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沈瑞略怔了怔, 却还是抬手环住了江寻鹤,手指捏着他后颈处的软肉。
他唇边挂着点笑意,语调却有些冷:“江寻鹤, 你有事瞒着我。”
江寻鹤低垂的长睫轻轻颤动,手臂却只是更紧地将人揽住,他一时间没料想到沈瑞会这般敏锐地觉察出。
他瞒着沈瑞的事情可再多不过了。
偏现下却收拾不出个头绪来一点点坦白, 生怕自己字句间出了差错, 便叫自己手间方握住的便又一点点消散开。
沈瑞等了片刻,见他不应声, 轻嗤了声道:“罢了,我这会儿累了,也是懒得听, 你自己个儿周旋明白了, 再到我面前来说吧。”
说罢, 便从浴桶中站起了身子, 从衣架之上取了衣袍披上,他走过两步了才略侧过头去看了一眼。
随后便走出了屋子, 再没回头。
直到门扇在身后被合拢上,沈瑞才瞧着外面昏暗的天色略舒了口气,若非寻到了他的把柄,指不定这会儿还要按着他在浴桶中折腾一番。
他抬手撑住了身侧的墙壁, 回看了眼紧闭的门扇,心中暗骂了句禽兽。
他心中自然知道江寻鹤定然是藏着些什么难言的秘密, 但他又不是真有什么奇怪的性.癖, 非要逮着床榻上的功夫去审问拷打。
沈瑞扶了扶腰, 无奈地叹出一口气,但若是他再不寻个由头遁走, 少不得要再被他用几句话诓骗了,又要脑子发昏由着他将自己按到床榻上去。
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他掌心内还沾着水,夜风吹过来的时候便带起了一丝凉意。
清醒清醒,再由着他使那些个魅惑的把戏,指不定他就要变成话本子中被小狐狸精吸干精气的柔弱书生了。
——
景王借着祭拜已故太妃的由头在中都内已经停留了许久,但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他是借着留在中都之势来逼迫陆家答应与乌州於氏的婚约。
明帝那边挤兑着,景王那边日□□迫着,瞧着陆家夹在其中跟朵小黄花似的可怜无比,但谁又能料想到真正被玩弄在谋算之中的偏就是两边的呢?
陆思衡在纸上留下最后一笔,略顿了顿,才将信纸拎了起来晾干,随后又细细叠好收在信封之中。
他抬手递给一旁的侍从道:“送到景王府上吧。”
“僵持了这么久,也应当收网了。”
定亲一事早没了旁的什么异议,只是景王既然愿意在陆家上做出这好些文章来,倒不如使些力气将他们也一并扯下水。
左右景王的心思早就已是昭然若揭,可偏就在世人面前蒙上那么一层遮羞布,若是不将两方都逼到关卡之上,明帝便宁愿相信景王不会造反,也不愿留与世家一处生境。
总得世家和皇权站在一处,才能免去诸多的麻烦事。
不过半日的功夫,中都内便将陆府拒亲的事情传遍了。
实在是景王先前太过于招摇了些,将定亲的事情几乎传到了妇孺尽知的地步,甚至还有流言传出於氏的嫡女早已经对陆家大公子倾慕有加。
无论真假,都是将陆家架在火上烤。
世家商贾之间本就利益争锋,更何况又有个明帝始终在暗自为世家寒门铺路,朝廷上下都是人精,一丁点儿的风声都能嗅出后面藏着的血腥味,自然也能砍头景王的逼迫之势。
现下陆家拒亲,中都上下真正高兴的大约也只有明帝一人了。
景王少了个助益,皇位便多了一丝稳固。
但此次拖延这般久的时间也让他心中明白,世家的选择绝不是稳固的。
一如当年明帝也绝非是继位的最佳人选,不过是长公主主动与江家联姻,才使得他在众多皇子之中被择选出来。
现下在与景王对峙之间,陆家也在明晃晃地告诉他,若是不愿同世家合谋,这皇位之上只怕是要换一个主人了。
春和小心翼翼地递了茶过去:“陛下,夜已经深了。”
明帝看着眼前还摞着的奏折,只觉着心中烦忧,他端起茶盏一口气喝了大半才长叹出一口气,捏着眉心道:“陆家这是在逼朕啊。”
春和低垂着头,闻言也只敢小声道:“许是陆家大公子对於氏娘子并不欢喜。”
“不喜?”
明帝冷笑一声:“世家皇族之内,婚姻之事本就是利益使然,何时轮到谁来说一句欢喜与否?”
“便是当真不喜,景王入京也已经有了好些时日,却偏偏拖到了现下才说拒亲。”
他猛地一拍桌案,狠声道:“分明便是有意做给朕看的!”
