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音乐声和口号声停止, 跑操的队伍也零零散散地停下了。 学生们喘着粗气停下脚步, 说着话站在原地, 等着带红袖章的学生会过来清点人数, 点数完毕后才能解散。 许淮阳的校服外套半卷着袖子, 额上还带着跑操跑出来的汗珠。他皱着眉, 有些不耐烦地跟着解散后往教学楼涌入的人群向前挪动着。 “你穿这么多不热啊?” 刚走到教学楼门口,他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许淮阳下意识地回头, 看到方绵正挤在他后面看着他。 “这都什么天儿了,还穿大长袖,也不怕起痱子……”方绵边说着边过来拽许淮阳的领子。 “边儿去。”许淮阳啧了声,拍开他的手。 方绵愣了愣, 眼睛飞快地扫了许淮阳的领子一眼, 然后明白了什么似的, 轻声骂了句“靠”。 许淮阳没搭理他, 跟着他一块儿往楼上走。 上到二楼的时候, 人群分流了一大半, 俩人转到走廊上,站在二楼走廊的窗户前吹风。许淮阳拽了拽领子,只觉得闷得要命。 方绵倚在旁边墙上, 时不时看他两眼, 然后啧啧地直摇头。 “有话快说没话滚蛋。”许淮阳被他啧啧得直闹心,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黏糊你家夏小雨去了。” “哎呦这就赶我了, 你嫌弃我。”方绵皱了皱眉,一脸痛心疾首。 许淮阳笑了笑:“哪嫌弃你了,父爱如山,你现在有了自己的小家庭,爸爸希望你能独立自主……” “您安静,夏小雨脚崴了没去跑操,”方绵叹口气,“我跟你说两句话你就占便宜没够儿。” 许淮阳不再说话,笑了笑,倚着窗子往外看去。 今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就是太阳燥得厉害。春季的花已经谢了大半,没谢的几朵在枝子上蔫儿蔫儿地挂着。楼下有几个女生正扶着树枝,趁着老师没看到偷偷互相拍照。 凉风从窗外吹进来打到脸上,初夏的风是一种干燥而微热的气息。 “你俩挺会玩儿啊,”方绵站在他旁边,看着他领口轻轻啧了一声,“也不怕你夏天这么捂着难受。” 许淮阳拉了拉领子,目光仍然看窗外:“又没咬你。” “卧槽,用咬的啊?你受虐狂?”方绵有点无语,忽然凑过来拽开许淮阳的拉锁,“我看看咬成什么样了……” 许淮阳还在半发呆的状态,没反应过来时就被方绵拉下了一半拉链。只见方绵愣了两秒,又“唰”的一声给他拉了回去。 方绵一脸震惊,半晌没反应过来似的,瞪着眼看他。许淮阳看了看他的表情,懒得骂他,翻了他一眼就要往教室走。 结果刚走到教室门口,就被方绵拽住了。 “干嘛?”许淮阳站在门口,啧了一声,“有意见?有意见你也咬一口?” “卧槽,”方绵憋了半天,一脸一言难尽,“这他妈……你不疼吗?” 许淮阳笑了笑:“男人的情趣你懂吗?” “操,有病啊。”方绵张了张嘴,无语地骂了一句。 上课了,方绵没再说什么,自己回了班。许淮阳坐回座位上,从抽屉里翻出英语书。等老师走进来时才愣了愣,反应过来这节是地理课。 蔡湛昨天下午走了,许淮阳晚自习的时候收到了他的微信消息,是一张那个城市车站的照片。 车站建筑上方硕大的几个字标明了蔡湛此时此刻的所在地,建筑下有零零散散的路人,或拖着行李或看着手机,大多是一脸倦容。 --别回了,好好学习。 蔡湛在消息里这样说。 许淮阳没给他回电话,也没再回什么消息。他不知道别人分别的时候是什么样,蔡湛是第一个跟他在一起的人,许淮阳只知道自己才分开不到二十四小时就难以克制的想见他。 那天从蔡湛家出来去学校的时候,临走前还被他咬了相当狠的一口。许淮阳疼得想揍人,但还是忍住了。蔡湛伏在他锁骨上咬了很长时间,不用想都知道会留下疤痕。 “你他妈有病是不是?”