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番外 如梦之梦
?第一个选择, 和家族一起掀起注定失败的政/变, 给木叶带来又一次动荡, 然后跟家族一起死在内耗里。 第二个选择,手刃叛乱的家族,保全唯一的弟弟。 13岁的宇智波鼬选择了第二个。 所有的挣扎、权衡、痛苦的抉择……不必细说,总之在那个满月的夜晚,鼬将手中的刀贯穿了每一个族人的胸膛。包括喜欢他的女孩子,包括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包括他的父母。 只让年幼的弟弟活了下去。 他想了很多。他决定以叛忍的身份去“晓”组织卧底, 为木叶搜集敌人的情报,然后让佐助杀死自己这个家族的罪人、木叶的“叛徒”, 让佐助得到所有他自己曾希望得到的、光明的未来。 但是直到他满身亲族鲜血,直到他站在父母的尸身前,直到年幼的弟弟呆滞而恐惧地望着他…… 直到这一切真的发生,鼬才明白, 他对弟弟其实只有一个期待。 ——活下去, 佐助。就算备受煎熬, 就算苟延残喘……也要努力活下去。 鼬曾经想要成为火影;他曾经答应过挚友,要带领家族走出过去的困境;他曾希望亲眼看到弟弟成为一个强大的忍者…… 无数华美的梦想都沉入了深渊, 连带他自己一起。 ——佐助……活下去。 只剩下……这一个执念。 于他自己,那个被血色染透的月夜过后, 世界就只剩永恒的冰冷。偶尔回忆过去, 只觉旧梦种种, 恍如隔世。 但不知从何时起…… 鼬开始拥有一个漫长的梦境。 梦中他一眼看到了幼儿时期的自己, 看到昔日的父母、家族、村子……一切都和记忆一模一样,却又多了一个人。 ——“我会作为姐姐好好保护你的,小鼬。” 他看到一个年幼的小姑娘,有着跟母亲极为相似的容貌,站在婴儿床前戳着婴儿的脸。 婴儿是……他? ——“小鼬我回来了!来亲一个!” 被她哈哈笑着抱起来的小孩,看上去的确是年幼时候的自己。鼬甚至能感知到“那个自己”的心情:走路练习被姐姐干扰了,有点困扰。 的确是年幼时候的自己会有的想法。鼬想。 ——“吃糖吗?嘘,悄悄的,别被老妈发现了。” 他看见她笑嘻嘻往弟弟嘴里塞糖,笑容明亮得很色调沉闷的背景格格不入。 ……这些都是什么?幻术吗?最初的时候,鼬感到深深的困扰和警惕。将这些貌似温馨却从未发生过的影像灌输到他的脑海中,是为了麻痹他吗?谁又能做到这一点? 但无论他如何检查,都查不到一丁点幻术和控制的痕迹。 而梦境却依旧存在。很多个晚上,只要梦境降临,鼬就能看到那些景象。 ——“小鼬!你看,这就是我们老爸!急起来连女儿都打,没有器量!” ——“宇·智·波·明·月!!!” 在梦里,年幼的他无数次目睹威严的父亲大人被她气得跳脚,但那份父女之间的亲昵,却是存在于此处的鼬从未见过的。 父亲也会有这样气急败坏的时候吗?温柔的母亲也在偷笑。鼬在梦中注视着那个女孩子上蹿下跳,最后竟然也情不自禁微笑起来。发觉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忽然怔住了。 ……就像是那虚幻世界的温暖,隔了遥远的梦境,却依旧悄悄溢了出来。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因为小鼬是我弟弟,我才告诉你的哦!” 鼬看到她举起一只很丑的玩偶,一本正经地忽悠年幼的自己,而自己还傻乎乎地相信了。 ……他什么时候有那么傻?这果然是幻术。鼬这么严肃地得出结论的时候,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自己心底想要笑出来的冲动。 梦中的小姑娘只用了一年时间就从忍校毕业,然后和止水一起上了战场。鼬发现,他只能看到梦中自己所能看到的事。 他看到她在战争结束后回家,为了弟弟而和父亲大吵一架。年幼的自己困惑于她生气的原因,但身在此刻的鼬却懂得那样的心情——想保护弟弟的心情。 ……不,宇智波鼬不需要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鼬冷静地注视着夜空下那对姐弟,心中没有任何软弱的羡慕之情。一定要说的话…… 最多只是觉得,如果那个虚幻的世界真的可以存在……那么有人想保护他啊,虽然有点奇怪……但他确实收到了。 虚假的世界吗?但也是美好的世界。和平总是美好的。 鼬有些迷惘。如果这一切不是幻术的话,又是什么?是他无法承受现实中的痛苦、给自己编织了这种毫无益处的虚幻之梦吗?,不,他的器量何曾浅薄至此。 但如果是无害的梦境,就不去管;反正他也阻止不了。 