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大快人心!
农人们顿时岔了气,不过不是走出来的,是笑出来的。 “哈哈!这下好了!哈哈!” “看她以后还撒泼不?被人收拾了?” “珍丫头好样的!这下可替咱们出了气!” 放眼齐家庄,几乎没人没被胖二婶耍赖,没人没有吃过她的亏的,这下好了,心头怨气已出,都觉得神清气爽了。 胖二婶垂头丧气地从珍娘手里接过自己儿子的鞋,还不得不同时接过对方语重要心长的教训:“可得将自己家小子看好了,保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要不是看在二婶那一碗干面的份上,我可就真要报官了!没被阿黑咬着也算他幸运了!” 农人们笑嘻嘻地看着村里一霸,胖二婶,一向只有她对别人呼呼喝喝的,今儿却被小珍娘教训了,还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听着。 太大快人心了! 另一只鞋则是午后没人时,三混子来悄悄领了去,阿黑冲他一阵狂叫,吓得他差点没丢了另一只鞋。 珍娘在屋里做饭,听见声音出来看,三混子装得若无若事,将鞋套在脚上,自己则十分镇定地冲珍娘打了个招呼:“丫头,做饭哪?” 珍娘眼睫一掀,唇角笑容不怀好意:“嗯呐!三叔,拿鞋哪?” 三混子脸不红心不跳,脸皮比城墙上的砖头还厚:“嗯呐!也不知怎么的这鞋到你家门口了?呵呵,我走了,不必送不必送!” 说不必送,珍娘还是坚持走到门口,右手趁对方不备,悄悄将阿黑的涮绳解开,瞬间从院里闪过一道黑色闪电,吓得三混子屁滚尿流。 “妈啊!” 珍娘左手在眼皮上撑起凉棚,看着三混子远去的身影,口中喃喃道:“这速度,破个百米记录应该不成问题?” 钧哥从小道上过来,回家吃饭,不想看见阿黑守在路边,立刻脸上绽放出笑容:“等我呢?” 阿黑亲热地围着他转了一圈,又向远处低低哮了几声,微微露出一口锋利的犬牙。 钧哥想起刚才看见三混子飞一样跑过,心里有数了,由不得搂住了阿黑:“好伙计!” 不过这一天的好事还不算完,待钧哥进了家门后,热腾腾香喷喷的烤肉,正等着他呢! 昨天回来时,珍娘特意让马车去菜市绕了一圈,因是黄昏时分,菜都比早起卖得便宜。 蔬菜是不用买的,家里地里都有,珍娘特意到肉铺,让小刀手割了一刀五花肉,二层油花夹着三层红嫩嫩的瘦肉,用纸包了,回来后就吊进井里。 早上将肉切成大小合适的块状,用酱油、虾油、香油、姜汁及醋等多种作料兑成卤汁浸渍腌制好。 从田里回来后,珍娘先去后山捡了些松果松枝回来,烤具也十分简单,后院里挖个坑,红薯和松枝放入其中点燃,不过片刻就闻见红薯的甜香,和着松脂的香气,一同冒了出来。 家里夏天切瓜的长刀拿出来,腌制好的肉串上去,再放些新鲜葱丝,为使肉片香嫩可口,炙烤时,珍娘还时不时地在肉身上涂抹打均的鸡蛋液。 这样烤出来的五花肉,不膻不柴,含浆滑美,香醇味厚,久食不腻。 钧哥看见盘子里烤好的肉,眼睛都直了。 珍娘含笑招呼自己的弟弟:“回来了?还不快过来?肉得趁热吃才好!” 钧哥麻利地过来,珍娘身后的盘子里已然堆起一小撮香肉块,他二话不说,也不用筷子,操手就捞起一块来,径直丢进了口中。 “烫,烫!”珍娘没来得及拦住,钧哥已是张大了口倒吸凉气,又连连跳脚,可不管怎么张大嘴巴,那里头的肉就是不掉。 “叫你趁热,你倒好,真连吹也不吹一下!”珍娘边忙着将刀上烤好的肉取下来,边嗔道:“没见热气腾腾的?半大小子一点心眼也不长!” 钧哥哈着气,好容易将肉吞进肚里,然后嘴里才有空说话:“还不是姐你烤得太香了?我光闻着味口水就下来了,肉放在眼前了还顾得上吹?烫几个泡也值得!” 除了鲜嫩肥硕的松枝烤肉外,和埋在火里的红薯外,珍娘还预备了前世春天最爱的面食做点心:青团! 