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你是空调我是花（十四）
医院, 手术室外。 邱父邱母相互扶持着坐在手术室外供人休息的金属椅子上，邱母眼睛已经哭肿，一只手死死握着邱父的手，两人注视着手术室的门，精神紧绷。 邱泽阳双肘抵膝，两只手扶在额头, 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 仿若一尊没有声息的泥塑雕像一般。 戚晨贴墙根站着, 纵使双脚酸疼, 也一动不敢动。 因为他发现, 他只要一动, 就会收到来自邱泽阳的杀气腾腾的目光。 这种紧要关头, 他不忍心刺激对方。 再加上，邱泽源昏倒, 他责无旁贷。 若不是自己邀他出来吃饭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若不是最后又追上去刺激到了对方, 邱泽源现在还会好好站着, 而不是被匆促安排了一场换心手术。 这是换心手术啊…… 邱泽源他，有可能, 会死。 意识到这一点，戚晨满心苦涩, 既有愧疚又有担忧。 愧疚是缘于他的所作所为导致了这场变故，担忧是缘于对朋友的处境而感到不安。 时间就像一只魔爪，牢牢握住外面的四个人心脏, 一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带起阵阵痛苦。 贺也这是第一次体验手术的感觉。 人类的麻醉剂对他效果不大，他经过最开始一阵晕迷之后，逐渐恢复清晰的意识，能够感觉到冰凉的手术刀在自己的胸膛上划动，丝丝锐痛传递至他的神经末梢，鼻端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刺鼻的药水味。 为了不影响医生们的工作，他闭着眼睛，由莫卡为他传送整个手术的画面。 亲眼看着别人为自己换心，一颗不属于自己的心脏被放置在自己的胸腔，这种感觉，非常特别。 都说人之将死，或者面临生死存亡之际，会思考许多以往从未考虑过的事情。 他虽然不是人，但是从这个世界完全代入到邱泽源，面临知道结果的生死大劫，也多少产生了一些新的思绪。 人类真的是一种十分复杂的种族，他们孱弱无比，却又聪颖难得，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创造出更适合更长久的生存环境，一点点变得强大。 这或许也是基于他们的欲/望。 ——想要活得更好更长久的欲/望。 欲/望不是一个单纯的贬义词，它有可能能令其毁灭，但是也有可能让人族进化得更完善。 它有的时候，还代表一种美好的期盼。 就犹如等在手术室外面的人，无论是邱泽源的父母，还是邱泽阳，都在一刻不停地期盼着他这场手术能够顺利度过。 而戚晨，同样在一波又一波，持续不断地为他贡献着黑暗能量。 加上主人昏迷之前的，今天已经收到戚晨的能量有12080点了，这个数值还在涨。 莫卡汇报给贺也。 看来真的是吓坏他了。 贺也微微弯起唇角。 他不知道他这么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吓坏了一旁的助理医师。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贺也被缝合伤口后，转移到了ICU病房，度过观察期后，终于迎来等待得灼心的邱家人。 “你们可以放心了。”贺也微笑着对憔悴的三人道。 即便是不善表露情绪的邱父也在此时忍不住鼻尖一酸。 邱母仔细询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邱泽阳则握着贺也的手一言不发。 等探视时间到，他们离开后，贺也问莫卡：邱泽阳在忙什么？ 他受了这么一场惊吓，肯定对戚晨十分不满，不信他不会做点什么。 莫卡查了查，说：戚晨想见主人，被邱泽阳拦在外面。邱泽阳也已经知道戚晨在他的公司里工作，也知道他就是主人以前的‘女朋友’。 觑着主人的神色，莫卡就知道，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什么都不用做就等着收能量就好了。 ICU病房外，戚晨狠狠撞在走廊墙壁上。 邱泽阳通红的眼睛，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吓得他心头一突。 邱父邱母对戚晨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是他们为人良善，小儿子总算没有生命危险，便出声阻止邱泽阳。 “泽阳，算了，让他走。”邱母淡声道。 戚晨语无伦次地小声说：“对不起，我只是……我很抱歉……” 他惭愧至极的样子没有得到邱泽阳一丝软化，与其弟弟六七分相像的英俊面上一片冰霜。 邱泽阳微微前倾，带给戚晨十足的压迫感。 他扯出个冷冰冰的扭曲笑容，“你想赎罪？” 戚晨愣了一瞬，然后心道，若是赎罪这样的说法能让邱家人好受一点，这么说也没什么，便点点头：“是。” “你放心，会有机会的。” 被赶出医院后，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戚晨的耳边，总感觉似是有一丝冷彻入骨的寒意从后脊梁攀升。 对于自己引起的后果，他感到很抱歉，可是，总不至于，会因为这个，邱泽阳想杀了自己？ 戚晨惴惴不安，在家焦心地等了几天，工作上也频频出错。 齐珊珊自那天一直没有收到戚晨的联系，忍不住打给他。 “珊珊……”戚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齐珊珊听得出来戚晨的不对劲，旁敲侧击之下，才知道原来那天那个帅气的男人竟然是有心脏病，而且被戚晨刺激得住进了医院，做了换心手术。 