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清越的鸟鸣声穿透日光与树叶的间隙远远传来, 正抬手拨开面前枝杈的千夏闻声抬起头，微笑着摊平了掌心，然后一只翠色的小鸟便扑棱着翅膀落在了她的手心上。 “怎么样？” 她抬起手将小鸟举到面前问。 芝麻似得小眼睛转了转, 翠色小鸟再度发出了声音。 “诶, 那些人还在山里啊？” 千夏脸上浮现失望与苦恼，她抓了抓有些蓬乱的头发, “那位城主大人还真是有耐心……” 可是长生不老之术这种东西, 她真的不懂呀。 虽然她是有从柚罗那里听说过, 安倍晴明能够以泰山府君祭的术法延长寿命, 御门院的阴阳师当家们, 甚至有活了千年的存在，但是对于千夏来说，那种事情就像天方夜谭一样遥不可及。 为什么他们那么肯定她就会使用这种法术？ 伤脑筋地叹了口气，千夏一筹莫展。 数日之前，刚从一个小村子里出来的千夏就被几位武士打扮的人拦下了，说是附近的一位城主大人生了重病想要请她前去救治，本着治病救人的想法，千夏便跟着去了。 ——结果 她一眼就看出那位城主大人根本没有得病, 最多不过是吃得太多运动太少所以才偶尔身体不适罢了。 她想走的时候, 那位城主叫来了十多位武士将她团团围住, 言之凿凿地要她交出长生不老之法的秘密。 千夏一路行来, 大多数情况下要对付的都是妖怪，所以在人们的口中，她似乎最擅长的便是符咒与术法, 但是降妖伏魔的法术往往对人类是不起作用的。 这位城主大人，和大部分人一样，好像都下意识地忽略了千夏一直佩戴在腰侧的那把刀。 千夏的佩刀，可绝对不是什么装饰物而已。 为了不引起历史的变动，千夏不能随意杀人，不过她也习惯了以刀背对敌，再加上一些小妖怪的帮助，虽然有些狼狈，好歹还是顺利地从那座城池中逃了出来躲到了山里。 只不过目前，这座山中也进来了很多搜捕她的人。 真是麻烦呢…… 虽然在两天前，那颗一直指引方向的星星就已经找不到了，以至于千夏目前很茫然不知道接下去该往哪里走才好，但是一直被困在山中，就更加没办法了啊。 她是能够简单的做一些阵法让他们失去方向在树林里迷路啦，但是一旦出了山林，城镇与乡野间就更加不好逃跑了。 说到底，究竟是谁在散布那种莫名其妙的谣言？ 前方灌木丛中一阵窸窣作响，正蹙眉思考着的千夏感觉到了一丝妖气，抬眼看过去，却见灌木丛抖动了两下，然后一个白色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两只高高竖起的耳朵警惕地抖动了一下，红彤彤的眼睛对上千夏懵懂的目光。 然后那三瓣嘴的兔子做出了一个笑的表情，虽然这个表情放在一只兔子脸上有些奇怪，但是千夏确实看明白了，它是在朝她微笑。 “巫女大人！终于找到您了！” 立着耳朵蹦哒了两下，兔子跳到千夏面前，抬头，尖细的嗓音中带着激动。 “……你是？” 千夏疑惑地看它。 “您不记得我了么？” 兔子微微低下脑袋，耳朵也跟着耷拉下来，看起来很沮丧的样子，“前日您将我从猎人手中救了下来……” 千夏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那天的小兔子呀！可是你原来不是灰色的么……” 听出千夏还记得自己，兔子的两只耳朵立刻又竖了起来，红红的眼睛也亮得像是会发光一样，它用小爪子挠挠脸，声音中带着些许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那是我为了躲避猎人做的伪装。” “好聪明呀！” 千夏忍不住夸赞道。 被她满是真诚的口气赞扬，兔子被雪白绒毛覆盖的脸上，浮现出了肉眼可见的红晕。 停在千夏肩膀上的小翠鸟瞅瞅兔子，然后仰着脑袋发出几声清脆鸣叫。 “哦哦对了对了，我是来帮助巫女大人的！” 兔子被小鸟一提醒，立刻直立起身体，它用小小的前肢指了指灌木丛的方向，“巫女大人，请跟我来。” “嗯？” 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去哪儿？” “别人一定找不到您的地方。” 兔子自信满满地一拍胸脯，“是个很美的地方哦！” …… 确实是个很美丽的地方…… 从仿佛没有尽头的山洞里出来，千夏望着眼前的景色，忍不住呆了呆。 她想起了曾经从图书馆中借来的一本书，书上有一篇自中文翻译而来的文章，据说是千年之前的一位著名文人所做，名为《桃花源记》。 书上说——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便怡然自乐。” 而眼前所见，的的确确就如那短短几句话所道，一派桃源景致。 