众怒,他们在劫难逃。” “可是,我怕有人不安好心,那个落魂——” 盟主抬手阻止了他的话,“随他们去,这是吴家堡的人自找的,我也管不了了。” 盟主也是心中有气,他在任期间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吴家堡和沐剑山庄瞒天过海,他也有监管不力之责,简直是他作为武林盟主的一大污点,他怎么能心平气和? 吴家堡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就不要怕招来这样的后果。 吴家堡前的人群持续骚动,躁动的气氛使得这吴家堡寨门前犹如一个火药桶,只要一点火星,就会立刻砰然炸裂。 就在那半柱香快要散尽最后一节香柱之时,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扶着门爬出来,满手的鲜血在木门上划下刺目的红痕,虚弱的伸出手,冲着武林盟主:“救,救——” 话也没说完,人就断气了。 “遭了!里面的人出事了。” 武林盟主显然没有想到,吴家堡的人不是不想出来,而是根本没有办法出来。 可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们一直守在门外,山寨与后山相连的各个出口都派人把守了,怎么会有其他人潜入? 来不及多想,武林盟主率先夺门而入。 武林盟主都进去了,那些江湖人自然是不甘示弱,盟主的下属根本拦都拦不住,索性也不做无用功,自己也跟着进去了。 白玉烟与贺若玘顺着人潮走。 一边小心护着贺若玘不被人冲散一边打量内里的情形,白玉烟这还是头一次真正进入吴家堡的大门。 虽然是夜晚,但有身边这些江湖人手上的火把照亮,勉强能看清里面的陈设。 前行的道路上全是横七竖八躺着的人,稍一不留神没准就会踢到这些尸体。 他们的死因还不慎明晰,但大多脖子上都被开了几个洞。 越往里走,情况就越惨烈,等找到正主的时候,却是看到一副三足鼎立的架势。 武林盟主后到,他的身形距离冲进来的人群最近,背对着门口,前方的火光照过来,只能看见一片漆黑的背影。 而更里面,则有三个人,或者说只有三个活人。 这里是吴家堡的后院,周遭显然是经历了一番大战,墙柱均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有剑痕,也有尖叉划过的痕迹。 周围躺着十数人,他们均是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横躺着,头统一的朝着中心,脖子上被开了几个洞,里面的血已经流干了。看他们四周,明显有拖拽的痕迹。 活着的三人,乃是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对于这些江湖人来说很是陌生,是一个年轻男子,他手持一把普通的剑,看样子,那些墙上剑痕就是他所留。他正皱着眉望着他对面的两人。 那女子惨白着一张脸,浑身无力,被那个男子捏着脖子提在手上。 而提着他的人,竟然是吴家堡的堡主,吴施。 吴施的状态诡异,他双目赤红,丢弃在脚边的尖叉上沾满了血,显然已经干涸了,在火光的照射下泛着暗红的光芒。 “那是吴佩娥?”白玉烟有些不可思议。 先前她们两个折腾吴佩娥的时候,吴施不知道心疼个什么劲,没想到现在竟然像掐着一个死物一样掐着她的脖子。 看那力道,恐怕比她还用力? 这真的是一个爱女心切的父亲? 贺若玘站在白玉烟的身后,脸上的神色在跃动的火光照射下,相当的诡异。 吴佩娥啊吴佩娥,这才是我精心策划送给“大礼”,你喜不喜欢? “吴堡主,虎毒不食子,你已经杀了这么多人,夫人、公子,都没了,如今只剩下二小姐一人,你还要再继续错下去吗?” “住嘴!我吴施做事,还轮不到你这个毛头小子来指摘!” 听到年轻人与吴施的对话,后面赶来的人才指知道,原来这些人都是吴施亲手杀的! 那可是他血亲骨肉啊!这得多狠的心肠才能下得去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便是来看热闹的白玉烟也百思不得其解,他杀了自己的家人有什么好处?疯了吗? “他是狗急跳墙了。” 贺若玘的声音有些暗沉,白玉烟听出不对劲来,这才想起,吴施也是阿玘的生身父亲呢。 “阿玘,你没事?”看到自己的生身父亲杀了那些兄弟姐妹,阿玘会不会难过? “我没事。” 贺若玘当然不难过,她甚至想笑,她害怕自己会抑制不住笑出声,所以才不得不压抑着。 当初吴施将她逐出族谱,却没有放她离开。贺若玘隐约察觉到危险,趁着沐剑山庄的人对她这个病秧子没什么防备,偷偷跑了出去。 拖着剧毒缠身的残躯倒在路边,差点被几个乞儿轻薄,之后被苏烬弦所救,将她带回了秀林楼。 苏烬弦替她疗毒治伤调剂身体,她原还一片感激,没想到转头就将她丢进了秀林楼下暗门的训练场。 她的身体破败,凭武力自然是斗不过那些在训练场摸爬滚打了不断时间的人,靠着一些小聪明,笼络了一个还算厉害的小头头,才算没了性命之忧。 只是少不得斗智斗勇,吃皮肉之苦。 在训练场站稳脚跟后,苏烬弦看她生活太安逸,又将她提了出来,要她待在楼上接客,变着法子折磨她。 索性她在破身之前被人强行带走,虽然掉入了更深的坑底,好歹没有被玷污。 