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里边儿请
顾明希回国就立马投入了《六朝记》的补拍。、 他知道这次拍摄难度和强度都会很高, 但真的进组了还是有些吃不消。 历史正剧的台词本来就很难记, 给他背台词的时间又很短, 拿到剧本的时候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全用来背台词, 但吃饭的时候章姐和钟蕊一左一右守着不让他看剧本，怕又吃得不消化，其余时间除了在镜头前, 他全用来看剧本背台词了。 他甚至住到了剧组。 他不回家, 龙煜也就晚上到剧组所在的酒店陪他。 龙煜入睡后顾明希还想要接着看剧本, 又怕吵着身边的人, 只能窝到卫生间，坐在马桶上背台词。 到拍戏的时候不仅考验他的演技, 还非常考验他的耐力和承受力。第一天确实乱了套, 孤零零往绿幕前一站，就觉得特别空, 什么都摸不着, 没着没落的感觉, 演着演着就会笑场，有时他已经竭力在绷住了, 其他工作人员看他的别扭样也会发笑，他也就忍不住再次笑场了。 如果剧中就是他的个人戏还好说, 虽然无人对戏，场景也不对, 演着有点好笑, 但他好歹还能有发挥的空间。但整部剧更多的时候是多人戏甚至群戏, 这样他还不能在绿幕前自由发挥，而是要先看原剧，看秦向上当时所有的站位和动作，在不偏离原有位置和动作的情况下，还要演得台词准确、情绪饱满、感觉到位，就实在太难了。 第一天不仅他自己频频笑场频频出错，其他环节也是各种混乱，但好在大家都是各领域的精英，磨合倒也很快。拍摄现场还有一个对位器，能让绿幕下的顾明希和原剧中秦向上演的陈庆之重合在一起，慢慢的也就找到了感觉，动作位置的契合度越来越高，顾明希的表演也就越来越自然流畅。 但龙煜那边就没那么轻松了。 《六朝记》的换角重拍似乎只是龙煜传媒霉运的开始，各种麻烦事紧随其后纷至沓来。 先是和旗下艺人的纠纷。旗下某女艺人不经公司允许频接私活，私接影视剧，私接广告代言，私接真人秀节目，在公司怒而要跟她解约的时候，她却倒打一耙，指责龙煜传媒账目不清。 账目不清这种罪名可大可小。龙煜传媒虽然一直合法经营，也从不偷税漏税，但公司账目这种事情，没有哪家公司敢说一点差错都没有，也没有哪家公司真的经得起核查账目。所幸公司这些年和方方面面都打好了关系，没有被突击检查，只是要求他们先内部自查。 财务自查是一件能费死脑细胞的事儿，加上龙煜在财务账目方面还真的不在行，自查这事儿虽然主要是财务总监带着出纳、会计他们在做，但龙煜还是被折腾得头脑发胀两眼昏花，看什么都能看成数字。 自查的事儿还没忙完，龙煜传媒又成了被告。这次是两个编剧之间的著作权纠纷引起的。 一年多以前，一个小有名气的青年男演员找到龙煜传媒，说自己正在创作一个当代都市生活剧的电视剧剧本，问他们是否有兴趣。 文学部和事业部共同评估了他的剧本大纲和前三集内容，觉得可行，龙煜过目后也觉得这个剧本可做，所以就等着他的剧本写完之后开拍，现在拍完都已经播出了第一轮了，反响不错。 这时候有个编剧跳出来要打官司了。说是这部剧本一开始是那个男演员找她写的，男演员只是提供了大致思路和方向，剧本主要是由她完成的，就算剧本不能只署她一个人的名字，最起码也应该算作两人共同创作的，但最终电视剧出来之后却没有她的署名，她觉得上当受骗，向那个男演员追讨剩余稿酬和署名权未果之后，将男演员及这部剧的出品方龙煜传媒共同告上了法庭。 龙煜很费解。这个剧他们一直以为编剧就是那个男演员，从筹拍到拍摄完毕，所有新闻稿里也一直在提该剧的主演就是剧本的创作者，这算是该剧很大的一个宣传点，当时也没有人提出异议，反倒是播完之后才指出编剧是另有其人。 吃官司这事儿虽有公司的法务部处理，不用龙煜亲自出马，而且这官司明显是两个个人之间的纠纷，龙煜传媒只是无辜被牵扯进去，最终倒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还是让本就为自查一事搞得头大的龙煜有些上火。 这时公司投拍的一部古装剧又出了状况，一名演员在拍骑马戏的时候意外堕马受伤，腰椎受伤严重，医生说很有可能瘫痪。 虽然受伤的演员在剧中的全部台词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句，虽然龙煜传媒投拍的所有影视剧都会为所有演员买保险，虽然剧组第一时间就提出了最合理的护理方案和赔偿方案，让演员方面感激涕零，但龙煜还是决定马上赶到大西北去探望受伤演员。 “你忙你的，这段时间就不用操心《六朝记》重拍的事儿了，交给我，让我也行使一些老板娘的职责。”顾明希一边给龙煜检查行李一边说。 龙煜倏地抬头看他，表情似笑非笑，眸子里熠熠发光。 顾明希被看得不好意思，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话有哪里不对，红着脸开始支支吾吾：“我是说，如果你承认我是老板娘的话……” 龙煜眼中的笑意和亮光都愈加明显，笑了半晌才悠悠反问：“老板……娘？” 顾明希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关注重点在哪里，往他肩膀上使劲一拍：“那就老板夫。” 龙煜顺势往他身上一倒，哀嚎道：“卧槽下手这么狠，谋杀亲夫哇！” 本欲起身的顾明希被他箍得动弹不得，反手又去拧他：“让我起来，行李还没给你检查完呢。” **************** 龙煜本以为很快就能回来，没想到人刚到剧组，又有坏消息传来。 还是那个古装剧剧组，一名配角女演员因与男友（也是同组演员）发生口角，男友一气之下提了分手，该女演员直接就在剧组下榻的酒店割腕自杀了。 龙煜觉得动辄自杀的人都不值得同情，尤其是这种自己死了还要给那么多人造成困扰和麻烦的人，更让他从心底瞧不上，但该解决的问题还得解决，他也因此在大西北足足待了好几天，要将所有事情都妥善安排、合理处理完了才能回家。 糟心事一大堆，他这些天也只能晚上临睡前跟顾明希视频一会儿，再看看冯修宇发给他的各种片场视频和照片。 这天晚上已经十一点多了，跟顾明希视频的时候他竟然还在片场。 “我不是说了你不许拍得太晚吗？怎么还不收工？” “就今天晚一点儿，平时都挺早的。马上也要收工了。” …… 恋恋不舍地挂断视频，他看到手机上有冯修宇发给他的语音和视频。 “这一段拍摄难度很高啊，这是群戏，还没法把顾老师整个抠下来再放回场景里，所以只能采取‘换头术’，就是身子还是秦向上老师的，头和脸是顾老师的，这样在拍戏的时候，顾老师不仅自己的站位和动作要符合秦向上老师之前的，而且还要看原剧，注意其他每一位演员的站位、姿势和动作。重拍陈庆之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龙煜点开视频，见顾明希身着厚重戏服，在摄影师的指挥下一点一点地调整自己的位置，一会儿手的位置太高了，一会儿看旁边的眼神放得太低了，一会儿头摆动的幅度不够大，导致和剧中站旁边的演员位置感不对了…… 顾明希不仅没有半点不耐烦，导演和摄影师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时不时虚心地问：“这样对吗？这样调整会不会好一点儿……” 龙煜忍不住想笑。这哪儿有半点儿老板娘或者老板夫的样子啊，明明就像个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处处小心谨慎的童养媳！ 又觉得完全没看够，于是发了一条语音问冯修宇：“还有没有？你今天不会只拍了这一小段儿？” “有一段儿很精彩，就是我当时只顾着看，完全忘了拍视频了。” “什么？” “顾老师今天炒了一个后期制作人员，跟他发了很大的脾气。” 嗬，他还跟别人发脾气了？ “什么情况？” “我们现在前期拍摄和后期制作几乎是同步的，这边拍出来可以了，那边马上就让人一帧一帧地修。昨天就在画面分配上出了纰漏，导致有些内容好几个人都在修，重复劳动了，有些内容却没有人修。顾老师昨天就很生气，但也只是让他们今天务必注意。结果今天又犯了同样的错误。顾老师怒了，当场就把负责这项工作分配的那个人给炒了。我还真是第一次见顾老师发脾气，好霸气，看得我都忘了要拍视频了。” 刚刚还在腹诽顾明希像个委委屈屈的童养媳，没有半点老板娘的样子，这立马就被打脸了，脸都被打肿了。 龙煜突然很想看看顾明希冲别人大发脾气的霸气样，可惜没得看，虽然数落了冯修宇该拍的不拍，心情却瞬间就好了很多。 果然还是媳妇儿能带给他好心情。 所有事情处理完毕，他就归心似箭往回赶，刚从机场出来坐上骆瑞宸的车，又接到电话，说他们公司投拍的一部电影没有通过审查，原因是有chuang*戏。 龙煜暴跳如雷，在电话里爆了粗口，足足骂了对方十几分钟，最后问对方：“这部片子最后的评审委员会都有哪些人？谁投了反对票？” “审片负责人那里都没问题，汇总后给评审委员会，其他人也都通过了，就吴天旭那儿卡下来了。” 呵呵难怪。