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秦珝望着瀛若远去的背影, 紧紧凝起眉头。 她比想象之中还要倔强。 紫桓的婚牍背后不是她, 而她的婚牍背后也不是紫桓, 这便证明两人之间根本没有姻缘,他只差将这一事实告知了, 可她却如此执迷不悟。 在他看来,等待她的势必是一场抓不住的梦, 可无奈她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秦珝立在原地,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唤醒她, 最后, 只能乘风而起,离开了太庈。 ~~ 其实他此次离开天庭乃是担着天后的嘱托,目的地则是遥远的昆仑思过崖。 那日有东海龙君与紫桓一同施压, 天帝没有给天后留面子, 将卉鸾发往此地,其实在秦珝看来,此处罚非但没有任何不当之处, 反而还有些过轻了。 若非卉鸾, 其他人胆敢倚强凌弱, 将无辜者扔下寒潭,等待他的, 或许是削去仙籍,投入凡间受轮回之苦, 但因卉鸾是天后娘家现如今唯一的族人, 又是自小在天后身边长大, 所以才得以轻判。 他本不愿去搭理她,但眼见天后专程跟他发了话,他眼见母亲日夜牵挂,神丝难安,方软下心肠,答应去一趟昆仑看一看。 昆仑实在遥远,御风飞行了近半日,他才终于到达。 而眼前的情景,与想象中差不了许多,昏天黑地,电闪雷鸣,乌云底下是呼啸的烈风及大片的寒雪。 想来娇生惯养得卉鸾一定颇吃了一番苦头。 他降下云头,找到了思过崖。 天庭和谐了许多年,已经许久没人被判来此受苦了,因此,此处只有卉鸾一人而已。 山石的峭壁之上有一处山洞,秦珝踏进来,便看到了卉鸾。 而听见了动静,卉鸾也抬眼看见了他。 灰暗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她道,“二表哥,你终于来看我了!” 而秦珝看清楚她的模样,却颇有些意外。 不过月余未见,卉鸾却似换了一个人,眼下隐约透着乌青,乌发也失了光泽,尤其目中的神色,叫他感觉很是陌生。 他凝眉,迟疑道,“你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卉鸾微微眯了眯眼睛,却是冷笑道,“我成了什么样子?怎么,二表哥是嫌我不如从前漂亮了?” 连语声也这般怪异,秦珝凝眉打量她一遍,忽然起了些怀疑,凝眉问道,“你莫不是练了玄焰心法?” 这副模样,俨然已有入魔的征兆了。 而面前的人却只道,“二表哥才知道么?呵,可见你平素对我有多漠不关心。” 秦珝一顿,看来他没有猜错,卉鸾果真已经练了玄焰心法,而且时日不短了。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问道,“如此说来,你早已经练了?” 卉鸾一笑,“不然呢,否则我凭什么能将你的那位东海公主制住?” “果然如此。” 秦珝起先一直困惑,都是差不多年纪,卉鸾怎么会轻而易举的将瀛若丢入寒渊,原来卉鸾早就练了玄焰心法,功法当然要在瀛若之上。 只是她掩藏的实在是好,昔日在天庭,居然无人发现,现如今来了这无人之地,她终于显露无疑了。 “你该知道,这禁法带来的后果,”他沉声道,“念在时候还早,早些收手,你还有得救,否则终有一日遁入魔道,便再无回头之路了。” 卉鸾却诡异一笑,步步朝他走来,直到离得太近,他皱眉伸手将她隔开,她才停下脚步。 她也将他打量一遍,忽然伸手一指,道,“哦?堕入魔道?那殿下可知道,你体内也已有邪魔产生,这可如何是好?” 秦珝一怔,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却看见了自己的胸口。 心…… ~~ 虽说在桃林里待了半天,但今日状态不对,瀛若竟是白费了半天的力气。 眼看时间不早,她终于收了剑。 经过今日一事,弟子们都正经了许多,花廊间再也不见说闲话的师妹了,夜幕降临,四周一片安静。 或许早上抵御绿魔的时候太过耗费心力,瀛若直觉疲乏至极,一回到房中便倒在了床上。 只是心里乱糟糟的,一时却难以入眠。 她一会儿回想今日师父所说的话,一会儿又去回忆抵御那个绿魔的时候自己所用的招式,而随后,又想起秦珝说的那番话…… 他那么笃定地说自己与尊上无缘,尊上心间的人依然是清漪上仙,她并不想相信,可是心间却总是纠结于此。 或许因为太久不见尊上,每当回想那日的告白,她竟有种不真实之感。 他说有机会会来看她的,虽然她暂时并不想叫师姐妹们知道,但眼看着一连许多日没了他的消息,她又忍不住惆怅起来。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她叹了口气,深夜之中,少女的惆怅听得特别明显。 “哒哒哒。” 忽然传来扣门的声音。 瀛若一怔,疑心自己听错了,这么晚了,谁会来找她? 她试着问了一句,“谁?” 却听一个沉稳的男声道,“是我……你还没睡?” 她顿时心间一窒,那声音,竟是尊上! 