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苏本昌的家, 是一幢红砖墙的小洋楼。 从它地处富人区内, 以及它颇具讲究的内饰，都可以看出它的主人苏本昌着实有过一段殷实奢侈的好日子。 走进小洋楼内，放眼环顾四周，长久未换的墙纸上污渍斑斑, 曾经的红木家具被换成了普通的橡胶木家具，一切的电器都仍是六七年前的款, 毛病零零碎碎，但仍勉强在用。 这一切，无不说明了它的主人苏本昌近年来的拮据。 果真是苏本昌对苏妲己说得那样，家里的光景，已经大不如前了。 苏妲己进门时, 继母和两个妹妹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对于跟在苏本昌身后进门的苏妲己, 她们只轻蔑地瞥了一眼。 连带着对一家之主苏本昌，她们也全是一样的不尊重。 继母的身材又粗又壮, 坐下来，就像个粗圆的矮冬瓜。 继母所生的两个妹妹，年龄稍大些、又瘦又高得像麻杆的妹妹叫苏锦华, 年龄最小、中等身材的妹妹则叫苏玉华。 “苏樱, 还不快叫人！” 苏妲己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奈何被苏本昌拉住。 “你嫁过人, 也该懂事了, 哪有见了长辈不打招呼的道理。” 说着, 苏本昌把苏妲己拽到了继母跟前。 “行啦, 克死老公的扫把星，我也用不着她叫。” 继母嫌弃地挥了下手，示意苏妲己赶紧离开她的视线。 苏锦华和苏玉华窃窃私语。 不时的，她们抬眼看苏妲己，流露出鄙夷的笑。 为了不惹妻子心烦，苏本昌立刻又拽着苏妲己往地下室走。 “我的房间不在楼上？” 跟着苏本昌，苏妲己走下了黑魆魆的地下室。 地下室又黑又潮。 即便开了灯，那瓦数偏低的昏黄灯泡，也照不亮常年没窗、终年不见天日的黑暗地带。 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氤氲里。 “上面哪儿有空房间啊！你还是住原来的房间！” 拎着苏妲己的行李，苏本昌打开了一个杂物间的门。 杂物间里非常狭小，摆下了一张单人床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看着房里的简陋木板床，苏妲己哭笑不得。 这种东西，也能住人？ 似是看出了苏妲己的不悦，苏本昌语重心长地劝她：“克服克服！你也知道，她本来不想你回来。我好说歹说，家里又刚好没了保姆，需要人做家务，才说服了她。” 苏妲己不做声。 在她看来，苏本昌这个父亲，做的无用又无能。 对他说任何的话，恐怕都是无济于事。 忽的，苏妲己想起了苏本昌口中的“嫁人”，以及继母刚才提起的“克夫”。 苏樱的一生，蓦地掀开了一角在苏妲己眼前。 一个在家里备受排挤的长女。 早早地嫁人又丧夫，走投无路，不得不回了娘家的女人。 她的一辈子中，除了无能就是没用。 想来，恐怕她朝海里的纵身一跃，已是她一生中最豁出去的一次。 苏妲己不说话，苏本昌只当她认可了自己的话。 于是，他又继续说道：“明天我出门以后，你好好和她们相处。你继母她嘴硬心软，只要你听话，她一定不会亏待你。” 说罢，苏本昌便离开了，抛下了苏妲己一个人在地下室。 最可笑的事，是苏锦华和苏玉华虽然都跟苏本昌的姓。 但其实，她们并非苏本昌的女儿，而是继母改嫁来时，带来的前房儿女。 通往上层的门关了。 苏本昌把亲生女儿扔在地下室，去与旁人的女儿共享天伦。 苏妲己轻笑，打开了床头的小灯。 枕头下有一本日记。 苏妲己倚着墙，随手翻开日记的一页。 “XX年XX月XX日，小妈说，女孩子用不着读太多书。她还说，玉华和锦华上的贵族学校学费太贵，家里已经没多余的钱给我念大学。她让父亲来劝我，让我高中毕业后就相亲嫁人……” “XX年XX月XX日，今天，小妈去学校给我办了休学手续。唉，没想到高中都不让我念完。一个煤老板向她表示，可以付300万彩礼钱让我嫁给他儿子。父亲也劝我嫁过去，说是对家里、对我自己都好。在劝我的时候，他只字不提那煤老板的儿子得了艾滋病……” “XX年XX月XX日，明天就离开这个家了。仔细想想，嫁给艾滋病人也比留在这里好……” 看完日记，本着好奇心来的苏妲己，忽的改变了主意。 她原想弄清楚苏樱自杀的原因就离开。 但是现在，她由衷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走得好。 那样，方对得起送她身份的“苏樱”。 关上床头的小灯，房间里又陷入了黑暗。 真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不时的，苏妲己听见楼上传来欢声笑语。 那是苏本昌和他的妻子、两个继女在说话。 