这部片子是有chuang*戏，但这种尺度的chuang*戏在以往的审查中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之所以这次出了问题，也不是审片的人瞎审，而是吴天旭成心捣乱。 原因？不久前，久未参加任何饭局的龙煜去了一个推不掉的饭局，碰上了吴天旭，他一边嘲笑龙煜如今美人在怀有点君王不早朝的意思了，一边又强烈要求哪天和龙煜再约着吃顿饭，让他带上顾明希。 龙煜当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果断拒绝了他。 吴天旭这些年经常因为审片跟龙煜谈条件，大部分时候都是指定让他们公司旗下的艺人去作陪，陪酒完了是陪床，而且男女不限。 龙煜得对旗下艺人负责，从不会要求艺人去作陪。艺人如果愿意被各方人士潜规则，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但公司不能以任何理由将他们送去被潜。 吴天旭跟他提过多少次，他就拒绝了多少次。 因此，吴天旭没少在审片方面刁难他，每次都得他想其他的办法来解决。 也因此，吴天旭在提到让顾明希作陪的时候，他从心底觉得恶心，虽然他也知道，以他和顾明希的关系，吴天旭也不会真的太出格，但那种感觉还是像吞了苍蝇。 吴天旭上次被拒绝之后脸上有些挂不住：“你放心，我知道你跟他什么关系，我也不会对他动什么歪心思，我就想见见他真人，欣赏欣赏，洗洗眼睛而已。这你不会还不乐意？” 龙煜就是不乐意。自家媳妇儿，凭什么要被送去让他流着口水直勾勾地盯着看？何况他知道顾明希本就不爱参加这种饭局，他不想勉强他做任何他不喜欢的事儿。 所以他再次很坚决地拒绝了他。 他也知道当时吴天旭恼羞成怒了，但他不在乎。 现在这人果然就公报私仇了。 骆瑞宸见龙煜挂了电话，陪着小心问了一句：“怎么？是要删掉chuang*戏部分吗？” “不删！他想让我删，我就死活不删！”别说这段chuang*戏没问题，就算真的尺度太大过不了审，这一段也是万万不能删的，只能想别的办法。 因为这段chuang*戏的信息量很大，如果这段删了或者改了，会让影片的不少地方变得晦涩难懂。 龙煜不是那种投了钱就坐享其成的制片人，公司投拍的任何影视剧，内容上他都要真正把关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骆瑞宸问。 “我先给吴天旭打个电话，看他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如果有的话，你帮我订餐厅。” “好。几个人？” “就我跟他两个人。” 他靠在椅背上眯了一会儿，又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孟谦，有个忙你得帮我……嗯，让你手下弟兄们帮我查个人，叫吴天旭，具体身份信息和职务我回头发给你……我了解他的为人，肯定干过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具体的不清楚……对，先暗地里查他，然后再给他定罪，送他进去……谢了……” 挂了电话，他先去片场跟顾明希见了一面，才赶回公司处理事务。 财务自查的工作已快收尾，一大堆报表和数据等着他过目。 正看数字看得头晕，吴天旭回了他电话，说他今晚有空赴约，还不忘补一句：“你就不能把你家顾大美人儿带上么？我日思夜想，只为了见他一面，跟他吃顿饭而已嘛！” 龙煜心里轻嗤一声，嘴上还是很客气：“你也知道他在帮我救场呢，一天到晚都在赶戏，确实来不了。” “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一顿饭的时间是有，但是他那古装剧，有时候做个造型要四个小时，卸妆出来吃个饭再回去重新化妆，损失的时间可就多了。吴主任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那部剧重拍的经济损失有多大，所以大家都是没日没夜地赶戏，就为了能损失少一点儿。现在只拍他一个人的戏份，他要把大家抛下了，整个剧组都得停工了……” “行了行了，别说那么多了，我知道你就是不情愿罢了。那说好了，今晚得喝痛快了。没有美人作陪，总得让我把酒喝好了？” “行，我陪你喝个痛快。舍命也得陪君子啊……”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让电影过审，不然没法公映，所以今晚这顿酒是不得不喝了。 