原因是,她在田里做活时,无意中看见田埂上长出不少浆麦草,绿油油地看着十分喜人。这东西就是做青团最重要的原料,于是珍娘便拔下许多,回来用石钵舂出汁。 糯米粉加些白糖,再加少许开水和浆麦草汁,一点一点和成面团,本来里头还该放些豆沙馅的,现在受条件限制,只得做些实心的青团。 最后将做好的团子放上蒸笼,十分钟后,就可以吃了。 可就算不能做到前世那样完美,这青团吃进口中也够让人叫绝了。浆麦草的香气混合着糯米粉微甜细糯的口感,配合着烤肉来吃,清腴爽口,柔滑细润,简直人间绝味。 钧哥大赞:“姐!怪不得你昨儿在菜市非要买糯米粉,原来为这个!”说着拈起一只青团,整个塞进了嘴里。 珍娘细细地嚼着,品味浆麦草带来的春天气息,半晌方得意地道:“那是自然!现在是吃这个的最好时节,过了这段时间,想吃也吃不到了!” 吃过饭,钧哥走到院里,准备看看鸡窝里有几枚蛋时,不想母鸡们此时都散在后头河边,窝里空空如也,鸡蛋俱无。 才从鸡窝里抬起头来,钧哥突然眼皮一跳,仿佛眼角余光扫视到院外,有什么怪异的东西出现了,粗粗看去,仿佛是一个人冒了下头。 “什么人在外头?”钧哥边叫边招手示意阿黑,后者心领神会,立刻伸长了脖子狂吠起来。 篱笆外毫无动静。 珍娘在屋里听见外头声音,也出来看,又问钧哥:“看见什么了?” 钧哥疑惑地走到篱笆边,向外张望:“才就在这里,我好像看见个人,不过现在又没有了。” 珍娘不在意地转身回去:“有阿黑在呢,又是青天白日的,什么人敢这么大胆地硬闯?定是你眼花了。” 钧哥心想我怎么会眼花?我一向眼睛亮的很 第田十二章神仙下凡进柴院 可事实摆在眼前,篱笆外确实没有人,为求安心,钧哥又特意开了院门,走出去绕了一圈,确实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咦!这可真奇怪了!”钧哥将信将疑地合上院门,嘴里依旧嘟囔不已:“才我明明看见外头有人的,难道真是我眼花了?” 珍娘在屋里炕上,隔着窗外笑话他:“不是你眼花还是什么?小道上来只有咱们一家,篱笆外又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难不成是位神仙下凡落进咱家院里?说飞又飞走了?” 钧哥立刻叫停她的话:“姐!这话怎么说的?怎好亵渎了神仙?!罪过罪过!” 珍娘在屋里,被弟弟突如其来的老成,笑得弯下了腰。 钧哥前脚刚刚进屋,鸡窝靠近篱笆的角落里,赫然冒出个人来,着一身深褐色衣裤,高大英朗,白面丰颐。 正是隆平居后厨大师傅,秋子固。 昨日一战失利,他在店里听闻失败的消息之后,并没有如文苏儿所料那样不服生气,只淡淡问了一句:“对方是个什么来头?” 文亦童没有直说,只说是雅平居请来的,人挺怪的。 倒是文苏儿,替秋子固不值,趁哥哥不注意,悄悄溜去后厨,将所见珍娘的一切,一五一十全倒给了秋子固。 秋子固十分平静的接受了信息,并没多说一个字,只说伙计们今日受的罚,记在他一人帐上,年底分红时,扣下就完了。 “外头点了道海蜇炒鸭丝!”正好有伙计进来交单子,秋子固接到自己手里,啪地一声贴到了灶台前的墙上。 “坛子里的海蜇给我捞些出来!”手里的刀唰唰地耍出几道白光来,老成的伙计这才看出,秋师傅心里还是有些动了气了。 于是不敢怠慢,二话不说开了海货坛子,来不及过手就送到了秋子固面前的砧板上。 秋子固更不多说,手起刀落,瞬间砧板上齐刷刷排成一封书了。 新来的伙计手里的菜落了地,眼都看直了。 “火烧得旺些!”秋子固的语气也比平时冷冽了三分,这下不止老人,就连新来的也听出来,秋师傅今儿是要动真格的了! 不管嘴上说不说,以秋子固这样心高气傲的性格,又一向将自己的厨艺看向比天还高(悄悄地说,也确实很高),输给个黄毛小丫头,心里不动气,才怪! 火苗一下从锅底窜了出来,锅子被舔得通红,油便一下辣了。 