客厅里的许淮阳按了按牙印,疼得直抽冷气。这一口咬得他肩膀都快抬不起来,上次是左边锁骨,这次把右边也咬了。 “盖个戳,上次那个过期了。”蔡湛刚退烧,嗓子哑着笑了笑。 牙印几乎渗血,要是换个人许淮阳早就急了。蔡湛有两颗非常不明显的小虎牙,咬在身上出现两个很深的小坑,彻底咬破了皮。 真他妈是狗崽子,连牙都一口狗牙! “你穿我校服外套走。”蔡湛想了想,去阳台把晾着的校服外套拿下来扔给他。 “咱俩的有什么不一样吗?”许淮阳有点无奈,“反正都得穿着盖着了……” “把你的脱给我啊,”蔡湛笑着伸手,“交换一下,想你的时候摸摸衣服呗。” 许淮阳愣了愣。 沉默了两秒,他把拉锁拉下来,把身上的外套脱给蔡湛。 “弄脏了你给我洗啊。”许淮阳笑了笑。 “我干什么能弄脏啊?”蔡湛眯了眯眼。 许淮阳反应了两秒,笑着骂了一声靠。 不知道为什么,许淮阳把衣服递给蔡湛时,忽然想起来很久前看到的故事。一家的主人出了远门,家里的小狗每天都乖乖蹲在门口等他,想主人的时候就蹭蹭主人的衣服,在主人的衣服里打个滚。 这么一想忽然觉得蔡湛可怜巴巴的,但许淮阳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劲,明明等着回来的是他…… 楼门口忽然响起来两声汽车喇叭声,许淮阳回过神,看看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司机已到达”。 “你到了以后别忘吃药,”许淮阳边穿上蔡湛的衣服边说,“烧没退利索,还咳嗽的话就少说话少唱歌,你们训练又不差这一天……” “知道了。”蔡湛笑了笑。 蔡湛主项是钢琴,副项是声乐。大多音乐生都很怕感冒,每一次感冒都得心惊胆战一会儿,就怕一不小心伤了嗓子。 “到了告诉我一声,没法送你就不送了。”许淮阳捏了捏他的手,“等我暑假去找你玩。” “嗯。”蔡湛点点头。 没有吻别也没什么相拥而泣,许淮阳尽量让自己平静地出了门,临走前还笑着拍了拍蔡湛的肩。 等出租车开了的时候,许淮阳一低头,忽然发现自己正被校服外套上蔡湛的气味紧紧包裹着,不知道怎么着鼻子猛地酸了酸。 娘炸了。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好几眼,许淮阳也看到后视镜里眼眶发红的自己,他皱着眉按了按眉心,把头偏向窗外。 当两人几乎是“相依为命”地生活时,身边忽然少了一个人,总是特别难以适应。但每当想到两人只是隔了两个小时的高铁路程在两地各自努力时,许淮阳就能强压着烦躁安下心来,继续看着手头的书和练习题。 周末放学的时候,方绵也知道了蔡湛去外地集训的事。他站在校门口等到许淮阳出来,看了看他依然拉着的校服领口,打着哈哈说周末晚上一起撸串去。 “别了,我们这周作业特多,”许淮阳叹了口气,“文综大题特训,密密麻麻好几套卷子。” “真题吗?”方绵侧着身在层层人群中跟他挤出校门,问,“你们新课都讲完了?” 许淮阳点点头:“讲完了,赶得有点快。这学期最后收个尾,高三上来就直接一轮复习了。” 方绵“嗯”了一声,颇有感触似的:“一晃就快高三了……上上个月高三那个百日誓师大会你看了吗,卧槽,吓人。” “现在连三十天都不到了?”许淮阳笑笑。 拐出学校时,许淮阳抬头看了一眼。高三那边教室的灯还亮着,他们这星期直接不回家,在学校两周一休,周末都要留下上自习。 天色渐沉,一切都暗下去。 …… “嗯,我都挺好的。”蔡湛刷着牙,支吾不清地打着电话,眼睛正盯着墙上贴着的罗马法的起源。 洗手间外有人在叫他,他答应了一声,低头漱了漱口,边听着电话边皱皱眉,侧身从门口挤出去。 “小姨有好转的话就先治着,你别理我奶,”他叹口气,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我还有钱,别管我了。”