整顿饭几乎没吃多少东西，全是在灌酒，喝酒过程中还许给了吴天旭一些好处，吴天旭这才松口：“不是我故意刁难你，你也知道现在审查制度越来越严格了，我也是怕担责任啊……行了这次我想办法跟上头交差，你们也不用删改了……这下你满意了……” 从会所出来，被风一吹，龙煜就觉得醉意上来了。 果然喝太多了，他直觉等酒劲儿完全上头之后会醉得更厉害。这种时候不能去酒店陪顾明希，他家美人儿这些日子赶戏已经够辛苦了，回头还要伺候烂醉如泥的他，他怎么舍得？ 于是他趁着此时还清醒，给顾明希打了一个电话，还不忘将语气放得特别温柔：“你们收工了？我今天晚上不去酒店了，我得回公司，账目自查的事儿顺利的话，今天晚上加班就能弄完了，之后就会轻松很多了。嗯……喝得是有点儿多，但还没醉……我酒量也没有那么不堪……知道了，你也早点睡……好，挂了……” 骆瑞宸有些吃惊地看了看他，等他挂了电话终于忍不住问：“您不回剧组那边的酒店吗？” “不去，回公司。” “您这……财务总监和会计、出纳他们早都下班了，那些报表您一个人没法处理啊，您回公司找谁加班去？” “你直接把我送回公司就行，怎么这么多话？” 骆瑞宸趁着等红灯的时候回头看了他好几眼，终于回过神来：“您喝醉了？” “嗯，所以不能去酒店让明希伺候我。” 到了公司，龙煜往床上一倒，连手都不想抬，眼睛也不想睁：“你回去。” “不需要我留下来照顾您吗？”骆瑞宸垂首站在床边。 “有什么可照顾的？睡一觉就清醒了。走，别瞎给顾老师打电话说什么不该说的啊。” “好。” 骆瑞宸一走龙煜就开始呼呼大睡，却迷迷糊糊觉得手机在响个不停，被吵得很是烦躁的他抓起手机就接通，接通了就想冲那头发火，却猛然反应过来，刚才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好像是……他家美人儿？ 拿到耳边一听，果然是顾明希带笑的声音：“龙总到公司了？还在忙吗？” 他只敢轻轻的“嗯”一声，因为知道自己现在舌头已经打卷，话一多说就会露馅。 “你怎么了？怎么声音听起来不对？” 就那一个字，他就能听出他状态不对？ 他尽量让自己把话说得清楚一些：“没事啊。” “哦。”顾明希那边顿了一下，说，“我也马上收工了，一会儿见！” 龙煜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挂了电话，抵不过醉意正要接着睡，忽然回过味儿来，刚才顾明希最后那句话说什么来着？一会儿见？ 他要来他公司？ 那他爬也得爬起来，装也得装出加班忙碌的样子啊！ 还好，醉了也不耽误工作。他坐到办公桌前，翻着那些报表，又对着电脑开始核对数据。 可是看一会儿数据就觉得眼花，感觉喝下去的酒也在一阵阵向上翻涌，正在想要不要先去卫生间抠嗓子吐一次好清醒一些，桌上的座机却响了，是楼下保安打来的，说是顾先生要找他，问能不能放他上来。 “当然，让他上来。” 不一会儿顾明希就推门进来，有些惊诧：“就你一个人加班么？我还以为进来会是灯火通明全员加班的状态呢，结果一上楼黑咕隆咚的，我差点以为走错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成光杆司令了呗。”龙煜勉强挤出一个笑，没敢起身，起身就一定会东倒西歪，因此他两手都在翻着报表，显得确实很忙的样子。 顾明希往他办公桌这边走：“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分给我一点儿呗。” 龙煜有些心虚，胡乱翻了翻报表说：“我也快弄完了，再说你也没法帮……” 说话间顾明希已经走到身旁，很自然地往他腿上一坐，龙煜顿时身体一僵。 他要一直这么坐，他怎么瞒得住？何况他现在特别想吐，回头全吐在他身上了那怎么行？ 而且顾明希坐着还不老实，开始对他动手动脚，伸手往他脸上摸：“你怎么满头是汗？” 龙煜偏头躲过了他的抚摸：“刚喝了两杯咖啡，出汗了。” “我帮你擦擦。” 龙煜再次有明显的躲闪：“别别别，我出去一趟感冒了，你抵抗力这么差，别被我传染了，还是保持距离。我这儿你别管了，拍戏也够累了，赶紧回去睡觉。” “怎么？我一来你就要下逐客令了？”顾明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抿唇角，“不是听说你这儿有张大床？我想感受一下不行吗？” 龙煜顿了顿，将再次翻涌上来的呕意强压下去，才开口轻笑道：“美人儿想睡，我和我的床都荣幸之至。里边儿请！”