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西梁女儿国（十二）
观音望着盘中的杨柳枝, 默默不语。 这绿意，真是无处不在呀。 “菩萨。”祈越耐心地解释道，“这是我和一条河的孩子。” “一条河啊。”观音抬起头来, 重重地“哦”了一声。她虽然是和祈越说话, 但眼睛始终看着崇九头顶。 眼神越来越古怪。 崇九都想伸手摸摸自己头上是不是长出什么东西来了。 这爱情啊，唉，还好我早就勘破了出家了，观音想着。 等等，一条河？ “河，你是说河神吗？”观音的语气带点疑惑。 “不是河神。是这儿有一条河，名曰子母河，只要喝了河水，便能怀孕。我正是喝了这子母河的河水，才怀上龙蛋。”祈越说完，又弱弱地加了一句，“所以，我怀孕好像和菩萨您的送子药没多大关系。” “咣”的一声响，观音手中捧着的白盘子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碎裂的瓷片四溅，观音僵在原地。 祈越和崇九都不敢大声喘气。 “什么？”观音高声问, 满脸不可置信地从莲台上走下。 她的赤足从地上的碎片踏过，但她却恍若未觉, 只是走来祈越面前, 颤抖着身子问：“你, 你，你说什么？” 祈越不由地退了一步，看着观音，咬着牙说道：“菩萨，我好像是喝了河水才怀……” “胡言乱语！”观音厉声打断了他，“喝了河水怀孕，这怎么可能？天地自有其生生之道，三界中断无喝一口河水就能怀孕之事！” 如果这是真的…… 自己都已经召告三界，说已经成功研制出送子药了。现在若又收回这话，那…… 观音觉得，从今以后，自己真没脸再在洪荒中混了。 “菩萨，小白说的确实是事实。”崇九说。 观音望向祈越，问：“你吃了我送子药没？” 祈越说：“吃了。” 观音问：“那你怎么知道，你怀孕是那河水的效用，而不是我送子药的效用？” “菩萨。”祈越带点羞涩地说，“我还从没行过房事呢，你那送子药，难道也能有效吗？” 观音瞬间面色苍白。 送子万年，一世英名，付之流水，成了一场笑话。 行了，别说洪荒混不下去，就算跑去东瀛，跑去伊甸园，跑去奥林匹斯山，自己都混不下去了。 祈越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观音，仿佛下一秒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于是他忍不住嘴贱说：“菩萨，您别哭啊！” 哭？哭你大爷！ 观音恼的抬手，就准备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但想到他是个坐月子的，又拼命忍住。偏偏观音又是个菩萨，心里有气但嘴上不能骂，一腔火气更没处发。 观音气得发笑：“放心。我还从来没哭过。我就算把你剁了出气，也不可能哭！” 祈越缩了缩身子，讪笑道：“玩笑，玩笑。菩萨，你要剁我也要等我见见儿子出壳再剁。” “废话少说。”观音吼道，“快点给我带路，我亲自去看看什么河！” …… 河水依旧在流着，不知疲倦，而河畔依旧有妇女在饮水。 她们恭恭敬敬地拿着碗，盛起一碗河水，不停地磕头祈祷：“生的是个女孩，是个女孩。” 她们紧张地喝完水，又继续跪在地上祈祷。等把头磕破了，才起身离开去照胎泉。 观音站在河边，看了良久。 慢慢地，她又如同变了个人。原本表情丰富的面容全部被慈悲所代替。如果说，原来的时候，祈越还有胆子和她开个玩笑，现在，在她面前，祈越就只剩敬仰了。 就像在通天河畔的时候一样，此刻的观音，才真正变成了一个堪破众生，高高在上，喜怒不形于色的菩萨。 “阿弥陀佛。”观音合十，轻声念道，声音平静而富有怜悯。 “菩萨，这河到底有什么古怪？”祈越恭敬地问。 “这里，是不是不止这一处水？”观音问。 “正是。”祈越说，“此地有三处神水，除了子母河外，还有两处，分别是照胎泉，落胎泉。照胎泉者，能看见腹中胎儿状况，落胎泉者，则喝了能堕去胎儿。” 观音闭起眼睛，掐了一下手指。祈越和崇九静静地立在一旁，不敢打扰。 “走。”观音已经了解了一切。她又双手合十，最后看了一眼子母河，转身离开。 河畔的妇女们看见了这三个奇奇怪怪的人，但她们忙着喝水，忙着祈祷，根本没心思思考其他事情。 毕竟，生一个女孩，这是她们一辈子最重要的事。若生了男孩，便是最痛苦的事了。 …… 观音站在云上，她的脚下，是西梁女儿国。 “有生有死，有死有生。旧的生命逝去，新的生命诞生。因此，生方能永远不灭，这便是生生不息之道。”观音说。 祈越和崇九认真地听着。 “旧的生命死去，进入六道轮回，转世投胎，再为新生。而阴阳交合，便是迎接这种新生的方式，也是目前的唯一方式。”观音又说。 祈越点点头。他知道这道理，也知道观音所想做的，便是改变这种方式。 因此，同性生子，听起来荒谬，但实际上，是探讨阳阳结合或阴阴结合来迎接新生，意义极其重大。一但摸到点门槛了，那定能让观音受益无穷。