现实的时间慢慢流转,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梦境也仍在继续,那对虚假的姐弟慢慢长大。鼬看到她鬼鬼祟祟地躲在忍校附近观察弟弟,被止水揪出来,却仍然理直气壮、毫无赧色。梦中的自己惊讶又无奈,年长的鼬也颇有点头疼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活泼到了让人觉得无奈的地步。 —— “啊啦,明明当初还以为明月作为姐姐可以好好照顾弟弟呢,没想到反而像个不懂事的哥哥一样怂恿弟弟调皮捣蛋呀。” 即使是温柔的母亲,面对她也会流露出无可奈何却又十分喜爱的神情。仿佛只要有那个人在的地方,就连空气都是轻松的。 ——“妈啊,鼬这样早慧的孩子,其实就是需要更加活泼一点才好啦!” ——“哪来的道理,真是的,一套一套的。” 鼬注视着虚假的家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屏住了呼吸。那些现实中再也看不到的笑颜,反复出现在梦里……痛苦吗,折磨吗,因为每一次都能想起是自己亲手屠戮了这一切?还是…… 怀念呢? 梦中的世界延续着他所不知道的轨迹。 九尾袭击的事情没有发生,宇智波的族地也没有搬迁。四代目健在,甚至族人曾热切盼望的改变也在慢慢到来。鼬对照着自己的回忆,一点点从梦里拼凑事情的真相,但那个年幼的他也看不到太多事情,唯一明了的只有“宇智波斑”应该是“宇智波带土”,然而这于事无补。 她做了什么?不,应该问,她看到了什么?作为她弟弟的“鼬”处于懵懂中,但行走在深渊中的宇智波鼬却能看明白,所有微妙的不同都和一个人有关。 Uchiha Meigetsu ……念起来有些拗口的名字。 鼬甚至能凝视她的眼睛,并且在其中看到了熟悉的情绪。当他还在木叶,还想努力拽住陷入无知狂热的家族的时候;当他作为家族中唯一一个看到了结局的成员、将所有焦虑压在心中的时候……他在镜中自己的眼里,就看到了这样的心情。 这个人…… 他看到年幼的自己第一次经历同伴的死亡,父亲却忙着高兴他写轮眼的显现。那个孩子隐忍着眼泪,试图用理性的思考压倒情感上的冲击,却还是在姐姐的怀抱里哭了出来。 ——“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啊!但父亲却只有那种无所谓和漠然……” 她小心地摸摸弟弟的头,让他一点点地抽泣,小声地安慰他。 ——“见多了死亡就容易麻木,这是生命自我保护的本能。忍者总是容易变成这样。但你是不一样的,小鼬。你不是想成为火影吗,那么加油,到了那一天你可以用事实告诉父亲他们,生命终究是珍贵的,世界也可以更美好。” ……这个人…… 他看到年幼的自己仰望着姐姐的脸,任她给自己擦掉泪水,认真地说自己一定会做到。 ——“不过就算这样,火影的位子我还是不会让给你的,哈哈哈哈……” 梦境内外的鼬都露出了无奈的眼神。 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大。 他看见她在春雨中撑起一把伞,遮在弟弟头顶,替他挡去冰冷的雨丝。梦中的自己已经是中忍,和真实的他一样在每天为了和平这个梦想而努力。 ——“人生在世,就是一场修行。想要成为火影,可不是个人的强大就能做到。要让其他人理解你的想法,这样才能真正被人们相信。” ……这个人,是真的…… ——“姐姐,就算我承认你说得对……但是你为什么要在下雨的时候穿白色长裙?” ——“难得放假哎!你不觉得春雨天和白衣飘飘更搭吗?” ——“……不,我觉得母亲会生气的。” ——“呃,不要在意这么多嘛哈哈哈……” 然后一辆自行车骑过去,毫不留情地在少女的白裙上溅上了几个污点。他看到她满脸沮丧,还要虚张声势、强颜欢笑。鼬也跟着梦中的自己一起,轻轻勾了勾唇角。 如果这是幻术……那还真是可怕的幻术啊。 因为他已经开始觉得,这个人…… ——“小佐助,我再也不吓你了,你原谅我嘛~” ——“姐姐你都说过好多次了!我才不要再相信你,你这个大骗子!” ——“啊我好受伤!小鼬,你弟弟欺负我!” ——“……姐姐,你不要欺负佐助了。” 这个人是真的……能理解他的。 鼬就这样不断梦到那个从不存在的世界。 白天里,现实中,他是“晓”之朱雀,是不动声色的木叶间/谍。他讨厌纷争,却和纷争为伍;他深爱弟弟,深爱木叶,却自己将自己放在了被永远憎恶的深渊里。 然而虚假的梦里,他却又看到了他曾经渴望的一切。