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总有一日。。。
珍娘先听见拍手声,以为是秋子固,心里一跳,过后看见一张笑弯着眼的娃娃脸,才活跃起来的心情,立即又沉了下去。 文亦童抽出湖蓝宫绦里插着的牙金扇,边摇边点头:“齐掌柜的好锋利口角,虽不是说我,也打得脸皮生疼呢!” 兰麝见是梦中情人到,顿时两个眼眶就红起来了:“文大哥,”娇俏状跺脚嘟嘴:“你看这姓齐的又欺负我!” 兰家一年也跟文家买卖一下千匹绸缎,生意来往不少,再加上文苏儿的感情,兰麝总觉得文亦童不会不帮自己说几句话。 再者,自己对他也算够用心了,怎么着也得看些面子? 不料文亦童别说看面子,连她身边的空气也不看,只当没她这个人,径直穿过她到了珍娘跟前:“大清早的你怎么来了?手里是什么?” 一个你字,说得亲昵而自然,连苹儿都有些听出来,抿起嘴来笑了。 珍娘咳嗽一声,淡淡笑着将香盒递了过去:“是香,程府送来的,我借花献佛而已。”说罢向他身后张了一眼,见没人,方垂下头去。 “姑娘里头请坐坐,”文亦童哪里肯轻易放她回去:“苏儿也有话,正要跟姑娘说呢!” 也是文亦童极机灵,知道以自己的名义,珍娘必不肯留,便做妹妹做借口。 珍娘本欲一并推辞,可一想秋子固人还没见着呢,再说也正好气气兰麝,于是点头应了。 兰麝见说了半天还没提到自己,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文大哥,几日不见,你就这么见外起来了?我在这里,也不说招呼一声?我爹昨儿还说呢,今年新进的松江绫,他本年事已高不再上花机了,只看你这里要不要用?若要,他就亲自上去,看着。。。” 声音越说越小,因文亦童总算回过头来,可目光,却不如往日那样友善了。 “兰姑娘,”总算是面对面说话了,可兰麝却没觉得欣喜,反身上一阵阵发寒:“回去请多多上覆兰师傅,就说我的话,今后我文家里外的衣衫料子,就不劳他费心了。” 一句话好比九天响过一个炸雷,当时就将兰麝震得呆住了。 文亦童只有这一句话,多的不说,掉脸就笑眯了一双凤眼,对珍娘道:“姑娘跟我来,苏儿等着呢!” 珍娘看着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兰麝,二话不说,进门里去了,苹儿特特上来让她扶了手:“姑娘慢点,看门槛绊住了脚。” 兰麝望着众人背影,牙根咬得咯吱乱响,瞳孔猛地一缩,眼底顿时闪过一道寒芒。 死丫头,害得我文哥哥对我如此无情!你等着,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文亦童只陪她走到半路,说前头有事先去了,珍娘独自上了苏儿绣楼,养病时的碧纱橱早已撤去,屋里显得有些空落落的,文苏儿闻声从里间出来,人是瘦了些,眼窝陷下去,眼睛大了一圈,衣服挂在身上,也有些空落落的。 兰麝不在,苏儿自己的品味有些显露出来,也因心情,身上没了红金绿闪的,只一件青碧底子彩绣花样镶领象牙白对襟上襦,配上里头的浅金抹胸,系一根白色腰带,底下檀色裙脚珠灰百褶裙,这才看出来,姑娘是比从前长大了些,脸上也有了忧色。 “妹妹可好些了?”珍娘放下香盒,细细打量苏儿,脸儿黄黄的,好像没睡好似的。 文苏儿一开口就要落泪:“怎么会好?”手帕子捂在脸上,声音闷闷地传出来:“秋师傅走了,你不知道?” 珍娘这一惊,简直无法可以形容,心直向下沉沉地落去,好像无底可着,坠得她整个人都疼起来了。 错愕和惊悚写在她眼里,看在苏儿心里。 “你真的不知道?”苏儿的泪干了些,声音也清朗起来,因手帕拿下去了:“他走时竟没跟你辞别么?” 珍娘这才觉出鼻酸,几欲落泪,却是当了人前强作刚硬,憋了回去:“没有啊,我竟一点儿也不知道。。。”音量式微,几不可闻。 苏儿的泪痕贴在脸上,干绷绷地拽紧了她的脸颊:“昨儿才知道说要回老家去,其实老家早没人了,他本是个孤儿,说回去只怕也是托词。。。” 珍娘一个字也没听见去,身子有些软软的,苹儿忙扶了她坐下,又斟了一杯热茶上来。 苏儿不笨,这时看出来,珍娘真是一无所知,想到昨晚秋子固还特意来辞了自己,心里愈发舒服许多。 “主仆一场,”秋子固上来时,文亦童也在,于是一并辞过:“东家对我只有好,如今我要回去,也请东家体量,将来有福分再见东家,一并回报。” 这话不能细想,一想便觉得秋师傅再不来了似的。他嘴里说只请一个月假,可文苏儿想着临别的话,便忍不住要掉眼泪。 “他回去做什么,回去做什么?!”珍娘喃喃自语,低头看见茶钟里自己的倒影,这才觉出脸色惨白得吓人。 “他没说,不过总是要事,不然京里离此地几百地里,好好的回去做什么?又无亲无故的。”苏儿突然想到什么,猛得盯住了珍娘:“是不是你们吵架了,你说了什么引得秋师傅要走?!” 珍娘想笑,可嘴角此时有千斤重似的,牵也牵不起来:“我有半个月不曾见他了,你说会吵什么么?” 最后一面还是在这里,同样的地方,隔着碧生生的纱影,他握了自己的手:“身上怕是热度消了?疹子都看不出来了,想必明儿就该好了。” 自己是好起来了,可他人呢? 珍娘终于绷不住了,泪水生生从腮边滑落,冷冰冰地打在茶钟里,又溅起滴在胸口的竹布襟上:“怎么说走就走,连句话也不丢?” 苏儿本来看见珍娘心里就酸溜溜的,可这会子,却有些同情她了。 “想是有要事,虽没了父母,亲戚还是该有的,许是族里长辈叫他回去,也不好违背的。” 珍娘抽出袖子里的棉巾,轻轻拭尽了泪,勉强笑道:“叫姑娘见笑了,想必姑娘说得在理。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