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颜溪
“传令下去,既然成王说了他是二十万大军, 那就成全他。” 颜溪神色冷然, “成王带走二十万边境守军, 仅留三万人,将大齐国百姓置之于脑后, 行径令人发指, 天下应当共同将其声讨。” “先皇驾崩,举国哀伤, 哀家连发六道旨意都未能将其召回,如今为了争夺皇位,对方甚至宁愿反叛家国, 从今往后,成王党一派, 全是反贼!人人得而诛之。凡有人与其同流合污者, 同以反贼论处!” “臣等, 谨遵懿旨。”众人同时俯首。 颜溪敛眉,“哀家传唤你们进来, 还有一事,便是迎战成王一党。” “朝堂上争得够久了,到如今也没个结果, 眼看着你们自相残杀, 人家都闻着味上门了, 如今就让哀家来帮你们做主。” 诸人面色各有心思, 只是仍然恭谨, “请太后明示。”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有哀家暂时监国,但也不是长久之计。这样,此次谁能打退成王,谁就是皇帝,如何?” 何大将军是中流,当先上前一步,“臣附议。太后,臣愿陪同王爷前去。” “嗯,哀家知道何爱卿是个好的。”颜溪颔首。 颜正沪上前道:“太后,臣认为不妥,怀王如今不过十四,未曾领兵打仗,也未曾入过军营,这……” “颜大人此话非也,打退成王,不一定非得进过军营,怀王天资聪颖,想来不会惧怕反贼。”文大人急忙阻止,这可是大优势。 “太后,本王愿往,带领南营十万大军,迎战成王!必定将其生擒。”裴祈上前道。 “好,你且放心,哀家一言既出绝不反悔,在场有这么多大人作证,还有何大将军在此,只要成王一退,你便继承大统。”颜溪应道。 “这,太后娘娘!”颜正沪急忙道。 颜溪疯了不成,自己娘家人和儿子不帮,帮赫王,莫非真是和他有私情? 谁都知道,此次朝廷胜利的可能性极大,还有何大将军在,赫亲王这样的地位,都有可能什么都不做就取得了胜利。 “期儿,你也去,带着五万龙林军。”颜溪随意道。 她前生太蠢,一直自作多情的以为自己多重要,夹在中间两头为难,结果所有人被权力迷了眼,什么都不顾,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裴钰包了饺子。 那时候的裴祈还不如现在这样能征善战,那会儿他才进南营两年,不过小小副将,南营统帅根本不发兵,皇家人自己打仗,他们这些最好保持沉默,不然赢了还好,输了可就是满门抄斩。所以前生输的很惨。 这回不一样了,裴祈裴钰,你们是一对好兄弟,都擅长演戏,那就一起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还,算是哀家,对二位将军的一点敬意。 临行那日,颜溪去给两人送行。 她亲手给他们斟了酒,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早日凯旋,归来之时,哀家必定在此,恭候两位王爷。”她一笑。 …… 精致的锤子握在手中,她抬手,狠狠砸下,极快的,漂亮的酒壶被毁灭,绚丽的瓷片再一点点被磨成粉末。 她轻轻舒了口气,他们出去少说也要两个月,够了。 有聪明的看出来不对,却也不敢多言半句,这个时候,却偏偏派出去两位最有实力的王爷,太后一下上位当政,所有人都回过味来了。 不说怀王党郁闷,他们给怀王传的密报,说太后有鬼,可怀王完全不在意。 赫王党也觉得奇怪,裴祈对颜溪,似乎也十分信任,根本不信他们说的颜溪似乎要借机掌控朝政。 颜太后上位之后,杀伐果断,手腕铁血。 赵王、吴王的母族突然被大起底,查出种种大罪,过往因着有权有势躲过了,如今有人要收拾他们了,这都是现成的理由。 赵王吴王不能证明母族所犯之事与自己完全无关,被颜太后下令囚禁王府,无令不得出,两人母族分别发配岭南和西境。 原本的支持他们的大臣都夹紧了脖子,生怕被她抓了把柄。 她趁机将近几年搁置的人才全都挑选出来,朝堂彻底大换血,该颐养天年的颐养天年,该卷铺盖滚蛋的都滚了。 禹亲王的沉默,让朝堂成了她的一言堂。 很快,一个多月后,原本裴祈带领的军队大势所趋,甚至他一箭将裴钰射下了马,至今据说成亲王都没醒。 眼看着胜利在望,可裴祈突然在追击之时口吐鲜血,跟着浑身抽搐,然后当着众多下属的面,气绝而亡。 他死了,手下军队还来不及大乱,何大将军已经将人稳定下来,跟着将成王党拿下,然后带人班师回朝。 而裴绝期,一个十四岁的小子,据说上了战场都吓得腿软,根本没法上马,一直躲在帐中。 颜溪在朝堂上闻听了死讯,愣怔了半晌,只是道:“退朝。” 她回了寿安宫,静静的坐着发呆。 “娘娘,节哀啊。”丹桂小声劝道。 颜溪缓缓转过脸去看她,“丹桂,你跟着哀家这么多年,还能一直以为哀家是个好人,多难得啊。” 