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无论是谁, 只要是付出过的努力, 就从不会付之东流。 经历了这么久变态式强度的复习, 五月的月考过去, 许淮阳已经稳在了全校的前五名。 距高考, 也只剩了三十几天。 五月七日, 班主任把班里的前几名拉到办公室谈话。班主任千叮咛万嘱咐要稳住最后的这段时间,心态放好,不要紧张。而许淮阳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 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怎么可能不紧张? 最后一个月的时间,夏季高温来袭,学校定时有人来查高三生的空调温度,冷了怕冻着, 热了怕中暑。宿舍楼上楼下的年级也加强了纪律管控, 高三年级的熄灯时间晚了半小时, 以便于学生们备考复习, 挑灯夜战。全校的一切, 似乎都在为了高三生而服务。 在这种气氛下, 谁能做到不紧张? 许淮阳在做题的间隙抬头往门口看了眼,正看到去年扯在高三班级门口的警戒线,已经放在了自己班级的门前。 四月中旬时,蔡湛拿到了艺考的结果。不出所料,他参加考试的几所学校, 大部分都拿到了合格证。 虽然没拿到传说中的Y音小圈证,但得了个普通的Y音合格证, 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蔡湛真正的目标、仅次于Y音的S音毫无悬念地通过,这才是他紧盯的目的地。 能挤进S音着实不易,蔡湛在众多从小培养长大、或一路考音乐附中升上来的学生中脱颖而出,除了付出的努力和决心,不得不说也有一定的天赋和运气。 还好蔡湛目标学校的文化课要求不算很高,许淮阳一边替他松了口气,一边又回过神,给自己咬着牙加油。 “别太累了。”蔡湛经常这样跟他说。 但蔡湛说完也知道,许淮阳这段时间是绷紧了的弦,不能松也不能停,一旦停下,可能再也找不回这么好的状态。 桌上的试卷堆成小山,学生们每天像流水线一样,写完一张,改完一张,再拿起笔继续写继续改。 放学的时候,许淮阳都有点恍惚。黑板左上角用粉笔写的数字眼睁睁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现在越来越小,已经快成为个位数了。 似乎一眨眼的瞬间,时间就过去了。 说来也奇怪,就在不久之前,许淮阳还是一个以“打发时间”为主要学习目的的人。而在今天,他已经有了自己切实的目标,咬着牙努力为这个目标付出血汗。 痛苦并快乐着。充实,会是很多人在若干年后回首高中生活是最刻骨铭心的回忆。 五月初的春季运动会上,许淮阳偶然碰到了方绵。方绵出人意料地瘦了,甚至还顶着两个黑眼圈。许淮阳走过去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在方阵里拿着支笔写写画画,低头看着一张物理题。 许淮阳犹豫了一下,没过去跟他搭话。事实上也是,没等来得及搭话,高三年级就要退场了。 他们的运动会短暂而无趣,高三的每个班级列成方阵,开幕式时稀稀落落地绕场走一圈。等走到主席台前时,大家扬一扬手中拿着或背着的书,这就算是结束了。至于比赛和其他节目,跟高三生屁关系都没有。 存天理灭人欲啊……许淮阳摇摇头。 存天理灭人欲是什么来着?程朱理学? 现在无论想点什么,脑内都会自动扯上知识点,也是没救了……许淮阳无奈地笑了笑。 周末的时候,许淮阳一般都住在蔡湛家里。蔡湛家很少有人回来,为数不多的几次,蔡湛妈妈回来时,她一般也对许淮阳视而不见,待个几分钟就离开了。 “你家人真的很神奇,”许淮阳听着外面的门“砰”一声关上,叹口气,“我妈要是不说那种话,我也不会跟他们撕破脸。” 蔡湛站在他旁边,左手搭在许淮阳的肩上捏了捏:“别想了,现在不也挺好的吗。” 许淮阳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笑了:“是,挺好的。” 指尖转着的笔停下,他伸了个懒腰,闭了闭眼,刚好迎上蔡湛的一个亲吻。 这种安逸的生活让许淮阳有种错觉:如果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从今往后的每天都和现在一样,也未必是件坏事。 