秋子固接过伙计切好的配菜,倒进锅里,热油快抄起来,锅铲翻飞,几乎不容人眨眼的,又洒进一末香菜,成了。 “上菜!” 秋子固拉下腰间系带,将几乎还是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围衣扔到了一旁的脏衣服堆里。 这是他的习惯,半天下来就得换身干净衣服,洁癖使然。 也许是刚才炒菜的运动,将他心里的不满和不服发泄了少许,换上新围衣后,秋子固的语调又恢复到平常的冷淡:“下一个菜是什么?” “秋师傅,秋师傅!”刚才送菜出去的伙计,慌慌张张地又跑了回来,一脸的惊恐:“刚才那个菜,客人说,咬不动。。。” 厨房里气氛冷凝住了。 难堪,还有尴尬,最后,是完全的不敢相信。 秋师傅亲手切的,亲手炒的,怎么会,被客人返单?! 这简直是发生在天地间最不能让人相信的一件事! 秋子固双手稳稳地接过伙计送回的盘子,没有说话,从案几上捏起一双筷子,尝了一口。 一厨房的伙计,没一个敢大出气,几乎都是绷着呼吸,看秋子固的脸色。 一向风轻云淡,什么也不心上似的脸色,微微变了,眼角向上挑了十度,眉头呢?翘起二分。 确实,老了。 秋子固菜一进嘴就觉得不对,原因也瞬间就浮出脑海。 这本是个不荤不素的一个下酒菜,烧鸭丝要用带皮的烧鸭切丝,有点熏烤味,海蜇一定要用蜇皮,爱吃香菜的再上一点儿香菜一炒,端上桌来真是色香味俱全,可以说得上是下酒的妙品。 问题就出在海蜇上,没用蜇皮,却用了蜇头,原料不对,火候虽佳,也全不是那个味了。 自然是刚才从坛子里捞海蜇的伙计先犯了错,可秋子固不能原谅的是,自己怎么切的时候,就没觉出不对来? “这不可能?”文亦童闻听此事,也从后楼上跑了出来,看见秋子固的脸色,不用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难道是中了邪?还是魔障了!”一个新来的伙计,因太过吃惊,口中竟泄露出不成调的话来,喃喃自语的,却一字不错地落进了秋子固的耳朵里。 魔障?! 魔障! 秋子固手一动,整盘的菜连那个上好的青花瓷器一并入了垃圾堆,伙计们连声惊叹都来不及发,他人已经到了海货坛子前,亲手打开亲手捞,亲手切菜亲手炒。 一切都平时一样,秋子固的手很稳,窜腾的火光里,他的脸色也很稳。 除了垃圾桶里倒霉的青花瓷让人有些挪不开眼,这整件事就好比没有发生过一般。 文亦童再也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后楼。 伙计们更不敢多嘴,恨不能将头埋进脖子里才好。 青花瓷上面又被盖上新的垃圾,事情又回到了正轨。 让人想不到是,第二天一大早,秋子固将店里的事交付给几个老成的伙计,自己竟一个人跑到齐家庄来了。 “眼下该到了收豆子的时节,”秋子固面对文亦童,眼睛不看对方,只看着他背后的窗外:“店里的豆腐都是自己磨的,我想下去看看豆子。” 文亦童自然点头。 说实话,输给雅平居,秋子固与文亦童一样,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人家仗着背后有大树,非要捏弄你一下,你又能如何呢? 因此没拿下擂台,对于秋子固来说意义并不大,因其中除了厨艺,别的因素所占比重太大。 倒是对方做菜的那个农女,勾起他十足十的兴趣来。 还有昨天发生的那件事。 自己被客人犯了单。 魔障。 什么天上管膳食的神仙下凡,什么怪异的来历,什么做菜行事不按常理的性格,都让他觉得十分感兴趣。 他秋子固平生最大的爱好,也是唯一的爱好,就是做菜。因此凡是跟做菜有关的事,他都爱屋及乌。 在心底深处,秋子固是绝不承认自己是败在了珍娘厨艺之下。 因此伙计们无意间提到了魔障二字,让他情不自禁心里慌了一慌。 