唯一不同的，大概虽然是“男女衣着，悉如外人”，但这些男男女女，有的拥有人类的外貌，而有的却又带着妖怪的特征。 千夏回头望向自己出来的山洞，发现连同那座山都消失了，可是她丝毫没有感觉到一点异常之处。 “这里是……” 她望向一路领着自己过来的兔子。 这样的景色让人意外，但是千夏忽然想起，这里似乎也曾经出现在她的梦中，是和那一池潭水，一树樱花一起出现在同一个梦中的。 “怎么样，巫女大人，这里很美？” 兔子立着上半身，红红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儿，“这里是我们的家园，被称为半妖之里的地方。” 千夏一怔，心也猛地跳动了一下。 “这里就是半妖之里？” “巫女大人也知道半妖之里么？” 兔子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这里居住的大多都是半妖，因为没办法融入人世所以不得不隐居起来，但是大家生活地都很开心，也在期待着未来自己的后代能够重新回归到人间的一天~” 千夏跟在它身后慢慢往下走，在路过田垄的时候，也与几位这里的居民擦肩而过，虽然因为是生人的面孔所以对她多有打量，但是即便长着奇奇怪怪的外形，千夏也能看出他们脸上的善意与质朴。 如果不看外表的话，其实真的和普通人类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就因为这样的外表，便无法为世俗所接纳么？ ……半妖之里…… 千夏从柚罗给她的书册中看到过这个地方，也知道这是一处相当隐蔽极难以寻找的地方。 兔子先生就这样带着她进来没问题么？ 不过说起来，其实千夏也是半妖呀。 而且，果然是在这里么…… 千夏往前走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她眸光微敛，望向依旧乐呵呵地像是导游一般一边一跳一跳的一边给她做介绍的兔子。 “兔子先生，” 她抿了抿唇，出声叫住了它，“可以请问您一个问题么？” “咦~巫女大人请不要如此称呼小人！” 兔子像是受宠若惊一般连连摆手，随后才问道，“您想要问什么？小人必定知无不言！” 千夏迟疑地望了望四周，然后咬咬唇，“这附近，是不是有一个深潭，潭水中间，还长着一棵很大的樱花树？” 她的话让兔子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发现它的神情，千夏有些紧张，“那个，如果是不能回答的问题，还请不用勉强，我自己去找也可以的。” “不不不，” 兔子连连摇头，长长的耳朵一晃一晃的，“并不是什么不能回答的问题。” 它面色显得有些古怪，用小爪子挠挠脸，“只是巫女大人是怎么知道这里有这样的一池潭水？” “嗯……” 千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梦到过这里。所以想要去那个潭水边看一下，我一直在找的很重要的东西，很有可能就在那里。” 兔子嘴边的胡须抖了抖，迟疑之后点点头，“既然如此，小人这就带您去。” “谢谢你！” 千夏立刻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只不过……” 兔子欲言又止。 “什么？”千夏问。 “那位大人就居住在那里，巫女大人，您可不能打扰他呀。” 兔子叮嘱道。 “……那位大人？” 千夏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心底原本沉沉缀着的石头，隐隐有了松动的痕迹，“那位大人叫什么？” 兔子摇摇头，“小人也不知道。但是半妖之里就是因为有那位大人的庇佑，所以才能一直存在下来，大家对大人都很尊敬，您可千万不能冒犯他！” “……” 千夏抿了抿唇，点头，“好的，我会记住的。” …… 兔子带着她一路往前，穿过了俨然的屋舍和奔跑打闹的孩童，一直走一直走，便来到了村子另一边的山脚下，开始慢慢往上行去。 越往山里走，人声便越少，周围也再度安静起来。 千夏听到了无数细小的声音在耳旁窃窃私语，它们互相嬉笑玩闹，讨论着进入山林的陌生人的事。 兔子一蹦一跳地踩着台阶，气喘吁吁地耷拉下了耳朵。 千夏见状，便伸手将它抱了起来，“你来告诉我方向。” 窝在她怀中的兔子身体僵了僵，白色绒毛覆盖的小脸瞬间红得像是要炸掉。 直到走到太阳下山，天空变得灰暗起来，千夏才听到怀中兔子那一声“就在前面了，巫女大人。” 就在前面了么？ 千夏有些紧张，她将兔子放了下来，深吸了口气。 然后慢慢拨开挡在面前的树枝，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