她抿唇,略略一勾,扯出个微笑来。 “娘娘本来就是好人。”丹桂申明道,“就算不是好人,也是丹桂心里头最尊敬的那个人。” “行了,哀家知道你的忠心,下去,让哀家一个人待会。”她轻声道。 倾身向后靠着软榻,她手指微微的抖,当日,是她将那杯酒亲手斟满,然后端给他的,是她笑着看他欢天喜地的喝了,然后说恭候他回来。 裴绝期善药理,最爱制毒,他将一味药交给她,说是毒死兴武帝的就是它。 然后她将这颗药下在那壶酒里,那是一个阴阳壶,她看着他喝下去,心硬如铁。 那毒发作的慢,要七七四十九天,她就是算计着,等他将裴钰耗的差不多了,然后,他就可以去死了,众目睽睽,急症去世。 颜溪缓缓蜷起了身子,脸埋在臂弯里,她不知道为什么会难受,她不觉得伤心,也不觉得痛快,但是她难受。 这是她选择的路,她不后悔,永远也不会回头。 “启禀太后娘娘,禹亲王求见。” 她顿了一会,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声无波澜,“让他进来。” 裴垣卿掀起帘子看见她静静的睁着眼睛躺在那,他小心的放轻了声音。 他站着看她,她看着房顶,彼此默然无声。 “王爷来做什么?” “我只是想,你可快活了?” “劳王爷挂心,哀家没什么快活,也没什么哀痛。” “当初见你的时候……” “出去!”她冷声道,“如果你永远,只会说这些话,说一些无意义的东西,那就滚。” 他张张嘴,突然盘腿坐在地板上,十分随意的姿态,“随便,太后想杀我,想折磨,想关押,都由你。” “你说得对,我软弱,什么都不敢说,在父皇面前,连说自己爱颜家长房嫡女的勇气的没有,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连说自己想娶她的勇气都没有,却卑鄙的去亲吻她,亲吻了,不给承诺,不给一句安慰,还说什么她比权力好,哈哈哈,”他悲戚的笑,带着十足的悔意。 “可我失去勇气的时候,已经是最好的证明,我舍不得这权力,舍不得这生命,什么都舍不得。” “禹亲王,你如果想忏悔,别对着哀家,离开!”她神色冷漠,没有望过来一眼。 “太后何时取我的命?”他问。 “哀家什么时候想要,什么时候来拿。”她冷淡的道。 “那好,臣便恭候着。”他轻笑。 慢慢爬起身,他背着身离去,“太后,你如今后悔吗?” “哀家曾经后悔过,所以如今,哀家就是来让你们后悔的!”她缓缓合上眼,不再多说。 “不会的,我永远,不会后悔。”他轻声道,含着醉人的温柔。 脚步声渐渐远去,裴垣卿咧嘴轻笑,她还活着,活着就好,泪水一滴滴砸了下来,黑色长靴踏上去,不留痕迹。 他一早醒来,就觉得不对,自己竟然回到了几十年前。 他兴奋极了,一算日子,这时候的颜溪还在宫中。 他连滚带爬的进了宫,到了她门前,却又胆怯了,回忆今生的不同,他想,或许,她也重生了,不然哪来的这么多改变。 那么,她这样的恨他们是理所当然了。 前生他和裴绝期离开,两人那时都没了兵权,只是后来听闻颜溪被裴祈挟持,成了阶下囚。 裴绝期发疯一样要回去,他为了救出颜溪,只能和裴绝期假意投靠裴钰,可没想到裴钰竟然这么恨颜溪,直接给当朝太后关进了黑水牢狱。 为了救她,两人只能暂时站在裴钰一边,好不容易才说服裴钰留住她的性命,将她关进了安乐宫。 两人情况也不比她好多少,虽然因为有功暂时不会死,可是裴钰不放心,将他两分别关押在王府里。 后来他再次得到她的消息,已经是她吞金自杀的时候。 裴垣卿一生都不曾原谅自己,他明明通知了颜家让他们走,可他们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他明明有给那些奴才很多银子,求他们一定要好好照顾颜溪,可她还是死了,死的时候,浑身褴褛,又脏又臭。 他在禹亲王府里被囚禁了五十年,五十年,他抱着雕刻的她的小像,就这么过了一辈子。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当时裴钰上位三年之后,他身边重用的朝臣竟然再次提名了裴绝期。 裴绝期被人从府中带到宴席上,他扮猴耍痴,惹得人捧腹大笑。 为了羞辱他,裴钰将他带在身边,时常欺负。 后来,十年后,裴绝期终于得到了裴钰的信任,相信他已经被驯化了。 又十年,裴绝期亲自领兵将裴祈的人头奉上,跟着毫不犹豫的交还兵权。 裴钰更加信任他,然后一年后,在颜溪的忌日那一天,裴钰被裴绝期割下了头颅。 裴绝期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取信裴钰,取信裴钰身边的奴才,所以没有人怀疑他接近帝王,他们已经习惯了,然后帝王死了。 裴绝期在安乐宫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