戚晨自责不已，齐珊珊安慰他却没有什么作用，想了想便道：“戚晨，换心手术不是说做就能做的，不说别的，合适的心脏供体就极难寻找，即便是有钱也没办法，邱泽源能在进医院之后这么快被安排手术，只能说明他原本就应该是在近期做手术的，只不过是因为那天的事，而提前发作了罢了。” 戚晨也想过这一点，但是他总归是个容易心软、容易放不下的人，现在心里都是对邱泽源的愧疚之情，对于齐珊珊略显无情的话感到几分不适。 因为对方的初衷是为了安慰他，他不好说什么，便应下来，说了几句后很快跟她挂断电话。 他本想煮点补汤拿去医院探望一下邱泽源，却没想到，公司的事情一下子变得多起来，连着几日陪客户喝酒，精力严重透支，差点睡死在家里。 好不容易从这一段脱身，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 再不出现在医院，他这个“始作俑者”也太不像话了。 带着精心熬煮的补汤，戚晨整理一番，然后去了医院。 去的时候，邱泽阳正巧在，见到邱泽阳，他下意识就想调转脚步离开。 邱泽阳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冷嘲热讽道：“口口声声说是想赎罪，结果被我说了一次就再也不出现了，两面三刀、阳奉阴违倒是使得蛮顺的，枉费泽源问了你好几次，还担心你会太过自责。” 戚晨怔住，他侧头，透过病房窗户看向那个半坐在病床上，看过来的人，胸腔中禁不住升起一股暖流，“泽源他，他不生我的气？” 邱泽阳冷哼一声：“你以为我弟弟像你这么小家子气？” 他拎着外套，盯着戚晨的眼睛，警告道：“进去，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再惹得泽源生气，小心你的小命！” 戚晨连忙赌咒发誓：“怎么会？！我肯定不会再惹他生气，一定会照顾好泽源的！” 邱泽阳公司还有事，大步离去，戚晨则轻轻推开病房门。 病床上的青年清瘦得厉害，暖融的阳光铺洒进来，落在他深邃的轮廓上，为其镀上了一层金边，像最美好的滤镜，把他精致俊美的容貌展露无遗。 美好得仿若落入凡尘的天使轻轻一笑，戚晨只觉得似乎有一片羽毛落在了自己的心尖，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剧烈。 “泽，泽源，你，你好点没有？” 昏头昏脑间，戚晨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又是一声轻笑，戚晨无端红了耳尖。 “你怎么变结巴了？” 戚晨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贺也没有难为他的意思，目光落在他怀里的保温桶，眉尖一挑，“给我的？” “哦，哦对！” 戚晨平复了下躁动的心脏，然后从保温桶中倒出一杯汤。 “我，之前是我对不住你……” 戚晨有点不敢去看贺也的眼睛，小声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就煮了补血的汤……” 贺也嗅到红枣的香气，汤水很清淡，便接了过来喝了一口。 “挺好喝的，谢谢你。之前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本就应该在那两天动手术的。” 见对方不止不责怪自己，反而安慰自己，戚晨心中又愧又悔。 他是知道匆忙安排手术，和准备到位之后手术之间的差别的，别说换心这种高难度高风险的手术，就是几年前他爸做了个简单的胃息肉手术，那也是要等着医院这边的安排的。 不过，既然知道过两天就要手术，他怎么还答应跟自己见面？ 戚晨心中疑惑，但是看着对方病弱的样子，似乎多说两句话就感到疲倦，便将疑惑咽了下去。 陪贺也说了几句话，贺也慢慢睡着，戚晨给他调整了下角度，一直没走，静静看着他的睡颜，脑子里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直待邱母带着护工进来，他才悄悄离开。 自这天开始，戚晨几乎每天都过来看一下贺也。 有时候他来的时候贺也正醒着，就跟他说两句话，有时候昏睡着，戚晨就看一会儿再离开。 好在这一段时间，邱泽阳没有再故意难为他，虽然对他仍然没有好声气，但是不知是不是在邱泽源的劝说下，并没有禁止他出现，戚晨心中放松了不少，对于邱泽源更是上心。 在得知泽源没有出现排异反应，心脏适应良好，又在医院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可以出院，不知怎么，他心里略有些怅然。 他深知，泽源回家后，他能去看望的机会会减少许多，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有些没劲儿。 自那次跟安易秋闹翻之后，他与安易秋再没联系。 齐珊珊那边，那时总归是他弄出来乌龙错事，发重了短信，戚晨便请齐珊珊吃饭，也算是补偿。 结果这一次，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戚晨能够感觉出来，自从自己找到新工作之后，齐珊珊对他热情不少。 但是她似乎不是很满意自己没有把精力放在工作上面，而是在泽源身上投放了过多的关注，以至于分在工作上面的精力少了，工作没有进阶，领导的反馈平平。 戚晨心中不舒服的原因很简单，他觉得齐珊珊没把泽源当回事，而且对于工作，似乎功利心太强，甚至还给他一种，她想掌控自己的感觉。 回到自己租住的住处，戚晨身心疲累，下意识就想拿起手机跟YUAN倾诉一下烦恼，却蓦地顿住。 这么晚，泽源应该已经睡了？ 泽源，他还是自己心目中的YUAN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