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了些什么。蔡湛边心不在焉地答应着,边套上T恤出门。 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年后终于良心发现,自从上次小姨出走后,老妈张罗着给小姨换了医院和医生,现在治疗的情况明显好转了不少。 蔡湛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毕竟她可能是这个家里除了自己外唯一会帮小姨的人,是出于愧疚还是道德谴责?他不想去问,也没法过问,毕竟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他也没问父亲那边怎样。他原谅不了,也没什么好原谅的。老妈性格软弱,但是毕竟是她自己选择的生活。现在一切都保持在刚好平衡的状态,从某种方面来讲倒是件好事。 至少能让他心无旁骛地往前走。 外面几个学生喊着他的名字,蔡湛挂了电话,把手机装在兜里,匆匆忙忙地往外跑。 集训中心的老师管得非常严,理论课和专业课双管齐下,每天至少六小时的练习打卡简直生不如死。晚上的时候他还要抽空出来看文化课,比在学校还难熬得多。 “卧槽,麻利儿的,上回查琴房迟到,他妈的罚我加了一个小时狂六,手都快没了……” 旁边的男生叫吕琰,也匆匆忙忙地边套衣服边跑。他跟蔡湛是隔壁琴房,家就住在本地,听说是因为太懒散,才被家长扔到这里集训。 吕琰跟蔡湛关系还不错,据他本人说,是因为整个八人宿舍里按颜值来分,也就蔡湛能跟他有共同话题。所以他天天得着空就拽蔡湛聊天,话比方绵还多。 等考完试让他跟方绵认识认识得了。蔡湛边无语冲到琴房门口签到,然后推门进去。 今天是慢速训练,管这边四间琴房的女老师很凶。一个一个琴房地查过来时,蔡湛坐在自己屋里都能听见她的怒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边的老师都是音乐专业的,连吼个人都比普通人高八度…… 到了自己这屋,老师推门进来,坐在他旁边看了一会儿。 几分钟后,她竟然没说什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了。 蔡湛停下,转头看着她。 “没什么要改的,”老师看了他两眼,“蔡湛是?我记得你是推荐过来的。” 蔡湛点点头,“嗯”了一声。 “专业还可以,看你也不累啊。养养手,保持这个水平练下去就行。”她挺满意,“抓抓理论,下午视唱课再看看你怎么样。” “好。”蔡湛礼貌地笑了笑。 老师关上门走了,他松了口气,把琴盖扣上,伏在钢琴上。 看你也不累啊。 不累个鬼。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日期,今天是周六,许淮阳应该在家,不知道现在在干嘛。 离走的那天才过去一个礼拜,不知道为什么却跟一个月似的漫长。 许淮阳除了偶尔发两句不超过十个字的微信消息以外,几乎没再联络过他。他也强行克制着没去给许淮阳打电话,只是偶尔回两句他的消息。 蔡湛觉得两个人的想法应该是一样的,只是不想让对方太分心。 他很想给许淮阳打个电话,抱怨一下自己快累死了。 等回去的时候,你男朋友就累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他趴在钢琴上,看着日历发了会儿呆。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重新掀开琴盖坐起来。 这只是第一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