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盛夏七月, 炙烤了一天的大地暗了下来,树上的知了却还不肯歇。 萧姝正在洗澡, 说是洗澡, 其实就是蹲在盆边上,全身上下擦一遍,而且不能每天都擦,这里水金贵得很,要想打上两桶水, 得去一里外的地儿。 从傅致远的角度, 正好可以看到她一截白生生的腕子晃荡着,雪润的脖颈下骨肉匀亭, 身姿诱人得很。 傅致远忽然有些口干舌燥,也没心情再备课, 仰起头咕咚着喝下一缸子冷水,可愣是没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火气。 “致远,给我递下衣服。”萧姝头也不回地说,语气十分自然。 傅致远慢吞吞过来, 等她接过衣服,立刻撇开了脸。 萧姝将洗澡水泼到门外,转身合上门栓, 往他怀里一靠,扬起小脸问:“我这身好看吗?” 月牙白的睡衣, 料子是杭绸的, 脖颈那里微微松开, 露出一片好看的莹白,衬得人无端多了几分慵懒。 “好看。”傅致远喉结上下轻滚了下,俊脸渐渐绷紧,干巴巴地挤出俩字。 好看是好看,然而绝不可以给第三个人看到,穿成这样被外人看到,是要被骂伤风.败俗,还得挨批评的。 萧姝不满意这个回答,她扭着腰贴近他,勾起唇幽幽问:“我穿这身好看,还是什么都不穿好看嗯?” 傅致远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他耳根窜起大片红晕,脸红得快要滴血,眼底的心浮气躁,怎么都掩不住。 “你这是怎么了?”萧姝明知故问,盈盈的杏眼盯着他。 “天儿热,外头的知了还吵得人头疼。”傅致远支吾道,就是不肯承认心里那点想法。 脸皮这么薄的男人,还真是有意思。 萧姝就点了点头,“原来是头疼,我给你揉一揉,揉揉就不疼了。” 不等傅致远反应,她抬起手。轻摁他的太阳穴,红唇半张着,在他睫毛上微微呼了口气。 傅致远浑身颤栗了下,他红着脸,咬牙斥她:“你....” “我怎么了,嗯?”萧姝上扬着尾音,继续撩拨他,臂弯勾着他的脖子,指头一圈圈跳跃旋转。 傅致远虽然素来斯文内敛,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哪里受得住她这样勾.引? 他捉住她的手,俯身压了下来,正要吻上去,她却偏着头躲开了,慢条斯理地说:“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傅致远呼吸一紧,萧姝见状,主动缠了上来,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喉结,等着他的回答。 “不穿,好看。”他的声音低而急,在她发出欢快的笑声前,低头狠狠堵住了她的嘴。 云散雨歇。 俩人靠在床头,傅致远的手慢慢往下,覆在她的小腹上,缓缓道:“我们生个孩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萧姝脸上慵懒的笑忽然一淡,不接他的话,反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闭着眼说:“我困了,睡。” 傅致远的手僵在了半空,眼底慢慢涌出浓重的失望。 屋里的气氛陡然沉默下来,俩人背对着背,各怀心事,谁都睡不着。 “着火了,着火了。” 外头急促的呼救声突兀响起,打破了这夜的宁静。 起火的是曾晓萍家那几间破屋,赤红的火焰熊熊燃烧着,连带屋后那片山头都起了浓浓的黑烟。 萧姝和傅致远赶过去时,很多人正在围着灭火,挑水的泼水的进进出出,混乱中有人嚷了一声: “虎子妈还在里头呢!” 听到这话,公社领导虎着脸,狠狠朝旁边啐了口唾沫。 妈的!要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屋后的山头可是国家的,全都烧了谁来赔?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火势才渐渐灭了,两个汉子钻进废墟里,抬出来一个人,这人烧得焦黑焦黑的,已经辨不出本来面目,只能从那个身形看出来,是虎子妈。 自从虎子死了,虎子妈就变得疯疯癫癫,也不上工,还去队里的高粱地放火,被抓到后,关了几个月才放出来。出来后,这几件破屋就开始闹鬼,经常半夜传出凄厉的惨叫,虎子妈渐渐疯得更厉害了。 没想到,这次她居然把自己给烧死了。 公社领导嫌恶地皱眉,让人就近刨个坑把尸体埋了,然后摆摆手,叫大家各自散了。 傅致远挑水挑得气喘吁吁,他抬手擦了把额头的热汗,正要和萧姝离开,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鬼!有鬼啊!”那人抱着头,将脑袋缩在膝盖下,慌乱地朝后退着。 是老黄的女儿黄丫。 黄丫的模样实在太滑稽,老乡们朝她指指点点,发出一阵阵哄笑。 没有人会把一个弱智的话当真。 “有鬼,是真的!鬼...鬼烧了屋子,杀了...屋里的...人,鬼后脑壳上...全是血,啊啊啊啊啊!”黄丫不停地晃着脑袋,神经兮兮朝四周张望,语气十分激动。 “在那儿,就在那儿。”黄丫瞪大双眼,指头颤抖着,指向后头黑黢黢的树林。 