上一世,她直到死都没有弄明白,她与苏烬弦有何仇怨,为什么要如此折磨她? 这辈子见到周媤媛以后,终于明白了,因为她差点抢了他心爱的女人的男人,所以他要报复她? 呵,好一个深情痴心爱屋及乌的男人,也不知这辈子被心爱的女人所爱的男人削了老二是什么滋味,还深情不悔,爱不爱了? 苏烬弦尚且如此,导致她一生悲剧的吴家堡,她怎么能不好好照顾照顾? 她的好二姐,她的好弟弟,她的好夫人,你们的丈夫你们的爹爹不是对你们极尽宠爱?这种染血的宠爱要不要?这种被亲人亲手掐灭生机的滋味享不享受? 现在的场面,她实在是喜欢得不行。 就差一步,吴佩娥还活着,等她死了,今天这一切就完美了。她就在这里,看着吴佩娥死! “爹,”吴佩娥被捏着脖子,这是她长这么大一来,第二次被人掐着脖子,可是这一次比上一次还疼,心里疼,因为想要杀死她的人,是她爹,“爹,你醒醒,我是佩儿啊!” “你杀了娘,杀了弟弟,你连我也要杀了吗?爹,你魔怔了吗?” 吴佩娥被按进那冰盆里后,身体就每况愈下,再没好起来过。她现在的那一点挣扎,在吴施看起来,连蚊虫之力都不如。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我的佩儿。” 吴施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盒子,盒子上沾满了鲜血,他用那个盒子代替自己的手掌在吴佩娥的脸颊上轻轻摩挲,将那些血迹敷在了吴佩娥的脸上。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传进吴佩娥的鼻腔,一想到这个邪恶的盒子上还沾染着母亲和弟弟们的血,一股恶心之感涌上心头,却又被掐着脖子堵着,不上不下的感觉让她眼睛翻白。 “你是最后一个,让爹爹用你的血开启这个盒子,等爹爹的武功修炼至天下第一,爹爹帮你将这些所有逼迫我们的人都杀了给你们报仇好不好?” 吴佩娥想说不,但是她什么也说不出。 “吴施!你和沐剑山庄连手杀了这么多人,如今竟然连亲人都不放过,你现在就剩下这一个女儿了!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还有一个人质在手,武林盟主不敢轻举妄动,眼看吴施就要加害唯一的活口,武林盟主不得不出声转移他的注意力,以期能将人救下来。 “擒魂牌!” 相比起武林盟主,其他人的关注点自然是在落魂山宝藏上,看到吴施手上的盒子,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擒魂牌! 有人开始蠢蠢欲动。 这时候,吴施却阴森的笑了起来,遥遥指着武林盟主:“哈哈哈,你少假惺惺,若不是你带人逼上门来,我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他看着手中的盒子,脸色疯癫:“擒魂牌,对,没错,这里面就是擒魂牌。” 人群骚动起来。 “可是你们知道,怎样才能打开这个盒子吗?要你们至亲之人的血!” “不可能!”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这种事情怎么能信? “你们以为我相信吗?”吴施嗤笑,“我当然不信,可是这个盒子坚硬无比,不论是刀砍还是火烧,都纹丝不动。” “我和姓林的同时发现了这个盒子,我和他杀了两百多个人,把他们血浇在上面,却又什么用都没有。” “他在临死之前又将这个盒子给了我,想要我替他杀了破乙门的人为他们报仇。” “可是,他露出了马脚,波及了我。” “若不是你们,”吴施指着这些人:“若不是你们,我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来解开这个盒子,或许,就不需要什么亲人的血。” “可是你们逼我!你们要将我逼上绝路!” “我除了拼命打开这个盒子,没有别的办法了。” 吴施又转过去,对吴佩娥说:“佩儿,这盒子还是纹丝不动,你帮帮爹爹好不好?都是这些人害死了你娘,你弟弟,等爹爹为你们报仇好不好?” 吴佩娥已经晕过去了,她什么也回答不了。 “乖女儿。”吴施慈爱的拍拍她,手上就要用力。 “住手!”“不要!” 年轻人和武林盟主一前一后的阻止,却抵不过吴施狠毒的决心。 他手上用力,将那长盒子当做武器,狠狠的捅进了吴佩娥的心口。 吴佩娥被疼醒了,她眼睛几乎瞪出了框,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面露狰狞的父亲。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的眼珠迟缓的转动,越过重重的人墙,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她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从小被她磋磨欺负的人。那个人对她笑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笑,还是笑得这样开心。她看到她张嘴,竟然看懂了她所说的话。 