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直觉告诉他, 做这些事的, 就是那个人。 手心里,仿佛还残余着她娇嫩指尖的柔软触感, 傅焉时隐隐感到了一丝不自在, 雪白香软的馍馍塞进嘴里,似乎此刻的滋味都没那么美妙了! 或许,他该去找她问清楚的。 印象中那张木讷生涩的脸孔, 忽然在脑海中变得生动起来, 透着一种蓬勃的明妍。 傅焉时摇了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在了脑后。 过了两天,终于彻底放晴了。 村里所有顶事儿的劳动力, 都被分配去地里收高粱, 连傅焉时这种人憎鬼厌的,也分派到了任务。 他要收的那片高粱地, 在村后头的半山坡上,地势陡产量又差,忙活一天也赚不了几个工分,其他村民和知青都不愿去, 最后只好落到了他头上。 日头渐渐升高,毒辣辣地照耀着大地。 一片茎叶青翠的高粱地里, 傅焉时猫着劲瘦的腰, 袖口卷起来几圈, 露出结实有力的胳膊, 挥动着那把发钝的刀, 卖力地砍着高粱杆。 在他身后的空旷处,密密麻麻铺了层高粱叶,上头的高粱堆叠成了小山,在日光下泛出莹莹的浅绿色泽。 山脚下,收工的铃声隐隐响起。 傅焉时头发湿漉漉的,面颊上热汗滚滚,沿着下颌骨逶迤滴落,最后消失在浸出深色水渍的领口。 两只胳膊上也全是汗,在汗液的浸渍下,皮肤表层生出了火辣辣的痛意。 高粱叶的背面全是细密的倒刺,扎在他的掌心胳膊上,当时还不觉得有多疼,这会儿却使他痛得拧着眉,蹲在水渠边鞠了几捧水,搓洗着泛起刺红的胳膊。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小羊咩咩叫的声音。 他转过身,只见萧姝站在不远处,正低头看小羊喝水塘里的水。 她扎着两条油黑的麻花辫,上身穿着件米色碎花短袖,额头白净饱满,睫毛微微垂着,半掩的清湛眼眸如黑曜石般明亮,嫩红的唇漾出点盈盈的笑,双颊露出浅浅的梨涡。 模样温柔,神态却很娇俏。 傅焉时看得有些出神。 他以前也见过她几次,每次她都讷讷地躲在萧欣身后,都不敢抬头看人,更别提和人说话了,而且那时她头发总蓬乱着,穿着不合身的灰扑扑的衣裳,发皱的衣角多是草屑泥尘,就更加不惹人注意了。 原来拾掇干净后,她竟然生得这么好看!比她那个公认是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姐姐,还要好看上许多倍! 在萧姝抬头望向他时,傅焉时立刻收回视线,敛了面上的失态,脚步动了一动,还是没有迈出,而是环顾四下里一圈,站在原地叫了她一声。 萧姝立刻哎了声,将羊系在树底下,朝他走了过去。 “之前是不是你...”傅焉时沉默了下,慢吞吞地问道。 萧姝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说:“是我爸让我给你送去的。” 傅焉时皱了皱眉,他才不信呢!可他又不能问她为什么撒谎,毕竟两个人不熟,而她又是那样内向的性格,万一他哪里语气不好,把这娇滴滴的小姑娘给吓哭了咋办? 他闷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转身坐在田埂边,背对着她。 萧姝把玩着手里的柳枝,凑到他身边,笑着问道:“都下工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我带了午饭。”傅焉时掏出一个拳头大的红薯,低着头,自顾自地开始剥皮。 红薯早就凉掉了,味道并不怎么好,他吃得很是腻味,可一想到下午的劳动,他还是大口咽了下去。 萧姝在他旁边坐下,从布袋里取出两枚熟鸡蛋,递了一个给他。 傅焉时一怔。 托着鸡蛋的那只小手,被衬得越发娇小白皙,细致的指尖微微泛着樱粉,煞是好看。 “给你的。”萧姝见他不接,只好将鸡蛋塞到了他手里。 指尖轻轻触过,带出一片酥酥麻麻的痒意。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连空气都莫名燥热了几分。 傅焉时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握着那枚熟鸡蛋,心不在焉地剥壳。 两人之间,只隔着半米不到的距离,她的头发香香的,衣服也香香的,被拂过的风朝他这头一吹,直往他鼻子最深处钻。 连心尖上都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傅焉时别开脸,深呼吸了几口,浓黑的眉不由拢了起来。 他才发现,自己这一上午挥汗如雨,此刻浑身都散发出臭烘烘的汗味。 她就不嫌臭么?还坐得这么近,幸好这山头没人,要是被人撞见了,她一个黄花闺女,不知会被嘴碎的人怎么编排呢? 尤其自己,还是个气运差到爆的倒霉鬼! 如此一想,他的脸色就有些发冷。 