曾经,他觉得一成不变的生活是痛苦,也是摧残。但今天才明白,痛苦的不是一成不变,而是孤单一人地活着,心中走不进别人,总是带着自我防卫的刺。 蔡湛把许淮阳的刺包裹住,溶化掉,边痛着边慢慢地分解。待完全溶化这些尖利的刺时,两人早已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体。 “在一起”不只是两个人手挽手吃饭、肩并肩走路、肌肤贴肌肤入眠。摩擦和成长,才是年少青涩时遇见你爱的人时的最美好的部分。 晚上睡觉时,蔡湛强行关了床头的台灯,逼着许淮阳把手里的英语单词放下。 “该睡了,”他把英语书夺过来,搁在床头上,“你这本都背了多少遍了?再背连页码都背下来了。” “刚刚背到persuade sb. to do sth.了,第八十二页。”许淮阳闭了闭眼睛,“明早记得把书还我。” 蔡湛有点惊讶,无奈地笑笑:“你还真背下来了?” “没,顺便瞄了一眼,”许淮阳啧了一声,“你真当我电子眼啊?一翻就记住那种?” 蔡湛眯了眯眼,黑暗里侧身搂过他:“那还真说不定,毕竟你有时候眼神还是挺好的。” “比如?” “比如,”蔡湛笑了笑,往他耳边凑了凑,“一走廊的照片,天那么黑,闭着眼撕都能撕到我的。” 许淮阳愣了愣,脸上“腾”的一热:“靠,你不说我黑历史行不行!” 顿了顿又说:“别太嚣张,你签名照还在我手里呢……” 两人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笑声和说话声又渐渐小了下去。 为了给许淮阳缓解压力,每次关灯后,蔡湛总是会和他这么聊上一阵。 许淮阳的学习压力太大,每天的学习也都累得要死。睡前的聊天,没等说上十分钟,许淮阳就会立刻困得没了动静。 蔡湛也有数,这段时间不会跟他来点什么额外的夜间运动。见许淮阳没了声响,就会给他盖好被子,自己也搂着许淮阳悄悄入眠。 只不过许淮阳没说过,蔡湛搂得太紧,他每晚几乎都被热醒一次。但醒了之后,还是没忍心挣开蔡湛的怀抱,只好调低了空调继续睡过去。 黑板上终于变成了个位数,又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一个简单的圆圈时,考试也如约而至了。 高考的这一天,全市是设了考点的街道,统统安排了交警在附近维护,严查鸣笛和超速。市里的出租车集体缠上爱心陪考的绿丝带,交通部门还给考生们开设了绿色通道。 许淮阳掐着时间起床洗漱,早餐不敢吃太多,喝了两口豆浆吃了半个油条就和蔡湛一起出门了。 “紧张吗?”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蔡湛捏了捏许淮阳的手。 “不紧张才怪,准备了这么久,成败就这一哆嗦。”许淮阳笑笑,直截了当地回答。 蔡湛点点头,这种回答确实是许淮阳的风格,不会故作轻松,而是把情绪说出来,当做一种变相的释放。 开车的司机师傅从后视镜上看着两人,笑眯眯地问:“小伙子是去考试的?” “是啊,”许淮阳笑着道。“考完这三天就彻底解放了。” “那祝你们旗开得胜!”司机师傅笑眯眯道,“再给你们加个buff,我高考的时候可是全校前五十……好歹还算个好学生呢。” 许淮阳没忍住,笑了笑:“行,有您这buff,心里更有底儿了!” 旁边的蔡湛攥着他的手,也乐起来。这司机师傅还挺新潮,连“buff”都知道。 听说两人是高考考生,下车的时候,司机怎么都不肯收钱。把俩人扔在考场门口,一踩油门儿就“嗖”地走了。许淮阳站在门口有点无奈地看着他绝尘而去,总觉得这速度得被逮着超速,一口气扣上几分。 “别紧张别紧张,检查好考号姓名,作文金老师都给你们押过了,她说今年就那几个题型……哎许淮阳!蔡湛!” 离得老远,班主任老刘就看见了他和蔡湛,连忙招手让他俩过来。 周围的几个学生边开玩笑边过来跟许淮阳握手,说是要蹭上点学霸的气息。 蔡湛看着许淮阳被别人环绕着,尽管有那么点小不悦,但心里还是有点嘚瑟和得意。蹭什么蹭?就算有学霸的气息,昨晚也被我给蹭没了…… 蔡湛和许淮阳的考场隔得很远,进考场的时候,蔡湛在许淮阳脸上捏了一把,算是打气。 “你别提前交卷,考完在门口等我。”许淮阳旁若无人地搂了搂蔡湛的脖子,说。 