每天吃过了晚饭，他们都会这样笑上一阵。 苏妲己沉沉地睡去了。 在将进梦乡之际，苏妲己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吃饭呢！ 地下室里，暗得不见天日，苏妲己也说不上睡了多久，直至被一声刺耳的叫骂吵醒。 “我们家可不养吃闲饭的人，还不快起来干活！” 苏妲己勉强坐起身。 继母连抻懒腰的时间都不给苏妲己。 催命一样，继母把苏妲己赶上了楼。 “快给我们梳头化妆。我们要去参加XX电影公司举办的明星选秀。” 苏锦华和苏玉华坐在各自的梳妆镜前。 她们连头都懒得梳，只等着苏妲己为她们做完所有事。 “明星选秀？什么选秀？” 苏妲己先走到苏锦华身后，为她梳起了头，挽起了发。 “这也不知道，你还真是从乡下回来啊！” 苏锦华鄙夷地瞥了眼苏妲己。 “前段时间，袁蓓蓓和李风华结婚。他们邀请宾客乘坐的游轮失事，除了徐少卿，所有人都死了。现在演艺圈的明星少了大半，XX电影公司举行了一个特大选秀活动，说要海选出有资质的演员，来补了死掉那些人的缺。不过，说来也是，那么多电视剧、电影的主演配演都死了，不这样，他们哪儿来的人继续拍啊！” 一说到选秀，苏锦华便滔滔不绝起来。 她和妹妹苏玉华一样，从小对读书没兴趣，唯独想当明星。 在她们看来，世上没什么工作比做明星更好了。 不用做任何辛苦的事，只要穿得美美地站在镜头前，微笑、说话、哭泣，数百万甚至更多的片酬就进了口袋。 就连她们的母亲也支持两人的明星梦。 说到底，她也同样渴望能做大明星的妈妈。 可奈何，苏锦华和苏玉华资质实在平庸，而她们的母亲又不善钻营，以至于在演艺圈外兜兜转转了许多年，三人竟连边都没摸到。 因此，对她们来说，这一次XX电影公司的选秀，简直就是最好的机会。 为苏锦华化好妆后，苏妲己又开始为苏玉华化妆。 “这次会选多少人？” 给苏玉华打粉底时，苏妲己随口问道。 “你该不会也想去？” 苏玉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旁的苏锦华也一同在笑。 两人看苏妲己的眼神里，总有掩饰不住的鄙夷和嘲弄。 “看你灰头土脸的样子，连件漂亮衣服都没有，评委怎么会看上你？还是死了那条心！”苏玉华轻蔑地笑道，“你啊，也就是伺候人的命了。” “是啊，谁让你不走运？”苏锦华嫌苏玉华说的不过瘾，接了她的话尾继续说道，“好不容易嫁了个供你吃喝的老公，又把人家克死了呢！” 若是在往常，苏樱被苏锦华和苏玉华这样一唱一和地奚落了，一定会委屈地哭起来。 苏锦华和苏玉华喜欢看苏樱哭。 尤其是看苏樱哭起来，还不得不附和她们时的唯唯诺诺样，两人更是会大笑不已。 苏玉华和苏锦华不约而同地看向苏妲己。 她们等着看苏妲己哭，之后，她们再会狠狠地撒盐在苏妲己的伤口上。 “化好了，怎么样，还满意么？” 出乎苏锦华和苏玉华的意料，苏妲己的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波澜不惊，不但没哭，连一点情绪的波动以及皱眉头都没有。 “还，还可以。” 苏妲己无动于衷，苏锦华倒是不知所措了。 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果然漂亮了许多。 苏玉华也很满意苏妲己化的妆。 苏妲己好似有一只神奇的手，竟能化腐朽为神奇，给苏玉华庸常的容貌平添了几分特别的神采。 “那，”苏妲己盈盈一笑，无害而单纯，“祝你们今天顺利！” 面对苏妲己的祝福，苏锦华和苏玉华的心里同时产生了些愧疚感。 尽管这愧疚感只维持了不过两秒，但对于她们来说，已经是破天荒的事了。 继母带着苏锦华和苏玉华离开了。 她们留苏妲己看家。 家里有一大堆活儿等着苏妲己做。 关上门后，苏妲己步入客厅。 踢扫帚到一边，她坐上了平日里继母坐的位置。 闲闲地，她喝着家里最好的茶、吃着家里最好的点心。 百无聊赖，她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XX电影公司的选秀广告。 广告的最后，出现了徐少卿的电影海报。 同一时间，有一个煽动性的男声旁白响起。 “本次选秀活动的第一名，将有机会饰演影帝徐少卿新片的女主角……” 铃～～～ 门铃声蓦地响起，苏妲己心里疑惑：“这时候，会有谁来？” 苏妲己打开门。 一个相貌身姿皆俊逸不凡的男人站在门外。 见到苏妲己，男人眼含笑意，清声地问：“苏樱，还记得我吗？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我是你表哥庄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