所以观音才对这事这么热心，甚至比唐僧取经一事还要看重。 “因此，三界之中，断不可能因为喝了河水就能怀孕。”观音说，“除非，这河水里本来就有生。” 河水里有生？祈越想着，那这河水里的生是哪来的？ 观音叹口气，说：“死死生生，还不明白吗？” “菩萨。”崇九先领悟了，“莫非，是因为落胎泉？” “正是。”观音颔首道。 她看着仍然不解的祈越，向他解释道：“西梁国中的人，却没让死去的旧生进入六道轮回，因此，不需要用阴阳交合的方式来迎接新生。” 观音顿了一顿，接着说：“子母河与落胎泉，其实是一体两面，一生一死。当落胎泉有了一个死，子母河便多了一个生。喝下子母河的河水，自然就能怀上孩子。死死生生，无穷无尽。” 祈越懂了。新生的到来，最基本的方法，就是旧生先进六道轮回，再通过阴阳交合变成新生，来到世间。但还有一些方法，则是不通过六道轮回，直接让旧生变新生，因此也不需要阴阳交合。 子母河水便是如此，落胎泉落去的旧生，到了子母河便成为新生，喝下河水，自然就能怀孕。 天道最是公平，有死有生，有因有果。 祈越一时僵住。 观音又叹了一口气。 “可这，这也太，太……”祈越结结巴巴地说，他很想找一个词来形容这种做法，可他又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残忍？女儿国的人并不觉得这样做残忍，在她们看来，腹中胎儿并不是生命，堕去了也根本不算杀生，哪来的残忍可言。 但祈越依然觉得心头一阵凉意。 重女轻男，所以为了生女孩，把男胎堕去，而也因这种死死生生，女儿国才得以延续了下来。 祈越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强占落胎泉的如意真仙呢？他在这里面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如意真仙，自然是真仙，真正的仙。”观音说。 祈越问：“但他占了落胎泉，强收费用，吃拿卡要……” 观音说：“这自然是上天的旨意。女儿国人做出这种事，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因此，她们需要舍弃大部分积攒的财富，来得到一碗落胎泉水。” 回去的路上，他们又看见了哭泣的妇人。 那是怀了男孩的妇人，她们抬着丰厚的贡品前往落胎泉，只为讨一小碗的泉水，打去腹中男胎。 她们依旧哭着喊着，骂如意真仙霸占泉水，强收费用。 祈越听着这些哭喊，心头不由地一阵烦躁，看着这些哭天抢地的妇女，心中却没了多少同情。 回到了王宫，观音便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模样，如一尊庙里的菩萨走入凡间，多了丝人的气息。 祈越的胆子又大了起来，他问观音：“菩萨，那这送子药，您怎么办？” “不成便不成。”观音多了些豁达。 本来，祈越还想着，观音可以用子母河河水来做送子药，但了解了子母河的真相后，他完全摒弃了这个想法。 观音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她笑了一笑，说：“就算不成，我也不可能去用那子母河水来做药。那河水，实在是，唉，实在是太脏了啊。” 祈越回想着刚才见的河水。清澈见底，河里蕴含勃勃生机，看上去是一条美好的河，可谁又知道，暗地里是用多少男胎的生命凝成。 “行了，我走了。”观音又交给祈越两袋药，“这个是我送子药的改进版，你再每天吃。” 祈越：“……”怎么还不死心？ 而且，我是一个处男喂！ 但祈越还是强颜欢笑地接过药，然后和崇九向观音道别。 观音不耐烦地朝他摆摆手：“行了行了，回去照顾你龙蛋去。” 祈越赶忙跑进了屋，崇九跟在他身后。 “等等，崇九，你留下。”观音说。 崇九纳闷地停下脚步。 祈越也疑惑地回头，观音和小九有什么好讲的？ 观音朝祈越道：“你进去。” 祈越吐吐舌头，关上了门，心里更好奇了。 “菩萨，请问有何事吩咐崇九？”崇九问。 他也很奇怪观音干嘛找自己，居然还要瞒着那龙。 不管什么事，反正最后自己都要和那龙说嘛，崇九想着。 观音拿出一包药：“来，这是给你的。” “菩萨，这是？”崇九问。 观音一笑：“你们每天一起睡，却不行房事，你有什么隐疾吗？” 崇九面红耳赤：“这，这……” “没事。”观音笑道，“我专门管这种不孕不育，给人送子的事儿。三界中有隐疾的男人都求的我的，早见的多了，你别和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崇九：“……” 观音把药放在崇九手里，语重心长地说：“有病就治，不能忌医。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药药效极好，你回去吃几副，若没效果，再来找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