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谁在外头?
见钧哥眼光落在酥鱼上,秋子固不免有些歉意:“实在没了食料,只好夹些这个出来。。。” 钧哥眼一热,忽然想哭。 秋子固尴尬地站着,不知所措,过后想了想,遂悄悄将那碟酥鱼移了个位置,用汤罐子挡住,不叫钧哥看见。 “其实三个菜也够了。”他喃喃自语地道,眼角小心瞥了钧哥一眼。 钧哥抬起胳膊一抹眼泪,没说话,直直将那碟酥鱼又拽了出来,也不看秋子固,自言自语地道:“我胃口大,四个刚好。” 说罢才抬眼。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忽然都笑了。 这笑仿佛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因钧哥再开口对秋子固说话时,已没了以往的拘束和敌意。 “那罐子里是鸡汤?” 秋子固点了点头,脸上神情不自觉地变得有些骄傲:“除了鸡还有一个活物,不过你一定猜不出来。” 钧哥咧开嘴笑了:“凡是这地里,和那河里,”偏头向后门外扬了扬:“就没有我齐钧哥辨认不出的活物!才你过来时我就闻见了,开始确实没闻出来,不过现在么,”他将鼻子凑到瓦罐前,竭力一吸:“哈哈,嘿嘿,这东西怎么叫你捕着的?难不成自己爬上岸来的?” 秋子固难得也笑了:“说来真巧,还真是自己爬上来的!我到后门河边洗菜,没想着正撞见这只鳖靠在河石上晒太阳呢!想是上天有感,令它来给你姐补身的?” 说着,将汤罐盖子揭开,顿时升腾起一股浓鲜膏腴的香气。 钧哥伸头去见,见是青笋腌笋合炖的一瓦罐鸡汤,一只野鳖卧在其内,罐旁还细心地系着一中人细夏布小包,里头黑呼呼的包着不知什么。 钧哥用根手指将那布包跳起:“这是什么?” 秋子固耸了耸肩膀:“我才在厨下翻出来些龙井旧茶,用这来炖汤,去热除湿,养神益息,就包起来一并炖了。” 钧哥嘴上没说话,可心里却由不得生出几分赞叹。 秋子固的名声不是白来的,果然有一手,不不,是有几手。 从前倒是没看出来,他是这样细心体贴的一个人。 “你安心吃,”秋子固用块干净棉布,将筷子擦拭干净,递到钧哥手里:“屋里我来守着。” 因了对方的好意,钧哥不便说不,可想到男女有别,他又难以放秋子固进珍娘的内室。 不料秋子固完全没有进去的意思,他先从外头端进凉水盆,盆边搭着几块棉巾,都是用胰子搓洗得干净到发白的。 然后秋子固方才轻轻按下钧哥坐在桌旁,自己也陪着就坐了,看见了钧哥的脸色,这才解释道:“我就在这里,里间有事,我听得见。” 说着偏头极认真地想了想:“我才进来时听见水声,想必你刚刚才换了下汗的棉巾,再过片刻,待你吃到一半时再换。” 钧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秋师傅想得真周到,”嘴里已经塞满了饭菜:“说实话,以前还从没听见秋师傅说过这样多的话呢!” 秋子固白润如玉的脸上,唰地一下全红了。 “嗯,”他语不连贯地道:“其实我,我也。。。”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一路来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只是本能冲动,不知怎么的,顺从自己的心似乎成了当时唯一的选择。 现在看来,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头? “其实我没别的,我并不是,我。。。” 钧哥嘴里都是东西不便说话,遂冲秋子固挤了挤眼睛,示意他不必慌张,自己对他只有谢意,并无嘲讽。 于是,两个男人再次相视而笑。 一顿饭后,药汁也晾得差不多了,钧哥自去里间,先替珍娘换了头上汗巾,然后喂她喝药,好在珍娘人虽烧着,身子却还放松,药也容易喂得进。 待他拿出空碗时,秋子固二话不说便接了过去。 “不不,我来洗我来洗!”钧哥抢着要抬堆满空碗的托盘:“秋师傅已是忙了半天,怎好意思再让你来?” 秋子固轻轻拔开他的手:“这里还要人照料呢!不过几个碗罢了,我在你这个年纪,每天不知要洗多少只碗,”说着伸出手给钧哥看他指尖上的茧:“近十年过去了,这东西依旧还在呢。” 钧哥悻悻地松手,一半是秋子固的话有道理,珍娘这里离不了人,另一半则因对方手上力气真不小,他是个泥地里滚大的庄家小子,竟说拨就被对方拨开了手。 秋子固再次敏锐地看出他的脸色,和善地拍拍他的肩膀:“我光练刀工就练了七八年,自然有些力气。” 钧哥勉强地笑:“秋师傅不如收我做徒弟算了,我也想有您这样的师傅。。。” 话一出口,突然两人都觉出些不对,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尴尬。 秋子固淡然一笑:“别开玩笑了,你有你姐,现成的师傅不是么?”说罢不给钧哥回话的机会,端起托盘走了。 姐到底是个女人!我可是个爷们呢! 秋子固走得急,因此钧哥没机会将这话说出口,憋在心里,最后化成一声叹息。 鸡汤罐子静静顿在桌上,好像是个证人,将一切都收进眼里。 午后,珍娘醒了。 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不远处的窗外。 窗外本有一株丁香的,是最近她才从城里花厂里订来种下的,此时正是将开没开时,一树的小米骨朵花苞。 花影下,本是留白空处,多了个高大英挺的人形,磐石似的立着,好像撑着那棵树似的,又像是给花儿注进养分,总之是让人安心的。 “谁在外头?”珍娘想问,可嗓子眼里就像被塞进了一团火,烟燎气堵得她发不出声音来。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这才觉得头重脚轻,于是才撑起三分,扑通一声又倒回去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