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深宫内院, 偏僻一隅,一身素衣的宫女手上提着餐盒走进了这偏僻的宫殿。她边走边搓动着冻得通红的双手,进了宫殿之后, 身上更是打了一个寒颤。 一阵阵冷风向着宫殿内灌入, 虽说窗子已经紧闭,可是那地上传来的凉气在这大冬日更甚, 殿内没有炭火, 陈列着一张简单的矮木桌, 桌上放着一个茶壶以及一小杯盏, 细看过去, 那杯盏里的水竟然还结着冰。内殿一张破床,床上的被子也是薄薄的几张,晚上气温降低,这几床被子根本起不到御寒的作用。 宫女有些愤懑的将装着食物的餐盒直接甩在了桌上,餐盒落在桌面的力道连带着矮桌狠狠的颤动了一番,最终归于平稳。 “六皇子,请您用膳!”宫女说着,也不见行礼, 将餐盒放在了桌面上, 立马小跑着出了宫殿。 跪坐在地面上的小孩儿, 一身玄色的衣服, 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像是盛开在春日的艳阳下的春花,在这残酷的环境中, 他脸上没有丝毫的埋怨与不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然与平和,他伸出了一双长满冻疮的双手,将餐盒打开,随后拿出里面那稍微冒着点热气的汤菜,将汤一口饮尽,一双眼睛如同冬日打霜结冰的古井,没有丝毫的表情。 只是这么一双眼睛合着带着微微勾起的唇角,总归是有些违和。 晏决喝完了汤之后,身子才稍稍暖和一点,他拿起了筷子夹起一旁的菜,细细的咀嚼了两口,随即嘴角的浅笑收敛了起来。他似乎是愣了一会儿,半晌想起来之后,才又夹了几筷子,没有咀嚼的直接咽了下去。 晏决的视线又挪动到了一旁的杯盏之上,他用一只筷子,将那杯中的冰块给戳了一小块下来,随后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稍稍捂了一会儿,才吞了下去,做完这一套动作,他脸上的笑复又生了出来。 将餐盒收拾好之后,晏决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了两块木雕,上面赫然是他自己曾经的模样还有一只傻兔子,当时他明明很不屑的将自己这块雕塑给丢了出去,可是随后又偷偷摸摸的捡了回来,还带进了宫殿。 之后,四皇子晏禩中毒而死,恰巧在此之前,他还想抢走自己这兔子的木雕,当时他不愿意,讥讽了他那便宜四哥几句,岂料晏禩回去之后,突然间就死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自己,他当即就被判了死罪,幸好母妃拿出了太后的免死牌,这才救了自己一命。四皇子的母妃不甘心自己被贬至庶人,于是请求晏廷将自己放至这偏僻的宫殿之中,每每就在自己的吃食里,放点石头子又或者干脆暗示尚司庭不必给自己送过冬棉衣,想冻死自己。 晏决想到这里,伸出手死死的攥住了自己的木雕。 他习惯了吃一堑长一智,那时他的讥讽透露出了他本来的性情,最终晏廷给自己的判决是什么“心无长兄”、“内无大智”、“性情尖薄”……他现在已经学会要隐藏自己的性情,隐藏个彻底。人人都喜欢性情温润又如玉者,那么他,为何不能选此作为自己的识人面呢? 晏决嘴角的笑意更甚,伸出手,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本书,细细的读了起来。 斗转星移,那住在偏宫的孩子越长越大,常年的营养不足似乎让他的身子有些羸弱,可是这并不影响他越发出众的俊朗面容。他的一双鸦羽似的长眉,高挺的鼻梁,以及薄唇,唇线略微的勾起,很容易引起人的亲吻欲。可是在他姣好的五官中,最好看的莫过于那镶嵌在眉毛下方的眼眸,像是夜半的照进湖水的月亮,平静无波。偶尔,也会有人期望,让一阵风拂过,看看能否带起涟漪。 晏决此时正坐在桌边看书,灯火葳蕤,他时不时用毛笔在宣纸上写下自己的见解,矮桌上摆着放在一起的两只木雕,木雕之上,棱角之处已经皆变得光滑又适手,可以瞥见已经被人摸过几多回。 突然间,一阵风吹来将正对晏决的窗子猛的吹开,风向一跃,吹到了桌上的蜡烛,蜡烛落下了几个灯花,再一看,屋内已经站着一个人。那人身高八尺有余,穿着一袭黑色夜行衣,头发全部被束了起来,一双眼睛盯着正在看书的晏决,脸上有一道刚被划破的伤口,正朝外留着殷红的血。他的一双眼睛内带着一股子野性,以及未掩藏的痴迷与偏执。 晏决未曾抬头,而是边写字边问道:“被发现了?” 那男子低声应了下。 晏决将字一一的写完,这才搁下了笔,抬起了头,注视着男子,也就是纪修。 “可是受伤了?” 纪修急忙的掩盖住了眼中的情绪。 