她在说:“吴佩娥,你喜欢吗?” 喜欢吗? 若是有下辈子,她—— 吴佩娥的头耷拉了下去,没了气息。 “砰。” 吴施将吴佩娥的尸身丢了下去,颤抖着双手要将盒子打来。 这个时候,年轻人,武林盟主的阻止也没有了,围观之人的讨伐也没有了。无数双眼睛落在吴施手中的盒子上,能不能打开? “啪” 开了。 里面别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纸条。 所有人都懵了,只有吴施哆嗦着双手,将那张纸条捡起来。 “尔等毁我落魂门,还想得我无上功法,白日做梦也!” 砰,吴施跪了下去。 “假的,竟然是假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施彻底疯狂了,捡起脚边的尖叉,好像眼前有无数的敌人在攻击他,“杀了你,杀了你!” 事实上,他不过是在对着空气胡乱挥舞。 “他已经疯了。”年轻人收回长剑,后退几步轻叹一声。 围观之人看到这一幕,尽是唏嘘。 想不到他们这么多人,竟然是为了一个假擒魂牌而白忙活一场。 不过,最惨的还是那些无辜受到牵连的百姓,以及吴家堡的这些人。他们为了这假擒魂牌,白白付出了性命。 唉,天意弄人! 只有贺若玘笑得讽刺,天意?上一世,若不是她机敏,第一个死的就是她了。 她若没能逃走,或许他们会踩着她的尸体,发现这个盒子的秘密,最后唏嘘一声就抛开了。 她对这个盒子做了手脚,就在回来取戒指的那天,她用神识在盒子上刻画了一个吸血法阵,若亲人的血不够,根本打不开这个盒子。 而这个量,刚好够吴施杀光所有血亲,是不是很棒的想法? 她没有费一丝力气,不过在最初喜堂上的时候,用神识将那些死去之人的尸体送到了沐剑山庄的密室之中,再随手丢出了几张诱人上钩的“密信”,这些江湖人自然就逼上门来,让吴施狗急跳墙了。 顺利得仿佛天都在助她。 没错,那些人虽然的确是沐剑山庄和吴家堡的人杀的,但谁会傻傻的将尸体丢在自家的密室里?这都是贺若玘一手安排的。 正是因为转移尸体消耗了她几乎所有的心神,所以她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白玉烟的存在,让她轻易的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若非如此,以她的警惕,只怕烟儿还未近她的身,她的神识便会... 她庆幸,因为此事让她没有伤害到烟儿,也让她得到了救赎。 ... 吴施自尽了。 或者说,并不是他自愿的。他那么惜命,既然为了活下去,能杀了自己的妻儿,他又怎么可能会自尽? 这是围观的江湖人士逼迫之下的结果。 这样一个连妻儿都下得去手的穷凶极恶之徒,他们怎么可能放任他活在世上? 除了自尽以谢天下,他没有别的出路。 随着吴施的死亡,这一场轰动江湖的闹剧以鲜血淋漓的空白荒诞结尾。 人群散去了。 不排除有人发死人财,去搜寻吴家堡留下来的财富,但这些都与他人无关了。 吴家只剩下了那个被逐出家谱的吴三小姐,想不到她与吴堡主撕破脸皮,却阴差阳错的活了下来,不得不叫人感慨世事无常。 可是她又能翻起什么浪花呢?她不过是个不能习武的废物,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 至于依旧没能找到的沐剑山庄大少爷林伯春,那也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情了。自有破乙门的人寝食难安,与他们何干呢?他们有没有参与沐剑山庄的屠杀。 白玉烟牵着贺若玘的手,走在吴家堡外的木道上,这条路她十几天前还走过,那个时候她意气风发又怒气勃勃,她将吴家堡的这些人打倒,丢进水里,将吴佩娥按进水盆里。 而现在,这些人死的死,逃的逃。 她走在这条路上的心境也是不一样了,只能说物是人非。 “烟儿。” 贺若玘有些忐忑,担忧。 也不知让烟儿知道,今天的这一切都是她一手策划的,她会怎么想,会不会害怕她,远离她?不在用那双带着暖意的目光看着她,而是恨她仇视她? 只要一想,贺若玘心里就一片深沉。 可是她却不后悔,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安抚她上一辈子千疮百孔的灵魂。 “阿玘,你说让我留下来看热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会死这么多人?” 来了,终于问出来了。 贺若玘没有刻意避讳白玉烟,以烟儿的聪慧,哪怕不能事先察觉,在事情发生以后,也必然会想到。 她等这一刻已经好久了。 烟儿会怎么看待她呢? 贺若玘与白玉烟牵着的手,被她握得死紧。 两人在江边停了下来,吴家堡的码头上还挂着两盏灯笼,在江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倒映在江水中的微光随着粼粼的江水荡漾。 四周朦朦胧胧的,不甚黑暗,也不甚清晰。 白玉烟和贺若玘两人相望,倒映着对方身形面容的眼睛也不甚清晰。 在嘈杂又寂静的夜晚,合着人声,水声,风声,白玉烟听到了贺若玘的回答:“是,我知道。” 