春和被吓得一哆嗦,却也只能好意劝慰道:“也或许是陆家惧怕景王之势,不敢贸然拒亲……”
他越说声音越小,显然心中也是没有底气的,最终只好道:“现下既然拒亲了,便总归是好事,奴才不懂那些朝堂之事,只是陛下却可好生歇息些时日了。陛下这些日子里日日为此事忧身,可要保全龙体啊。”
明帝自然也知晓自己身子的情况,太医叮嘱了几次叫他好生修养,但眼瞧着前朝这些事情,他便是当真想要歇息也是无法。
明帝长叹了口气问道:“太子近日如何?”
春和明显一顿,却也不敢欺瞒于他,只敢模糊道:“殿下于平常并无两般。”
明帝面色低沉,冷声道:“只管说,不必有所顾忌。”
春和叹了口气道:“此事原本不应当由老奴来多言的,只是殿下那边实在是兴起了好些动静。”
“听闻殿下不知为何,这些时日兴起了想要出宫的心思,几次溜了出去,虽身后跟了许多侍卫,但到底是不安全。”
明帝顿时沉下了脸色,怒斥道:“胡闹,他整日不思听学,倒是日日想着往外跑,身为储君成何体统!”
春和一惊,连声道:“陛下息怒,殿下年幼,贪玩也是常情……”
“年幼?”明帝沉声反问了句:“且先不说他早已经不是懵懂稚子,身为储君,自然不可如外面的闲散富人般不懂事,他这般让朕如何将放心将江山托付给他。”
明帝越说便越觉着心中忧愁,他先前对世家的谋算而今显然已经在景王的干扰下转成虚影,只怕百年后未必便能交给萧明锦一个多清平的江山。
他自己的儿子他自己清楚,不过略有守成之才,若是将他深陷于世家之中,只怕是要无能转圜的。偏他近日也不知缘由,越发地不求上进,现下竟流连于宫外。
他疲倦地摇了摇头道:“传朕的旨意,叫他在东宫好生思过,不要再出宫了。”
待到景王离京,朝野之内安定了,他再去好好约束吧。
春和得了旨意不敢耽搁,连忙便去了东宫。
萧明锦正窝在床榻上看去往云山的地图,掰着手指谋算着要如何过去才最稳当,甚至还畅想了下待到他找到冷亭居士之时,父皇会如何夸赞他。
听着殿外传来了声响,他连忙将地图塞到了枕头下面,一个翻身站了起来。
“殿下,春和公公来了。”
春和看着面前穿着寝衣的小殿下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老奴是来传陛下旨意的,陛下听闻殿下近些时日总是出宫,担忧殿下安危,命殿下近日还是不要再出宫了。”
萧明锦原本还当是父皇忙完了终于想起他来了,还想着定然要先拿一番乔,却不想到竟然是这样一番话,面上的笑容顿时便收敛住了。
片刻后,才有些僵硬道:“父皇为何不来见孤?”
春和微叹道:“陛下近日事务繁忙,过几日定然会来看殿下的。”
萧明锦垂下眼,嘴角也向下耷拉着,露出一点苦相来,但很快就被他收拾了起来:“孤知道了,会在宫中好好反思的。”
春和听见他一言挑破了,“哎哎”了两声想要阻拦,却又在同萧明锦对上目光时说不出口了,片刻后只能劝慰道:“陛下也是因着朝中事务烦忧吗,殿下还是勿要再触怒陛下了。”
萧明锦撇了下嘴道:“知晓了,你且回去复命吧。”
春和没法子,只能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萧明锦在地中央站了许久才挪了挪脚步,重新回了床榻上,再将那地图掏出来的时候,心中再没了先前时的兴致。
只觉着自己竹篮打水,全成了一番空欢喜。
门扇被轻轻扣响,萧明锦猜到了来人是谁,因而只闷声闷气道:“进来吧。”
安平手持一根蜡烛将门扇打开个缝隙闪身进来,见着他面色不快便轻声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萧明锦抬了抬袖子,不动声色地擦掉了眼角的水渍,故作不在意道:“不过是忽然想起我来了,便差人来痛骂一顿罢了。”
安平闻言目光微动,面上却是不显:“陛下想来也是忧心殿下。”
他缓缓走到了萧明锦身侧,不动声色地劝慰道:“殿下与其生闷气,倒不如先将冷亭居士寻到,陛下彼时定然会明白殿下今日用心,日后因也就不会这样了。”
萧明锦闻言握紧了手中的地图,颔首道:“你说得对,孤一定要亲自去趟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