这不可能…… 为了印证自己没有猜错,她几乎跳了起来去开门,而等门打开,一个身影便出现在了眼前。 果然是尊上。 她瞬间怔住,“尊上……” 却见眼前的人笑了笑,“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她迟钝的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他脸上不肯移开。 “尊上怎么来了?”她迟疑道。 总不会是听见她在念叨就来了…… 而他满眼关切的问道,“今日听说有绿魔来生事,过来看看你,听说你与绿魔交了手,你还好吗?” 她忙点头,“我还好,幸亏有尊上教授的功法,我今日没有吃亏。” 她目中隐约透着些许兴奋与自豪,是独属于少女的神情,紫桓心间一片柔软,笑着说,“那就好。” 顿了顿,又问道,“我方才听你在说些什么,仿佛是在念诗?” 呃…… 她刚才的确念了一句凡间用以描写男女间相思的诗句,他的耳朵怎么这么灵…… 瀛若正脸红,忽然听见他问,“我方才没听清,念得是什么?” 他淡淡含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瀛若的脸更红了,却咬着唇不肯说,模样甚是可爱,他索性咳了咳,自己念叨起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话未说完,却被她慌忙拉进了房中。 忽然就踏进了她的房间,紫桓愣了愣,眼见她慌张的去关门,解释说,“刚才只顾着聊天,忘了请尊上进来坐,真是太失礼了……” 紫桓望着那一脸绯色,却笑说无妨,在她搬来的圆凳上乖乖坐了下来。 等坐定,他问道,“是不是在怪我没来看你?说来也是巧了,自你回来,天庭总有接连不断的要事,我也忙得没怎么得空。” 她唔了一声,又摇摇头说,“我……我刚才就是随便念着玩的,尊上不必放在心上。” 咳咳,语毕自己都唾弃自己的口是心非,明明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两人有日子没见了,她其实想他想的厉害,此时房中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她终于忍不住抬目看他,直到将他看得微怔,忍不住问她,“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她抿唇道,“想尊上了,就想多看几眼。” 他眸光一亮,咳了咳道,“既然如此,我今晚不走了,你放心来看。” ……这可叫她一时语噎,顿了顿,她才狡黠笑笑,“好,那我也舍命陪君子。” 遂与他面对面的互看了起来。 头顶夜明珠高悬,温润光泽之下,少女的眸子熠熠生辉,紫桓含笑将她看着,可渐渐地,竟在那双眼眸中看到了一丝犹疑。 他心间一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她本想摇头,可是想起连日来的苦恼,又踟蹰起来。 须臾,她终于开口问,“尊上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是盘亘在心中多日的问题,她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与其在心中存着犹疑不定的疑团,不如叫他来解答清楚。 可他却怔住了。 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这个问题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了。 那时她才刚出师门,赴凌霄宝殿领神职,他身为四方帝尊之一,与天帝共同审视那一班仙者们。 犹记得她一身青衣,轻盈的犹如漫天飘舞的琼花,目光无意与他相触间,轻轻弯唇一笑。 她或许是出于礼貌,但殊不知正是那一笑,却悄然拨动了他的心弦。 原本满心道法的冷峻神尊,自此开始留意一位驻守雪山的姑娘,他常常在云上看她 ,见她一人坐在天池边吹笛,看她亲手种植花草,甚至看她闭目打坐。 他破天荒的将时间花在了从前看来毫无意义的事上,却乐此不疲。 他偷偷喜欢了她很久,才终于有勇气请人去说亲,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她其实早已在心间爱慕他,很痛快的就答应了下来。 喜欢一个人,难以找到一个听来合乎常理的理由,他或许正是因为那抹笑,而对她情根深种的。 可,时隔很久以后,一个完全没了从前记忆的她这样问,却叫他有些难以回答。 她没了记忆,他难以跟她说凌霄宝殿的初见。 所以他只好道,“喜欢一个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既然天要你落在我的怀中,我们便注定有缘。” 有缘…… 这个回答似乎不足以抚慰她,她顿了顿,又试着问道,“那清漪上仙呢?想当初,尊上喜欢的是她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