没有解释,没有犹豫,没有慌乱,没有后续,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里面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白玉烟头一回知道贺若玘也可以这样理直气壮,如果没有察觉到她手上几乎捏疼她的力道的话。 白玉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贺若玘的心一沉。 她的小太阳,脸上的笑容没有了,难道她要消失了吗? 白玉烟的手缓缓从贺若玘紧握的手中抽出,贺若玘哪怕身体恢复了康健,她的力气也不如她。 贺若玘头一回痛恨自己是个没用的法修,如果她的力气足够,她宁愿将烟儿的手掌捏碎,柔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哪怕她再如何用力,她也只能渐渐地感受到她的手心,空了,烟儿离开了。 贺若玘的指甲深深的掐入了掌心。 烟儿会对她说什么?决绝,无情,陌路? 她可以听,但她一个也不接受! “阿玘。” 贺若玘死死的盯着白玉烟一张一合的唇。 “是不是,和秀林楼一样?” 贺若玘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随即明白她问的是苏烬弦之事,还是点头。 怎么,难道是要将她的恶行一一清算,再选择离开她吗? 白玉烟看着贺若玘的眸子,一如她第一眼见到的那般,朦胧而又复杂。里面好像藏着一个世界,什么都有,又什么也看不清。 “你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是什么想法吗?” 白玉烟忽然问。 贺若玘摇头,是什么想法?虚弱,弱小,无能,可怜又无助?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眼睛,我觉得,你像一个小老太太。” 贺若玘一怔。 “为什么要加一个小呢,因为你的眼睛虽然沧桑,却没有那种真正的老人那样看透世俗的豁达。你的眼睛里,有执念。” “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很奇怪。” “你同我说你的经历,我就更奇怪了。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所经历的不止这些,只是这些是不够的。” “所以我知道,你隐瞒了很多。” “我的经历就够特殊了,或许在同一时刻,你的经历也会跟我一样比较特殊呢?” “所以,那天你问我,我会不会对别人我像对你一样好。我说不会,因为我们的缘分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是真的这样觉得,你不觉得吗?在这天意之下,我们是特殊的,只有我们两个。” “所以,我的‘缘分’只有你,哪怕其他世界其他地方。还有其他的‘特殊’,却也不是属于我的‘特殊’。” “所以,阿玘。”白玉烟执起贺若玘握成拳的手掌,重新将她的手插进去,一点一点填满她的手心,与她交握,“不论你做了什么事情,我对你的容忍度是很高的,你不需要怀疑,不需要忐忑。” “但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白玉烟郑重的说:“你知道我的性子,也知道我的坚持。我对你的容忍,不代表我对你没有底线。” “阿玘,”白玉烟将两人交握的手举起来摇了摇,放在心口:“一旦我对你失望了,不论你用什么手段,哪怕你所说的修真者操控灵魂的手段,都无法让我回到与你交心的那些日子了,你明白吗?” 不给贺若玘反应的时间,白玉烟上前一步,重新放开贺若玘的手将她抱住:“还有,阿玘,你没有躺在那些冰凉的尸体之中实在是太好了。” “知道这些,能够避开危险,也是好事儿,对不对?” 贺若玘双手迟疑的轻轻放在白玉烟的腰际,轻轻应了一句:“嗯。” 白玉烟瓮声瓮气的说:“这些人,也不无辜对吗?” “嗯。” “那就好,”白玉烟呼出一口气:“他们都是坏人,有这样的结果也是他们自找的,是大块人心,对吗?” “嗯。” 白玉烟靠在贺若玘的脸颊边,越过她的肩头,看着江面潋滟的水波,在贺若玘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丝轻松。 刚才贺若玘身上的气息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危险了,直觉告诉她,若是她说得不好,就会有相当恐怖的事情发生呢。 幸好她说的话好像没什么问题,现在那股危险的感觉也没有了,好险。 刚才的话,都是她斟字酌句的肺腑之言,没有一句掺假,也不知道阿玘就没有听进去。 贺若玘轻轻顺着白玉烟的头发,抬头仰望着漆黑没有一丝星月的天空,还好,她心里的太阳并没有落下。 不然,在这样的黑暗之中,她怎么看得清? 作者有话要说: (* ̄3 ̄)╭日万第五天,爱你们~ 木有黑化木有小黑屋~这种小情趣怎么能用在现在还是小木头的呆烟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