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开弓没有回头箭
一听说里长派人来吃,胖二婶瞬间哑了炮,再想起昨里长的话,心里恨得牙痒痒,嘴巴却一丝不敢漏风。 珍娘和钧哥跟她擦身而过,胖二婶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射出来,若眼光可以杀人,姐弟两怕是就此性命不保了。 好在,眼光无能,哈哈。 妞子家大门紧闭。 珍娘在外脆生生喊了一声:“二爷爷!” 半天才听见妞子小声小气地从屋里回道:“爷爷下地去了!” 钧哥笑道:“那我们就把饭送去田头啦!” 说着佯装要走。 福平婶在屋里急了。 爷爷才回来吩咐过,若珍娘她们来,留下人就是。去地里只怕更惹人闲话。 “妞子快去开门!” 娘下令妞子岂有不从? 慌不迭的一个小人,屁滚尿流地从炕上下来,扑向门口。 “珍姐姐,钧哥哥别走!” 开门一看,珍娘挽着竹篮,正笑眯眯地守在自家门口呢,哪有要离开的意思? 妞子心里松了口气,却还拉着脸,一言不发地开了门,谁也不理,自顾自要向回走。 钧哥一把拉住她:“你站住!刚才是谁叫钧哥哥,叫得那么甜?” 妞子脸红了。 “没有,没有!”小丫头脸皮薄,强挣着要逃回娘身边:“没有叫!” 钧哥装出恶人脸:“不叫不给走!” 珍娘拍一下打落他的手:“走开!别欺负小孩!” 钧哥瞬间软了,对着珍娘弯下腰去:“是,遵命!” 妞子看着钧哥恭敬到可笑的模样,顿时小脸上笑开了花。 福平婶在屋里,透过窗户向外看着,也忍俊不住地歪了嘴。 不到等姐弟两人进来时,福平婶脸上依旧正正经经地板着,一丝儿笑容没有。 可等到珍娘揭开装菜的篮子,钧哥递上香喷喷的烙馍,福平婶再想绷着脸,也没那么容易了。 “看你们!”福平婶是又心酸,又欣慰:“好容易得些吃食,怎么全孝敬了我们?” 珍娘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地叫了声,顺着炕沿半跪了下去:“婶子!”声音低沉下去:“庄上的人,除了婶子家,还有谁疼我们?没爹没娘的孩子苦处多!求婶子看在过了世的人面上,别再生气了?” 一句没爹没娘的孩子苦处多,差不多就快将福平婶的眼泪说下来了。 福平婶忙拉起珍娘:“行了行了!”语气里有嗔怪,也有安慰:“都是一家子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说这些干什么!” 妞子这才放心地伸手去拿烙馍,她闻见香就开始发馋虫了,现在看大人们脸色都好了,乐得开吃。 福平婶虎着脸将她的手打落:“等爷爷回来再吃!” 妞子吐了吐舌头,悻悻的。 珍娘看见炕上放着几双鞋底,拿到手里便赞不绝口:“婶子针线活真好,就不像我,笨手笨脚的,粗针大线,纳出来也不好看!” 谁不喜欢听恭维话? 福平婶愈发笑得开心了:“既不嫌弃,就挑一双回去,给钧哥穿!我看他的脚也快赶上我家那口子了!拿一双回去!” 珍娘道谢不已,真的挑了一双袖起来:“那实在多谢婶子了!怎么好意思?本是送饭来打点的,反拿婶子东西,怎么说得过去?只是不拿的话,看着又实在喜欢,自己偏生没那个本事做出来,唉!” 福平婶斜眼看她,作势哼了一声:“你这丫头真会哄人高兴!你当我不知道?制服胖二婶的那方汗巾上的字,不是你绣的?偏生绣得那样小,让那样精明一个人都没看出来!这会子倒说自己粗针大气了!” 珍娘让她看出心思来,索性厚着脸皮,嘿嘿笑了。 钧哥趁福平婶和珍娘说得热闹,悄悄从其背后竹匾里扯了块烙馍,无声无息地塞给妞子,后者心领神会,立马将赃物转移到嘴里,顿时就笑歪了嘴。 福平婶怎会看不见?却只撇了撇嘴,一笑而过。 正说得热闹,忽然外头有人叫门,原来是里长的人。 来人报说,明日镇里,隆平居,正午时分,正式比试。 边说,边伸出手来。 要银子。 说是说笑是笑,可来真格的时,还是让人心忍不住,刀割似的拉出了疼。 福平婶怔在当地。 正好福平和二爷爷从地里回来,见其情形,福平二话不说挑头进屋去了,却被二爷爷拦住了。 “这事你别管!”二爷爷将锄头塞到福平怀里,箭步如飞地进了自己屋子,半天捧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出来了。 五十两雪花银。 一个庄稼老人一辈子攒下的棺材本。 珍娘站在他身后,几乎生生咬断了自己的牙根,才忍住出口拒绝的话。 二爷爷放心,这笔钱我一定给您挣回来! 来人留下字据,收了银子,不肯留下吃饭,满意地走了。 福平婶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她谁也不看,不看自己男人,也不看二爷爷,更不看珍娘,拉起妞子回屋去了。 福平沉重地中叹气,垂下头去。 珍娘知道,此时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当即拉着钧哥跪了下去,对着二爷爷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起身就走。 钧哥略犹豫下,忽然从珍娘手里挣出手来,猛地回头向二爷爷怀里塞了个东西,然后头也不回地去了。 二爷爷拉出那东西来看:竟是五亩田的地契! 到底姐弟一条心,还是用地契做了抵押! 福平看爹脸色不对,,也上来看,父子俩愣了半天说不出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对珍娘钧哥这姐弟俩,生出些佩服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再没回头的可能了。 流言碎语传得最快,自里长派来的那人走后,珍娘出卖自家田地,自不量力的事,瞬间就在齐家庄里走了个遍。 自村头到村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别人不说,自胖二婶起,四大恶人先就笑了个倒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