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 赢粲抱着这个得之不易的珍宝, 疑惑而轻和地责怪他, “看来你是从不听我的话的……我为什么想让你死?” “因为我家……因为你想巩固自己的地位, 担心父亲的存在会对你不利。” “你还知道的挺多的……”赢粲换了个姿势, 让柏子青再贴过来一些,谁知柏子青根本不干, 他最后便也不勉强。 虽然两人之间剩着半个手臂的距离, 眼神却近在咫尺。 赢粲的目光在柏子青的脸上下逡巡着, 他的心跳声如鼓, 而后他开始怀念方才那个秋露白的吻。 柏子青也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表情像是个好奇的孩子, “你赐了我一根白绫,我最后吊死在了庭院那棵冬青树上……” 赢粲眼神一暗, 他的左手迅速将他收紧入怀,连那半个手臂的距离也不要,颤抖着捏上柏子青的肩骨, 几乎咬牙切齿。 “你到底在说什么?!” “是真的……”柏子青朝他点着头, 道,“为此,我醒来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十分地恨你。” “那你为何不拒绝婚约?” “因为柏家……还因为不甘心,不想让你得逞。”柏子青抿抿嘴, “可是前天我去见了沈端……他与我说, 判断一件事是否是梦境的标准, 是死亡与爱。” “我害怕死亡, 可我最后还是明白了。我弄混了崇拜与爱, 其实我对你,也没有那样深的感情。” 赢粲深深皱着眉,他满心的疑惑与混乱,却依然坚定的对他许诺,“我永远不会那样对你。” “你会,我都试过一次了……” 柏子青像是终于累了,他的呼吸渐渐平缓,眨眼的频率越来越缓慢,最后干脆抵着赢粲的胸膛睡过去了。他今晚喝的实在是过了头,加之这几天情绪的起伏波动较大,几乎在闭上眼的同时就睡沉了。 可赢粲不让他睡。他将胸口一直藏的东西拿出来,轻轻吻醒他,唤他的名字,让他看一眼他那心心念念的生辰礼物。 柏子青太累了,他扭来扭去,就是不肯睁开眼。也不让他亲,钻到被子里去了。 搂着人吃到了糖的帝王终于满意了。他轻轻拍着身旁的人,听着窗外簌簌的落雪声,低低笑了一句。 “生辰快乐。” 柏子青醒来的时候在背诗:有时乘一叶,载酒入三湘。尘梦年来息,诗魔老亦狂……嘶……头疼。 羲和宫里有杯盏碰撞的声音,他抱着头坐起,那脚步声匆匆,几乎是立时便来到了跟前,还替他端了杯白水。 柏子青下意识的以为是小九,“这次不要绿豆汤……” 那喂他喝水的人似乎愣了一下,而后忍着笑了一下,“没有绿豆汤。” “……”柏子青愕然地看着身边的赢粲,他那过目不忘的能力不归醉酒控制,待他那阵头晕目眩缓过去了,脑中便不受控制地疯狂闪回着昨晚的场景。 他喝得烂醉,不仅把不该说的、该说的都说了,还抱了赢粲。甚至,还亲了…… “这……这真是……这真是!” 赢粲看他满脸涨红,半气半羞的模样,遂将那自己唇边那抹笑都收进眼里去了。他轻拍了下柏子青的手,让他赶紧起来吃点东西。 “你睡过了整个晌午,方才你大哥还过来看了你一趟。见你还在睡,便又走了。” 柏子青有些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懊恼万分。昨晚明明是为了他生辰而办的亲朋好友小聚,怎么会变成喝酒大赛?还是在柏念的面前……他母亲要是知道了,肯定得劈头盖脸说他一顿。 赢粲干脆就站在床边等他,柏子青低着头也能感觉到他那眼神灼灼,落在自己的脖颈上,身上……他昨夜也不知怎么了,竟然无端想起了前世。这人凑上来的时候他也根本没想过要避,搁他前世这是记忆惯性,搁现在反倒更像是你情我愿。 他不愿受这眼神,只得跟赢粲没话找话说,“我……我大哥来找我做什么?” 赢粲轻声道,“他来给你生辰礼物。” 虽然柏子青说了不要礼物,但连着见了沈端和自家小弟醉酒时的丧家犬模样,柏昀怎么都还是明白了一二。 真相令人匪夷所思,就如那本《溯光回录》一样,更像一个不甚精彩故事。可除此之外呢? 这是唯一解释的方法。 “那他送了我什么?” 柏昀送来的锦盒就摆在桌上,赢粲给他拿过来,毫不避讳地凑着看。 那盒子不大,里头摆着一只刻着飞燕的玉佩。柏子青想起前两天自己丢了玉佩与崔道融着急的模样,立刻便明白自家大哥的心意了。 他也不遮遮挡挡,直接举起来给赢粲看,“好看么?” 赢粲的表情有些奇怪。