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章进城喽!
钱段只当珍娘是真盼自己再来,为生意上考虑罢了,于是不假思索地回道:“这条道我一年总得走个十回八回,铺子里要货要得急,少走也不中用的!” 一年十回八回,每回七八万两,这笔帐到目前为止,可谓算得极清了。 珍娘将自己要收下的山货清点出来,钱段扒拉开随身带来的一柄紫檀算盘,刮拉拉几下响脆声之后,报出个价钱来。 福平婶听了数,暗中用胳膊肘捅了下珍娘。 珍娘会意,浅笑道:“钱掌柜的手真辣,若这样算,我不如还是进城里买便宜得多了!” 钱段本以为她不过是个农女,又是才开张的茶楼,能有多少眼界?因此信口开价,足足比市买贵了五成不止。 没想到,农女不是好糊弄的,竟被她看出来了! 钱段忙堆上笑脸:“做买卖么,哪有不还价的?我这样报,就为了让你好还钱么!你觉得高了,你报个价来?” 他有意这样说,也想看看珍娘对山货市场知道多少?到底有多少斤两? 珍娘不动声色,走进柜台里拿出一份单据来,上面清清楚楚罗列着近一个月来,市面上所有能买得到手的,蔬菜鱼肉,山珍海味的价钱,精确到分的数位。 这是珍娘茶楼开张第一天时,请了买办从市场上誊撰下来的,名目也很正当:这样大家心里有数,月底结帐时,也少些纠纷,少些口舌。 买办看在程大人面上,少不得依了珍娘,也因此心里对她有些敬佩,轻易不敢以劣货来糊弄她。 钱段没想到,自己就此撞到枪口上了。 “淞州这里,山货大约是比京里要贵些,毕竟运过来不易,要吃些辛苦钱,也是应当的,”珍娘将那份单据捏在手里,冲着钱段甩了三下:“不过要得太高,我也吃不消。店小利薄,没有那许多容易糊弄的钱!” 钱段忙堆笑,嘴里道:“不必不必,”手却向前,要接过珍娘的单据来看,珍娘瞬间缩回手来,钱段扑了个空,脸上的表情愈发尴尬:“不叫人看?哎呀不叫人看怎么知道你的价格是真是假?” 珍娘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山货:“做生意凭个信字。钱掌柜的既一年来淞州几回,想必市价早已心知肚明,何必还要看我的帐?哪家铺子是容易将进货价示人的?以后生意不做了?反正我的价格就是这个,”珍娘伸出纤纤玉指,比了个数字:“钱老板觉得行,那咱就交易,不行的话,也别伤了和气。” 钱段听了这话,心里对这小丫头又生出几分敬佩之意,本来要从她身上刮钱的心,也淡了下去。 “这是自然!咱不仅要不伤和气,还要高高兴兴地将这笔生意做成了!头回见面,我倒觉得跟小掌柜投缘的很,来,”钱段作出大方的态度:“就按你给的价格,”又显出微微的心疼,“收了收了!” 珍娘抿嘴一笑。 其实您并不吃亏,何必做得挖出心肝似的? 于是钱货两讫,皆大欢喜。 “小掌柜,要不要跟我进城转转?”收拾了东西要走,钱段顺嘴一说。 珍娘转了转眼珠,店里没什么要添置的,正要说不去,福平婶却替她应下:“去去,要去转转的。” 珍娘杏子眼瞪得溜圆。 “婶子这是做什么?好好的转什么?” 福平婶将她拉到一旁:“掌柜的,”声音里有些心疼,有些抱怨:“你现在好歹也是个当家的了,怎好再穿这样的衣服?”指了指她袖口处的补丁:“咱这里是常有贵客上门的,看见你这样,如何信得过这地方?” 珍娘本说不必,可福平婶非推她到门口:“去去,扯几身好衣服,再替你弟弟扯几件褂子!眼见天就热了,他也该换换,新鞋袜总得买几双?” 珍娘犹豫了。 钱段趁机添油加醋:“城里好玩地方多着呢,你可知道银珠巷?” 珍娘没什么兴趣:“不就是买花戴看衣料的地方?” 有什么特别? 倒不如去旧书铺,买几本旧时食谱养疗回来看看。 钱段冲她挤了挤眼睛:“可不是你说的那样!要比你说的有趣多了!百闻不如一见,快走快走,掌柜的我带你开开眼去!” 珍娘几乎是被福平婶推出门去的:“这时候店里没人,怕什么?有我守着呢!小菜也炒得,点心也蒸得,只管去只管去!” 珍娘到底觉得一个人去太不妥当,临上车时,拉了钧哥:“开眼也不能少了你,跟你姐走着!” 钧哥巴不得呢!本来就眼巴巴看着,想说去,又怕姐姐说自己贪玩,这下好了,心愿得偿,嘴也笑歪了。 路过齐家庄村头,大槐树下依旧坐着胖二婶,和几个闲人,瓜子壳儿吐得漫天盖地,嘴里唾沫星子花洒似的到底喷。 钧哥跟珍娘并排坐在车头上,后者死活不肯进车去,钱段劝说不动,只好依她,自己进去了。 “胖婶!”钧哥拉着缰绳,叫喊的声音盖过了那群吹牛的闲货:“怎么还在这儿坐着?” 胖二婶扬首,强烈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钧哥哈哈大笑,手一抖,马儿嘶叫一声,叫得那帮人屁滚尿流,让之不迭,随后一阵细灰扬过,在众人目瞪口呆中,钧哥熟练地驾车远去。 胖二婶被扬得一头一脸全是灰,嘴里的瓜子也成了灰裹的了。 “好好的,你撩他们做什么?”珍娘嗔着钧哥:“看二婶回头有的嚼你舌头了!” 钧哥痛快地抖着缰绳:“怕她!了不得再干一架!反正我早看保柱那小子不顺眼了!再说,这样人家也就不会疑心,你跟她家。。。” 珍娘一巴掌上去,打落了他下面的话,只留下几句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