晏决浅笑了一声,起身走到了一旁的内殿,出来之时,手中拿了个小瓶罐的药,随后他将那小瓶罐直接朝着纪修扔去,纪修一个闪身稳稳的接住。 晏决见此,伸出了手,好不真诚的鼓起了掌。 “你的功夫可是越发的有长进了。看来,我四年前让你选的那批人,在你手上已经训练得和宫中侍卫差不多了。” 纪修以手作揖:“都是您安排的好。当年您让我选择的人,都是一些五六岁的小乞丐,他们都是经历过死亡之人,您为他们提供了安稳的住所,他们必定是拿命来效忠。这些年经过层层的选拔,无死人士已经出组成了,就待您吩咐。” 晏决听罢,做到了桌子面前,伸出手倒了一杯热茶:“这些年我与外界的交流,就只有你一个渠道,你可曾后悔?” 纪修听罢,立即跪了下来,表示自己的衷心:“江湖之人,最重义气二字。自您四年前在这宫内救了我,我就曾许下毒誓,为您效忠,直至您不需要我之时。” 晏决将桌子上的热茶推了过去,送到了纪修的面前:“为我效忠固然是好,多个朋友我也在深宫之中便不会觉得孤寂了。” 纪修颤抖着双手接过了这茶水,刚准备喝,就听见了门外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声音,还有脚步声。晏决的眼神立马变得锋利无比,纪修见此,一个飞刀扔了过去,那飞刀穿过了纸糊的门缝,稳稳的像是插.在西瓜上,插.进了宫女的两眼之间。宫女睁着双眼,笔直的倒了下去,在倒下去之前,纪修听到晏决道:“近日,我那六哥喜欢以人为靶习飞刀,不如,就送给我那六哥一份礼物。” 纪修点头,将茶水喝尽,随后将手上的金创药塞进了衣兜中,这才朝着外面走去,片刻,宫殿之外的人已不见踪影。 晏决瞧着纪修留下的杯子,径直的拿起了杯子,丢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了桌上的两个木雕,走进了内殿,掀开了低下的被子,只见被子之下,躺着的都是一列列的飞刀,这些飞刀的大小完全一致,与纪修刚才使用的一模一样,更与晏容练习的也是一样。 晏决脱下了外套,剩下里衣,躺在了床上。他接着灯火,细细的看着那木雕,或许是透过帷幕的灯火太幽微,晏决收起微笑的棱角竟然变得模糊了起来。 这些年,他在这偏院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就连个婢女都能欺负到他头上来。可是,四年前,他无意中救了个入宫行窃的盗贼,纪修。纪修被巡宫的大统领给打伤,他给纪修吃了那兔子送给自己的野草,救了纪修一命。当时纪修问他,需要什么回报。 他要求纪修为自己效命六年。 如今已经过去了四年,这四年内,纪修成为他与宫外连同的渠道。利用纪修,他除了看母亲那边人送过来的书,也阅遍了皇宫内藏书阁的书。他习得了纪修的武功,并且在一年前赢过了纪修。他知晓了京中各商贾之间的利益纠葛,并且成功以虚号打入了其中,获取了一杯羹。 无论他怎么算计,他也确实比晏容那个草包要厉害得多,可是心里始终不平衡。 他要让所有的人都知晓,自己胜过晏容那个草包,不仅仅是皇位上那个昏庸无道的晏廷,还有……还有那个现在不知在哪个角落的野兔子! 晏决垂下了眼帘,现在已经五年了。 他还给晏容两年享乐的时间,两年后,他就要一手倾覆燕北国朝的所有! 宴清歌这五年内,在这湖灌山无事可干。她习了习法术,了解了这妖界的规矩,赏游了这个大陆的风俗人情。这五年,她将三个国家走了遍,随即才想起来,还有晏决这个目标人物。 宴清歌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将自己洞府内的东西封印了起来,随后又采了一些花果食物塞进了自己的储物袋内,将储物袋挂在了腰间,这才朝着燕北皇宫飞去。 她所用的时间并不长,而且直指晏决的偏僻宫殿,目的明确。 起初,她所想的是,进宫之后先跟在晏容身边,再一直装作认错,以此来激起晏决的嫉妒与怒火。可是后来她仔细一想,她和晏决的相识是在五年前,只有十几天,这十几天的相处即使经过时间的放大,可是依旧是只有微火之光。如果她一味的跟在晏容身边,是会引起晏决的嫉妒,可是然后呢? 她失去了与晏决相处的时间,那些以往的情分若是失去了水分的浇灌终有一天会化作虚无,何况对方是晏决? 于是她换了个方法,与其一棒子打死晏决,不给晏决与自己相处的时间,不如先让晏决喜欢上自己,再让他永远活在担惊害怕之中。 人是贪图享乐且理智的动物。 一段感情若是稳定了下来,长久以往,必生厌倦,比如七年之痒。 可是,若是永远患得患失,心生猜疑,伴随的,必定是,越陷越深。尤其是,晏决性格中带着自诩聪明,高人一等之人。 她要让他,在患得患失中,越走越远,不可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