老乡们笑不出来了,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人:死去的曾晓萍。 曾晓萍死的时候,脑袋下面流了一大滩血,死状可怖,而她的尸体,就丢在那个林子里。 夜风拂过,带来一种无端的阴森感,隐隐夹杂着野兽的嘶鸣声。 所有人汗毛倒竖,有个女人看了萧姝一眼,低声嘟哝着:”曾晓萍啊...” 声音很轻,可现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公社领导抬了抬僵硬的脖子,瞪了眼那女人,重咳一声,将吓傻的黄丫拽住,厉声呵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黄丫睁大空洞的双眼,露出无比惊惧的表情,瘦小的身体瑟瑟发抖,嘴唇哆嗦着重复“鬼!鬼!鬼!”,完全无视了对方的斥责。 妈的!公社领导又气又怕,简直想打人,巴掌还没举起来,老黄急匆匆赶过来了。 “丫头,你怎么在这会儿?赶紧跟我回家。”老黄将黄丫一把拉过来,紧张地看着她。 公社领导脖子一梗,瓮声瓮气地说:“老黄,你管好你这个傻女儿,刚才居然到处嚷嚷有鬼!像什么话?” 老黄立刻低声下气地赔罪,黄丫躲在他身后,一声不吭。 公社领导哼了一声,将手背在身后,神气地走了。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散掉,脸色都不大好看,有的甚至交头咬耳猜测着,是不是曾晓萍回来复仇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萧姝总觉得黄丫离开时,看她的眼神很怪,让她不大舒服。 那一眼目光清明,她甚至能感觉到灼烧似的敌意,可等她细细望过去时,分明又什么都没有了。 她正皱眉沉思着,傅致远抬起手,帮她擦了擦脸上熏出来的黑灰。 萧姝抬头看他,见他鼻尖上有团黑,她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的脸色严肃,薄唇紧抿着,衬得鼻尖那团黑不但不恶心,反而透出几分俏皮,有种意外的反差萌。 她轻轻捏住他的脸颊,在他鼻尖擦了下,笑眯眯着说:“回家,可不能让鬼捉走我的小花猫。” 傅致远被撩得耳朵有点红,一路却闷闷的不说话,等到家合上门栓,萧姝在他面前晃了晃,轻笑着问:“你这是怎么了?被鬼吓丢了魂?”顿了下,叹着气说:“就算曾晓萍变成鬼,该报复的人也是我,和你没关系,说不定哪天我就...” 傅致远突然跳起来,一把抱住她,捂紧了她的嘴,语声里透着点怒意,“不许你说胡话。” 萧姝在他脸上“啪嗒”亲了下,“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傅致远忽然流露出受伤的神色,沉默片刻后,轻轻问了句,“你不想...和我生孩子吗?” 萧姝微愣,终于回过味儿来,这人在抽什么风? 她拉起他的手,叹了口气,“致远,我不是不想和你生孩子,是我上次检查,医生说我很可能生不出孩子,我怕你失望,一直没敢说,要是你接受不了,咱们离婚也行...” “离什么婚?”他突然拔高了音量,看起来生气极了,说完似乎又怕吓着她,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道:“那就不要孩子,我们两个人过一辈子。” 萧姝目露迟疑,“可你是傅家的独苗,你父亲那边......” “他要是追问,我会告诉他,是我不行...”傅致远的声音越来越轻。 滴!主线任务完成度上升10%。 萧姝眼眶泛红,她咬着唇,紧紧抱住他的背,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三个月后,夫妻俩收到一个好消息:傅尧樘得到批准,很快将返回北京官复原职。 两人高兴了好几天,更多的好消息接踵而至。 一批又一批批准令下来,连烧锅炉的老黄都要调回北京了,傅致远的批准还会远吗? 按捺住心底的喜悦,夫妻俩面上都装得很淡定,生怕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再出什么岔子。 这天萧姝正在学校锅炉房打水,正好黄丫进来了。 自从老黄接到批准令,几乎所有人对这父女俩的态度都变了,也没人再敢捉弄黄丫,她现在变得干净许多,两条辫子梳得也算整齐,连眼神看着都没那么痴傻了。 萧姝打完开水正要走,黄丫突然“啊”的叫了声,焦急地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她俯身一看,原来是黄丫的暖瓶塞子卡得死死,压根拧不出来。 “帮......帮我。”黄丫急得口舌不清。 萧姝弯下腰,握起暖瓶塞,使出吃奶的劲儿,想将它拔.出来。 锅炉房里水雾氤氲,滚烫的热浪自龙头下一圈圈漾开。 黄丫站在萧姝身后,低垂着双手,目光游移在龙头和萧姝的脸之间,眼底迅疾迸射出怨毒和狠戾...... 她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悄悄向前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