他看着家族缓慢又平和地融入木叶,看着那个自己牵着佐助的手、走在不曾泥泞的道路上,看着止水远离了他死亡的节点…… 看着她蹦跳着长大,插科打诨、嘻嘻哈哈,却从来不改眼中坚定的光芒。 鼬从来都是直面现实的人,从来都是。他还精通幻术,而精通幻术的人无一例外都深深扎根现实,不去渴求任何“如果”。 然而那个梦境太温暖柔软,仿佛真的有这样一个世界,所有人都好好的,许多遗憾都得到了补偿。 那是如此漫长的、真实的、光明到几乎令人想要沉浸其中的梦,成了鼬那风刀霜剑的生活中仅有的一点亮色。他依旧不曾羡慕——遑论嫉妒——也不曾为自己所处的现实感到遗憾;他还有自己的人生目标没有完成,所有的一切并不比从前更让人痛苦。只不过……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他的确因为那一夜夜的梦,而受到了一些抚慰。 就像沙漠中疲惫困乏的旅者偶然间尝到了一滴露水,尽管那几乎毫无帮助,可在那一瞬…… 他大概的确感到了幸福。 鼬无法触碰到那个虚假的世界,他也并没有触碰的意思。仅仅是旁观都已经过分奢侈,让他怀疑这是否只是涂了糖衣的毒药。 唯有一次。 团子店的下午,梦里的阳光就和甜点一样甜腻。她给了弟弟一条普通的项链,漫不经心的外表下藏着隐隐的紧张,然而那个他不曾察觉。 ——“姐姐,你的手怎么了?” 那个孩子只是这么问。 ——“在什么地方给压了一下,总会有不小心的时候……” 然后她捂着嘴咳嗽,却还假装是被水呛到。然而那修长的指尖,却有触目惊心的淡紫色。 那是和真实的鼬一模一样的病症。 她做了什么,鼬淡淡地想,换位思考的话,如果是佐助患上绝症,他也会想尽办法救他,不惜赌上生命。 他应该是平静的,却在注视那对姐弟的时候油然而生出一点悲哀。换作现在的他,轻易就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然而作为弟弟的宇智波鼬被她宠爱得太好,居然就这么放过了这点异常。 鼬对梦中的自己生出一点微妙的不满:太弱了。被宠溺得都丧失了应有的警惕。 唯有那一次,鼬突然有些想摸摸她的头——就像她对“自己”做的那样,并且告诉她: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一力承担一切,牺牲自己为他换来的平安,他是不会高兴的。 ……然而他自己对佐助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一丝微弱的犹疑在他心中闪过,很快湮灭在暗夜般深沉的思绪中。不,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那个虚幻的梦美好到给了鼬一种错觉,令他以为那姐弟三人会一直安稳地活下去,至少当他完成一切、走向死亡的时候,她依旧会在。但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人竟然死在他之前。 明明只是一个梦而已。明明他并没有一个以月为名的姐姐。明明他很清楚自己活在怎样的现实中。明明…… 她和她的世界,陪伴了他许多年。 鼬在梦中听见苍鹰的长啼。天空涌着层层乌云,黑色的河流滚着阴沉的波浪。他的视野贯穿了天空和河流,眼睁睁看着她从高处坠落,又向河底沉没。 她闭着眼睛,下陷的眼眶和脸上的血痕说明了一切。长长的头发在水中散开,簇拥着她无知无觉的身躯。 ……死了吗。 梦不能以常理测量,所以当鼬忍不住伸出手的时候,就真的抓住了她的手。但也只有一瞬。她手里握着的短刀滑进他的掌中,而她本人则没入了黑暗的河底。 他微微阖上眼。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忍者和死亡相生相伴,就注定要失去重要的东西,而且必须忍耐。此处的他如此,梦中的他亦是如此。 再见……不,永别了。 明月。 ****** “鼬先生,那把刀以前似乎没见你用过。” 篝火噼里啪啦地跳动着,照亮了一小方暗夜,也映亮了鼬黑色的眼睛。他白日里戴的斗笠放在一旁,但长袍的立领仍然竖着,遮住了他半张脸。闻言,他瞟了一眼同伴,表情依旧平淡几近冷漠,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一个故人的。” “哦,这么说来,”鬼鲛咧咧嘴,笑容中泛起一丝血腥气,“是被鼬先生杀掉的那种‘故人’吗?” “那种事情无所谓。”鼬说。 短刀安静地躺在菊纹刀鞘中,刀身上的新月刃纹隐于黑暗,静静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