周围学生不少,没一个往他们这边看。废话,都考试了,谁有闲心看别人搂搂抱抱? “好,我等着你。”蔡湛点点头。 “前五个选择题一定要检查,但别随意改,越改越错。”许淮阳皱着眉,继续叮嘱道。 “嗯。” 许淮阳还是有点不放心:“那个默写,实在不会的就空着,先做下一……” “别说了,”蔡湛叹口气,打断他,“我都被你说紧张了。” “哎,”许淮阳怔了下,笑笑,“好,那我进去了。” “嗯,加油。”蔡湛笑着捏了捏他的肩,目送许淮阳进了考场,自己也转身走向考场了。 考试时的时间简直不像时间,流水一般过得飞快。等许淮阳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的时候,第一场考试已经结束了。 作文查了好几遍,合上笔盖的一刻,胳膊忽然有些酸麻,是握笔太久的不适感。 走出考场时,老师们围上来问考得怎么样,许淮阳笑而不语,简单应付了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校门口。 蔡湛果然在等他。 许淮阳一个飞扑扑了上去。 蔡湛被撞得猛地向后趔趄了一下,周围等着接学生的家长和已经出来的考生群里,顿时传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不知道郑霖是从哪儿弄来的蔡湛家地址,午饭和晚饭居然是郑霖从饭店里点来的。许淮阳接了郑霖打来的电话,皱着眉应付了两句,便把电话挂了。 送来餐盘上能看出是之前常去的那家贵得要死的饭店,这样看来,估计家里的经济环境也差不多恢复了运转。 “吃吗?”蔡湛看着摆了满桌的、荤素搭配的菜,有点犹豫地看了看许淮阳,他怕许淮阳还是对父母有所顾虑。 “吃,怎么不吃?”许淮阳拿了筷子坐下,“她送来了就吃呗,反正不是我花钱……” “哎。”蔡湛忍了忍笑,有点无语,“行。” 这桌饭菜,无疑是郑霖在表示,她主动退了一步。 不过,一切的事情,还是放在高考之后谈。 最后一场考完的时候,许淮阳把试卷交上去,随着人流涌出考场时,竟然有些激动地微微发抖。 他激动时就会胃痛恶心,刚走出楼门,差点恶心到吐出来。 “我靠,今年题有这么恶心吗……都吐了一个?”旁边路过的学生看见许淮阳干呕,有点惊讶地压低声音说着。 许淮阳无语地直起身缓和了一会儿,没搭理他们,拉了拉书包,飞快地往门外跑去。 蔡湛就站在那儿。 十步。 五步。 三步。 砰。 蔡湛觉得,一颗炮.弹撞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你等一下。”蔡湛被撞得又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揽住他。 “等个……靠?” 许淮阳刚想反驳,忽然被周围“咔嚓咔嚓”的声音震住了。 一抬头,一堆端着相机的记者,正□□短炮地对着他跟蔡湛。周围等考生的家长们,脸上也都带着善意的笑。 这三天几乎天天都是这种场景,但一群记者……这还是头一次碰到! “怎么回事儿?”许淮阳有点懵。 一个记者凑上前来,笑着举过话筒:“这位同学,刚考完试有什么心情,能跟我们讲讲吗?” 另一个也凑上前来:“同学,今年的高考难度怎么样?” “你朋友是第一个出考场的,今年的题是不是比较轻松……” 第一个出考场的?提前交卷了? 许淮阳猛地转头看向蔡湛,那家伙正若无其事地轻咳两声,转头看向别处。 第一个出考场,怪不得被一群记者围着! 你丫等着瞧。他冲蔡湛呲了呲牙,比了个无声的口型。 蔡湛耸耸肩,笑着看他。 许淮阳沉默了一会儿,冲一排相机摆了摆手,抓起蔡湛的手就跑出了包围圈! 身后的记者大多还没反应过来,立刻传来一片惊呼声。 今天的风很大,两人跑得也很快。 蔡湛被许淮阳抓着手,这种时候的奔跑,有种撒欢似的宣泄感。 “你这么个跑法,明天,咱俩就,上电视了!”蔡湛跟着他边跑边说。“不采访吗!” 耳边的风呼呼的响,许淮阳说了句什么,蔡湛没听清。 “你说什么!”蔡湛扯了扯嗓子,喊道。 “我说!采访个屁!”许淮阳也扯着嗓子回答,“老子考完了!全世界!我是老大!” 蔡湛边跑边笑,乐得直不起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