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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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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瑞合着眼倚在车壁上, 耳边能很清晰地听到车轮缓缓轧过的声响。
    一时间车厢内除了这个倒也没旁的什么动静给他听。
    沈瑞心中嗤笑一声,这便是世人欢喜的最最廉价不堪的所谓真心,何曾抵得半点推敲?
    他合着眼, 逐渐被车轮声催生出一点困倦来,耳中却忽然传来江寻鹤的声音。
    “元楼最应时的酒当是青梅酒,但汴朝境内最好的青梅酒却在江东。”
    沈瑞懒散地掀开一点眼皮, 等着听他能编出什么后续来。
    “我曾酿了几坛子封存了十五年的青梅酒, 待到阿瑞病愈后,可送与阿瑞畅饮。”
    沈瑞忽而就想起上次在倚湖居, 掌柜送来那坛子青梅酒,味道的确远比元楼的药醇厚许多,否则他也不会方才在元楼时便惦念了一回。
    他看向江寻鹤, 其实不大能想象出眼前人十五年前一板一眼地酿制梅子酒的模样来。
    沈瑞轻笑了一声, 重新合上了眼。
    “好啊。”
    江寻鹤搭放在膝上的手指随着那好似判决般的两个字蜷了蜷, 他抬眼看着沈瑞, 从他微张的双唇一点点攀附到眉眼间。
    沈瑞其实长了一双很漂亮的含情眼,平日里又一惯裹着笑意, 那点不遮掩的恶劣都被旁人自动理解成了少年心性顽劣。
    可实质上他早不是萧明锦那般澄澈的少年了,他是要笑着盘算他人性命的。
    江寻鹤缓缓将目光收拢回来,落在手腕上的红玛瑙坠子上。
    如此,最好。
    ——
    元楼离沈府并不算太远, 马车没用多久就稳当当地停在了沈府门前。
    车夫在外面轻声道:“公子,到了。”
    沈瑞睁开眼, 指尖揉了揉额角起身出了马车, 却同坐在石阶上一脸委屈的清泽对上了目光。
    大约是因着瞧见了马车, 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过来,在看到沈瑞的瞬间又往回缩了缩。
    沈瑞眼中生出点意趣, 他倒是知晓这是江寻鹤身边伺候的,前几日不见还以为是筹措银子租院子那会儿给罚卖了呢,现下倒是巴巴找了回来。
    清泽垂着头感受倒沈瑞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于是越发地往回缩着,恨不得将自己埋进石阶里藏着。
    明明半点声响都不敢出,心中却不断地大喊着:“东家你在哪啊!快来救救属下,沈靖云实在是太可怕了!”
    沈瑞看着他那副低眉耷眼的怂样嗤笑了一声,踩着脚凳下来径直往府门走,走到清泽身边时,脚步稍一顿,余光就看见他猛地一缩。
    兴致盎然地欣赏完清泽的狼狈模样,沈瑞抬脚进了府中,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放他进来吧。”
    府门处守着的小厮对视一眼连忙应承下。
    清泽听着身后的动静,心中一喜,正向起身进去,一抬头却看到了自家东家正拎着药铺的纸包下了马车。
    清泽连忙迎了上去闻到:“东家可是病了吗?”
    他环顾四周,随后将声音压低道:“是不是沈靖云欺负东家了?”
    江寻鹤看他方才还被沈瑞吓得跟个鹌鹑般,现下却又悄声说人坏话,轻笑了一声道:“没有,调副安神的料子罢了。”
    清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倒是半点没发觉自己被嘲笑了:“东家近日睡得不好吗?难不成沈靖云让东家睡柴房不成?”
    江寻鹤倒是当真想要知道清泽在江东时,究竟听了沈瑞什么传言,知晓的是个中都城内的纨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什么暴虐的活阎罗呢。
    可他一垂眼瞧见清泽灰扑扑跟个小脏狗的模样,又转了个话头道:“事情都办好了吗?”
    提起这个,清泽顿时便抖擞了精神,一双眼睛里好似点着烛火般的亮。
    车夫已经将马车拉走了,府门前的小厮又垂眼凝视着面前的石砖,纹风不动的做派。
    清泽环视了一圈儿,最后满意地压着声音道:“东家尽管放心,属下这几日都睡在楚家的商行内,行船所需的东西人手都已经一一查验清楚了。”
    话说到一半,清泽嘿嘿笑了一声:“东家吩咐属下去查的那几家铺子,也都查明白了。”
    他抬手隔着衣料拍了拍被他揣进怀里的账册,满脸都写着两个字“求夸。”
    江寻鹤垂眼看了片刻,轻笑道:“嗯,做得不错。”
    清泽闻言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随后又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容猛地收拢起来道:“东家这几日过得还好吧,属下不在的日子里,沈靖云没有欺负您吧。”
    话放得响当当,一句话恨不得直呼沈靖云三遍,可见了沈瑞怂得比谁都快。
    “你再叫两遍名字,就让人逮着了。”
    清泽明显被他吓到,但很快就强撑着道:“怎么可能,他根本不会听到的!”