萧姝敏感地觉到他气场的变化,抬眼望过去时,只见他硬朗的面容上,深邃的侧脸线条绷紧,几乎是面无表情了。 这个人的心思,还真是难猜,自己又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萧姝眼眸微闪,定定地看着他。 他却再不看她,沉默着起身,走到水渠边。 刚蹲下,就听后面传来一声娇呼。 “哎,我的羊跑了!” 他立刻回头,撞进了她瞪得浑圆的眼眸,焦急中带了一丝无措。 不远处的树荫下,两只公羊迈开蹄子,嘚嘚地朝山野深处跑去,脖颈上的绳索已经脱落了。 萧姝一跺脚,追了上去。 傅焉时望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忽然紧了下拳。 两只羊撒着欢儿,越跑越远,萧姝追得娇喘吁吁,眼看羊就要消失在葳蕤的林子里,后头的傅焉时终于追了过来。 他比她高大许多,身子骨又健实,步子迈得飞快,不过片刻,就追上了那两只羊,孔武有力的麦色手臂,狠狠拽住公羊的角,麻溜地套住了它们的脖。 这两只羊平时就野性,这会儿自然要反抗,其中一只挣扎着,咬住他半边裤管。 萧姝追上一人两羊时,那片裤管已被羊咬得稀碎,露出了里头虬实的麦色肌肤。 “谢谢啊!”萧姝接过绳索,折了条细细的树枝,抽打了羊背几下,它们总算老实了,安安静静地啃着脚边的草。 “没事。”傅焉时后退半步,试图挡住那片稀烂的裤管。 对上她水润灵动的眸子,跑得粉扑扑的双颊,他心头那股不自在的感觉越发强烈。 他本不是个热情的人,自从气运变得越来越差后,他的性子就显得更冷漠了。 若是换作其他人的羊跑了,他是绝不会管的,因为他很清楚,即使他帮那些人追上了羊,他们也只会把丢羊的事算到他头上,一口咬定是他的霉运招来的祸事。 若是以前,她也属于其他人中的一员,可现在,却不是了。 或许是因为暴雨那晚她救了他,或许是之后她送他那些物件,又或许是因为她看起来一点都不怕他,以至于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丢了羊。 “那我走了。”他含含糊糊地说了句,转身朝着田埂走去。 到了田埂边,他找了个阴凉处,刚要躺下,无意识地一瞥间,见她找了块肥美的草地,认真地栓好所有的羊后,朝他走过来了。 一步,又一步,步伐很轻盈。 “我给你缝下裤子。”萧姝指着细碎的那片裤管,若无其事地说道。 傅焉时喉头一噎,嘴角抽了几下,耳根处晕染起两团可疑的红晕。 除了他妈,还没女人给他缝过裤子呢! 何况这片裤管碎得这么厉害,除了打个大布丁,压根没办法缝补,至少以他那可怜的手艺,是无法缝上的。 他觉得莫名别扭,说不出来的别扭,可对上她云淡风轻的脸色,他又感觉是自己想多了。 或许人家,只是单纯想为他缝补下裤子呢? 只要自己不说出去,这件事没人会知道,也不会耽误她的名声。 她是村长的女儿,长得又这么好,自然是不愁嫁出去的... 正愣怔着,萧姝撑开他那片裤管,掏出针线和另一块布,穿针引线,纤长的指动得飞快。 傅焉时浑身僵硬,梗着脖颈,撩起眼皮瞅了她一眼。 他的注意力立时落在她神色认真的眉目间,嗓子眼里一阵莫名的干涩,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热汗,他整个人从头皮到脚趾都绷了起来。 感觉有蚂蚁钻进了他的皮肤,游弋在他的血管里,一点一点地啃噬着心头肉。 无法形容的奇怪感觉。 他甚至能清晰地觉到,时间流逝的声音,每分每秒,都格外漫长。 好不容易缝完了,萧姝俯下身,嫣红的唇凑过来,洁白的贝齿微合,咬断了黑色线头。 线头断开的刹那,他紧绷的心弦似也断裂了,低头看了看那片裤管,针脚平整,补丁和他裤子的颜色一模一样,若不是这样细瞧,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个补丁。 心灵手巧。 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个词。 正要开口说谢谢,那头的山径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有人来了。 说不清原因,傅焉时立刻朝萧姝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了高粱地。 隐隐绰绰的笑声,随风传入了耳畔。 “我这个妹妹,做事真是不省心,大中午地把羊扔在这儿,也不知人跑哪耍去了,午饭都是我自己做的。” 萧欣的眉眼间都是委屈之态。 “是够懒的! 还是我的心肝儿你好,嗯,好几天没亲热过了,快给我亲一下。”男人嬉笑着说,调子懒洋洋的,一把勾住弱美人不堪一折的腰,将她抱到了大树后。 亲嘴儿的水声霎时响起,欲迎还拒的娇喘渐渐低了下去。 另一种激烈的动静取而代之。 萧姝扭过头,捂紧了耳朵,娇面泛着羞红,眸中染透慌色,不知所措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