再有,文苏儿提到,对方的摆盘技巧,以及应时而食的道理,让他心中油然而动。所以他才放下手边所有的事,执意到这里来,为得就是要看看,这外来的神仙长什么样? 秋子固平日看着似乎是个风轻云淡,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人,可他真要决心办一件事,那是十头牛也拉不住的,而且,他很有能力将事件办得缜密妥当。 秋子固先从镇上车夫扎堆的地方,打听到接下珍娘回家那一单的师傅,于是成功将珍娘所在村庄名弄到手。 然后等到了齐家庄,他又自称自己是里长来找昨日那位进城的厨娘,有话要吩咐的,再次成功地将珍娘家的地址弄到手。 一路顺风顺手,最后秋子固终于摸到了小道尽头,珍娘家小院门口。 不曾想,才走到竹篱笆外,就看见钧哥从屋里出来,秋子固不得已藏身外墙,只是才一缩头,却被眼尖的钧哥看见了。 那么后来,钧哥出来时,他躲去哪里了? 眼明手快,秋子固看见钧哥向院门口走来时,弯腰一路小跑,直到接近鸡窝所在方位。 珍娘家的鸡窝是紧挨在篱笆边建的,秋子固身手敏捷地翻了个身,人便落进了院内,挤在鸡窝边一条狭窄的缝隙里。 钧哥里外都没搜出人来,疑惑着走后,秋子固这才从藏身之处脱身出来。 不过来时,秋子固几乎不出声地,骂了声娘! 干干净净的衣裤,已被鸡毛树叶之类的不洁之物,弄得乌糟不堪了。 秋子固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注意不碰到周围任何东西,连自己身上的脏也不碰,大步一脚,迈出鸡窝。 随即,他的目光落到自己的鞋袜上,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早上才换好的鱼白布袜,元缎袜带,元镶元薄底镶鞋,全成了一团灰不溜球的东西。 简直不敢相信!隆平居的大师傅,洁癖严重的秋子固,竟会落入如此窘境! 他是个很有洁癖的人,因此此时心情大坏,一瞬间几乎生出要回去的念头。 好在,魔障二字的威力很大,在此阴影下,他强忍住不快,强烈的不快,走出鸡窝。 母鸡们鄙夷地看他,心想哪儿来这个浑身肥皂气的东西?简直污染了自己的鼻孔! 同样,秋子固也觉得自己的鼻孔十分不适,强忍住想要脱下脏衣服的**,他蹑足向屋外的窗户走去。 “烤肉真不错!姐,你是怎么想到用后山上松枝的?” “这有什么难的?想到烤肉就想到松枝了!这是天然的反应!不过当然了,你这样的没有天赋的人,是想不到滴!” 姐弟两正有一句没一句地开着玩笑,可在秋子固听来,这似乎证实了珍娘的来历。 难道她真是天仙下凡? 不可能! 自己犯了什么错,要天仙下凡来调教? 听下去再说! “姐,再过二天就得去尖馆做菜了,你紧张不?” “有什么好紧张?昨儿不做过一回了?” “可这回是来真的,是给那位程大人做的!那可是比县老爷还要大上几倍的官老爷!我听着都觉得紧张,你真不害怕?” 淡然清亮的声音,再度施施然在秋子固耳边响起:“我又不见他,怕什么?我只要在后头将菜做好的,别的事又跟我什么相干?我又不指着那位大人升官发财!“ 秋子固心中一动。 自己来时曾想过,这个农女一定是个贪图名利财富的庸人,要不然怎么会跟雅平居那帮人搅在一起? 可现在听她的话,自己想的又好像不太对了。 “行了,我下地去了!” 秋子固陷入沉思之时,忽然听见屋里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出来了! 情急之下,秋子固迈开长腿,赶在钧哥出来之前,再次躲到鸡窝后头。 作孽啊这是! 鼻息下全是鸡屎的气味,身前身后都是脏兮兮的鸡毛树叶,秋子固觉得自己一向敏锐的感官似乎已经失去了效用,因此时它受到的刺激太大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