    “江太傅。”
    春珰的声音在清泽身后响起,吓得他险些跳起来,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后才发觉只有春珰一个人。
    春珰好似半点没察觉二人之间的不对劲一般,将江寻鹤看过来便笑着说:“公子请太傅过去一趟。”
    清泽撇了撇嘴,瞧瞧,这就使唤上人了。
    “知道了,有劳春珰姑娘。”
    “江太傅客气。”春珰笑着看向一脸不服气的清泽道:“至于这位小哥,公子已经命奴婢吩咐了府上的丫鬟小厮,往后便不会再被拦住了。”
    清泽还没来得及给东家讲自己今日是何等狼狈地被拦在府门外,愣是半步都不让他往里进,要不是江寻鹤回来,不知道他还要在那等到什么时候呢。
    这会儿听见春珰的话,心境颇为复杂地道了声谢。
    春珰也不在意他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是跟在江寻鹤身后一并往府中去,又另指派了一个小厮将清泽带到江寻鹤的住处去。
    沈瑞合着眼懒散地躺在软榻上,春珂正捧了话本子轻声念着,旁边还有丫鬟轻摇着绢扇。
    任谁瞧了都要骂一句“纨绔子弟”,可江寻鹤眼中却浮起一丝笑意来。
    春珰快步走过去,俯身小声道:“公子,江太傅来了。”
    沈瑞掀开点眼皮瞧了一眼,那漂亮鬼应着光站着,好似晃上了一层虚影似的,沈瑞轻巧地眯了眯眼,探出两根手指轻轻勾了勾。
    春珰给丫鬟们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人搬了椅子放到了沈瑞身旁,似乎是没等到人过去,沈瑞有些不耐烦地瞧了瞧软榻的边沿,半点不顾及他这些吩咐也是要逮着时间落实的。
    江寻鹤轻笑了一声,坐到了藤椅上轻声问:“阿瑞唤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府外的那个是你从江东带来的?”
    江寻鹤半点也不意外道:“是我跟在身旁的书童,此次到中都来便一并带了过来。”
    沈瑞睁开眼看向他,目光中略带着些审判似的意味:“前几天给太傅搬家时倒是不曾瞧见过,怎得隔了这么久找上门来了?”
    沈瑞实在是好奇没到沈府的这些时日里,他这书童究竟在何处又做了什么,究竟会不会成为一个难解的变数。
    他紧盯着江寻鹤,丁点儿的细微神情也不肯轻轻放过去。
    后者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一时间倒难得显出几分局促来,半晌才抿了抿唇小声道:“租的那个院子没住够时间,可人家也不给退钱,清泽这几日便宿在那里,屋主被他磨得不耐烦了才退了些钱,所以今日才找过来。”
    沈瑞心中将能想到的阴谋计策全都盘算了个遍,却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缘由。
    他怔愣了一瞬,随即有些不确定道:“江太傅,你……这么缺钱吗?”
    江寻鹤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官袍的袖子翻了上去,露出里面洗得又些发白疏漏的里衣,沈瑞看着上面同色的补丁,万般的话都哽在了喉头,被他重新咽了回去。
    片刻后,四处头一遭真切切地面对了原书中那些文字描写出来的窘境,沈瑞有些迟疑地问道:“退了……多少钱?”
    江寻鹤默了默,没有立刻出声。
    沈瑞也发觉出自己的话大约是有些不合时宜的,不是因着旁的什么,只是春珰谴责的目光快要将他盯烂了。
    “大约两吊钱吧。”
    着实不太了解人间疾苦的沈小公子眨了眨眼,看了看江寻鹤还没收回去的带补丁的袖子,又瞧了瞧他身下那把镶金的藤椅,最后只能有些底气不足道:“你们做官的不是都要发俸禄的吗?”
    提起这个,沈瑞打起了点精神:“新科进士中又不是只你一个寒门出身的,倒不曾听闻哪一个过得如你这般凄惨。”
    沈瑞看着眼前人,心中生出一丝疑虑,这些个事情垒在一处未免巧合地令人惊奇,究竟是穷的揭不开锅了还是苦肉计,倒是掰扯不清楚了。
    “新科进士多入六部、翰林,俸禄自然可提前预知些许,但江某却不在这其中,因而也无处可预支俸禄。”
    沈瑞当然清楚他不隶属于翰林和六部,甚至还是他亲自推进的,就连擢升的手谕也是他送过去的。
    看着院子中丫鬟小厮们心痛谴责的目光,沈瑞一时间觉着头更疼了几分,他抬手揉了揉额角,缓声道:“是我疏漏了。”
    江寻鹤轻笑了一声道:“阿瑞不必挂怀,江某可以住进沈府已经是解了燃眉之急了。”
    院子中的众人立刻将目光转向沈瑞,好像他犯了天条似的。
    沈瑞叹了一口气:“江寻鹤,喝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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