他微微皱着眉,像是确认一般,“……我们不会在腰上系两块玉佩。” “也有人会。”柏子青道,“像是崔道融,我便有见过他戴过两块环佩。京里的风气不兴戴那样多又那样重的东西,可也没有具体规定不是?”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觉得不对劲,赢粲怎么忽然问他这样的问题? “怎么了?” 赢粲没有回答。他直直地凝着柏子青,示意他看向床头。 柏子青本是一个将下床的姿势。下过雪后屋里的温度也有些变了,他方才寻了件不知是赢粲还是自己的外衣胡乱披在身上,这时顺着他的眼神,便不由得往后挪一下,再栽回床上去。他身后便是麒麟图纹的明黄锦被,恰好半遮了那东西,只露出一角翠绿出来。 光是这一眼就够了。 柏子青扑过去抓住那块他失而复得的冬青佩,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他是怎么找到的。“我问了秦公公甘露殿的人有没有瞧见,结果是都没有,便想着,一定是掉在宫外了……之前我也亲自去河边找了一圈,都没有寻回来,你……”他回身没再抬头。赢粲半蹲下身子来与他平视,珍而重之与他说了句“对不起”。 赢粲平生大概从未说过这三个字。他搂着睡得并不安稳的柏子青缓缓想了半夜,才终于说服了自己。 他本能地相信自己,却也相信着柏子青说的每一句话。在这两相矛盾中,他小小地挣扎了一番,最终选择了柏子青。 他从五岁起便知道柏子青,也看着他长大,几乎了解他的一切。可那个花灯上与他初见的柏子青与他了解的一切都不同,甚至也不像传说中的那般似个全然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少年。他的眼神如避蛇蝎一般,甚至拒人于千里之外,对他更是。 赢粲的表情很是严肃,他将那块玉佩连同柏子青的手一同握着,“玉佩没有丢。你在甘露殿时,我特意收了起来。”他说,“我总以为我们不会在一起了。” 对昨晚的事情依然印象清晰,柏子青也不想装傻。他闷闷地回应道,“该与我说‘对不起’的是另一个赢粲,不是你。” “从我父皇那时起,整个后宫便再也没有赐死过任何妃子。即便,即便是我的生母,也依然好好地,且有专人负责照顾。”赢粲道,“如果你相信我,那么我们一起找到那个对你下手的人。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也可以一如之前的许诺,放你走。” 柏子青静静看着他,一动不动。而后,他忽然将手与玉佩从赢粲那里抽出来,动作迅速而果断。 赢粲错愕地看着他,眼中满是破碎后的海冰,沉重地吓人。他的动作仿佛被无限放慢,过了许久,才慢慢将那只残余着柏子青温度的手收回来。 他的声音既是叹息又是哀曲,他缓缓道,“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柏子青截了他的话。他将头刻意转向一边,连耳朵都红了,“既然如此,我便相信你……你玉佩也拿了,人也亲了,还想好聚好散,可没那么容易……再说,我父亲他们……” 赢粲也没让他把话说完,柏子青的话被湮没在喉中。他被赢粲一把用力按回床上,那明显不合身的外衣经受不起这样大的动作,一下便散开了,这回连里衣都没逃过。 眼看该遮的都遮不住,某人要急红了眼,柏子青赶忙扬声叫停。 他什么都说,一时说他头还疼,一时说饿了,一时说天气冷……总之就是要赢粲的手从他衣服里边撤回去。 赢粲却充耳不闻,他埋头在柏子青的脖颈之间,仿佛一匹饿了许久的狼。 “赢粲!赢粲!我今天……我今天还要回柏府!”柏子青喊道,“这可是我生辰第二天!你……你这样是不对的!” 赢粲的吻已经落到锁骨以下的地方去了,闻声还是轻轻笑了。他翻身坐起来,又将柏子青拉起来,揉了揉他鸡窝般的头发。 “好了……先吃饭,吃完饭我陪你一起回去。” 方才的那块沉冰已消融。自柏子青起了床到两人手拉手往东门走,全程脸上都带着笑的,也不止赢粲一人。 沈端的话与柏昀的态度令柏子青如释重负。他将过往清零重来,同时,也将自己今世的全部赌注押在身边的这个人身上。其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终于明白—— 他须得跟着自己的心走。 他是柏子青,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