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1.16
苏裕雪坐在贵宾候机室, 拿着手机给盛央瀚发短信:在忙吗?我给你带了惊喜回去。 贵宾室的人不是很多, 这次回来还有几个高管留在了总部, 总部的有几个高管给交换过来回国考察。 她身边坐着的秘书小声地凑到苏裕雪的耳畔,对她说, “苏小姐, 那边有个人神神秘秘地, 一直在盯着你。” 苏裕雪听了他的话,依旧看着手机,点头“嗯”了一声, 依旧在给盛央瀚发短信。 片刻后, 她漫不经心地抬起头, 向刚才秘书说的那个方向望去,果然有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站在外面望着她。 和他目光相交的那一瞬间, 苏裕雪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身上有种感觉很熟悉。 苏裕雪起身, 快步向那人那里走了过去,而那人看见苏裕雪走过来却仓皇转身离开。 那人越走越快, 不敢回头看苏裕雪,苏裕雪却感觉那人越来越熟悉了。 他的背影,他的眼睛。 秘书追在苏裕雪的身后,打电话喊道,苏小姐,不要走了!可能是陷阱。 苏裕雪听了无动于衷,不会是陷阱的。 不, 不会的。 她生命中遇见过的很多,但是能给她留下印象的人不多,除了盛央瀚,傅城…… 哥! 苏裕雪想到这里,大喊了一声:“哥!” “你别走,你为什么要走!我给你打了电话……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想知道,是不是哥哥当初误解了她?她说给歹徒的话,歹徒转给了他? 可她知道,那不是心底话啊……她以为他死了……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苏裕雪现在奢望,跟他说一句话也可以啊!苏昊风,你要去哪里。我又要跟着你去哪里。 “啊——”苏裕雪佯装自己的脚崴到了,她跪坐在地上,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视线中的他渐渐模糊了。 她希望,她能留住他。 只是,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关心她爱护她的那个哥哥了。 时间不光是改变了人的模样…… 他闻声只是回头望了她一眼,又残忍地转身离开了。 苏裕雪看着他挤入了人群之中,人头攒动,越来越分不清哪个是他了。人们从东南西北来,又向东南西北去,都相似,又不一样。 “苏小姐……苏小姐,您还好吗?要不要叫医生?”秘书伸手将苏裕雪扶了起来。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接过秘书递的纸巾,“谢谢你,我还好,只是见到了一位旧友,有些激动。” “苏小姐,飞机到了。” “知道了,”苏裕雪很平静,她似乎很快就将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一会麻烦你帮我查一下,现在这个时间段的起降飞机上,有没有一个乘客叫‘苏昊风’的。” 秘书心中有些惊讶,苏昊风,该不会是刚才那个男人?应该是,苏小姐的兄长? 但是他没有将这一切表现出来,很平静,应允道:“好的苏小姐,这事请您放心。” 飞机起飞前,苏裕雪才看到盛央瀚给她回复的短信:裕雪,我很想你。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回你的身边,论文已交完,在准备答辩和实习,相信不多时日便可了结。马上有台手术,结束后再联系你,等我。 苏裕雪笑着,想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将手机关了机。 这一个多月在这边很辛苦,但没有荒废,安排的事情都完成了。 这样回去,她也不觉辜负。 她打开电脑,看了会公司的网站,然后继续写自己一个多月前留下来的论文。 希望在盛央瀚回来之前可以将论文教给导师,旷课了很多次,如果不是她考试优秀,估计教授们早就将她踢出去了。 她一边写论文,一边找资料,因为上一世写过毕业论文,所以现在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不是很难。 写了四个小时论文,手机就响了,提醒她该休息了。 苏裕雪起来活动了一下,到了午餐的时间,苏裕雪只要了一杯橙汁,坐在座位上慢慢地喝着。 秘书说还有四个半小时到首都。 苏裕雪喝完了橙汁,扭了扭脖子,告诉秘书两个小时以后叫醒她。 滴了眼药水,也涂了按摩霜戴上了眼罩刚要睡觉,就有一位德国的男人过来小声跟她聊天。 她想拒绝,但还是微笑,想着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如说几句,只是自己的德语说的不如法语英语和西班牙语好,很多时候他说很久,她才能反应过来。 真是不知道,他怎么就知道她会德语的。 他以为她是英国哪个学校的学生假期回家,苏裕雪也没有否认。 发现她是学经济的,又兴致勃勃地跟她讨论很多的经济学现象,还问她最近都在看什么书。 秘书皱了皱眉,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已经浪费了苏小姐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了,但是苏裕雪还是好脾气地对秘书说,“不要紧的,遇到了聊得来的多说几句,你先睡,我自己订闹钟。” 又聊了一个小时,苏裕雪将话题转移开,“很多乘客都午休了,不如我们下飞机之后再聊?我也想休息一下。” 他主动要了她的联系方式,告诉她好好休息。 这个人家境应该很好,谈吐举止落落大方,浑身充满着自信和阳光。让她想起了盛央瀚。 大概他在国外,也会有一群小迷妹。 —————— 不知道睡了多久,苏裕雪被疼痛惊醒,小腹阵阵疼痛,这是怎么了?难道…… 她回过身问秘书,还有多久到? 秘书说,不到二十分钟。然后发现苏裕雪满头是汗,急忙问道:“苏小姐,您身体不舒服吗?” 苏裕雪坐回去,她知道,自己是要流产了,没想到这么突然,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秘书赶快走过来,拿了白毛巾想要为她擦擦汗,却发现她白皙的小腿上有斑斑血迹。 “我可能……流产了。”对于男秘书,她难以启齿,但是他向来知道自己的位置,通情达理。 秘书赶紧去找空姐,空姐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幸地是,整个飞机上都没有医生或者护士。 空姐也联系了机长说明了紧急情况,希望能尽快抵达机场。 苏裕雪吃了止痛药和止血药,可是没有用。 她不想打扰头等舱其他人的休息,被带到了后台休息。 高管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自己的老板浑身是血的走了,苏裕雪让秘书告诉他们,没事,不要声张。 她只想一个人静静。 别慌张,我还活着,公司也还屹立着。 那个德国男人也看到了这一幕,一定要进来跟她说“临终感言”。 “我没想到我们的见面这么短暂,不到两个小时……这就是你们中国人所说的缘分吗……你一定要活着,撑下去,我已经联系了我的父亲,安排好了,下了飞机马上就送你去最好的医院……你坚持到下飞机,一切都有希望,好吗?” 苏裕雪笑了笑,脸色苍白,她觉得自己可能坚持不下去了。 但是还要安慰这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好,哈,如果我活下去了,去哪里找你?” 他坐在她的床边,慢且清晰地说了,他父亲的企业名称。 原来,是那个一直和苏裕雪敌对的跨国公司……创业历史比她长,基础比她雄厚,家大业大。但是苏裕雪的公司跑的快,追的快,现在已经可以和他们那些老企业打个平手了。 苏裕雪笑了,“如果我还活着,一定要和你父亲合作。”她在雪白的毛巾上擦了擦手,拿了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他。 “你——”他惊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她竟不只是一个学生。那上面的称号如此耀眼,Yuso创始人、首席执行官。 苏裕雪笑的很轻,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什么也没有解释,也不再需要解释什么。 —— 还有十分钟了,九分钟了,八分钟了…… 她感觉自己浑身冰冷,身上的疼痛仿佛都没有了。 眼皮很重,手也很重,她颤抖着,摘下了左手上戴着的那枚戒指。 她想要疼痛,以此证明自己还活着,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了。 她知道,自己活得太久了,终究骗不过死神的。 戒指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所有人都羡慕她的生活,有一个好先生,有一个日进斗金不用操心的公司,有好的皮囊好的身材好的性格。 那她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的遗憾呢? 哥哥……为什么不愿意见她? 她让秘书进来,秘书很艰难地告诉她,查过了,没有人叫苏昊风。航空公司将当天所有往来的航班都查过了,而没买票是根本进不去贵宾候机室的。 苏裕雪点点头,“出去。” 没有苏昊风,没有苏昊风……也好。就当那是个幻觉。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幻觉。 你改名换姓,改不掉你的心。 也许这一辈子,她都没有办法跟苏昊风解释清楚了。 苏裕雪按下了录音笔,声音断断续续,她说—— 盛央瀚,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说话了。也许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发现了,我在国外的时候那个月我就猜到了,我怀孕了。 是幸运还是不幸,这都是上天的安排。 有太多说不清也不能说的事情,会随着我进入到土壤之中,呼吸会化为空气,尸骨滋润土地。 这一切的日子都像是偷来的,我知道,自己终究骗不过死神。 我爱你。生前死后,只想看你幸福。 有来生,我还会嫁给你。 录音笔掉在了地毯上,很轻很轻,没有人发现。 苏裕雪紧紧的握住手上的钻戒,却感觉,它像是掌中的沙子一样,抓的越紧,越抓不住了。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像是她的,又像是别人的。 冰凉而轻柔,拂过她的心。 终有一天,你我会相遇,相遇在茫茫人海之中,相遇在怒涛霜雪之中,相遇在春天,相遇在夏天,相遇在秋天…… 没有冬天,因为苏裕雪早已死在了四季如冬的北极。 她看到的,是长满了苜蓿和山核桃树的山坡,她爬着山,累的气喘吁吁。 沿途的风景,是五彩斑斓的。垂涎欲滴的野山楂,艳丽的漫山遍野的野花,像是一场盛世的婚礼。 翩翩麦浪之中有钢琴的声音响起,她从高高的麦子之中跑过去,将麦子一层层地拨开,明明离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了,可是她却越来越累,像是一个百岁老人在爬山,她走不动了,她累了。 她倒在了地上,眼前是一碧如洗的天空,上有飞鸟飞过,去往温暖的南方寻梦。 有风吹来,山核桃树的叶子簌簌掉落,像是金色的雨,落在了她的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风将麦浪吹开了,她看到了——他从远方走来。 “裕雪,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我带你回家。”盛央瀚走过来,远方的音乐却还在继续,她知道,弹钢琴的那个,不是盛央瀚。 盛央瀚不一样。 他拂去她身上的落叶,背起她,往山上走。 “去哪里?” “你忘记了吗?你说我们的家要在山顶,这样就能看见山上一年四季的景色,能看到阳面的鲜花也能看到阴面的峡谷。你要跟我一起看春夏秋。” 苏裕雪睡着了,他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她度过了漫长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